霍去病知道，对方给了他一个不可能的希望。但他必须要争，哪怕没希望也要争。
  说完话，阴烛回身边走，到了里边时，站了片刻，才从阴影中拖出一个漆红的棺材来。他往棺材踢了一脚，棺盖倏地往后一缩，露出阴森的棺材内部。阴烛合身躺了进去。棺材整个一震，泥土退散，地面裂开一个坑。棺材滚了下去，泥土合上，地面抖了几下平静下来。
  崖洞内沉寂下来，很快变得安静，石壁上灯火摇曳，却莫名地让人心里发慌。霍去病心里蓦地发慌，寻找几圈，目光锁定在壁灯上，强行给自己找了个目标，填补心里的空荡。心里稍稍平息。很快就随着灯火的摇曳，目光也摇来摆去，慢慢地，在他眼中，豆大的灯火开始膨胀，然后炸开，光芒四散。定睛看去，涣散的不是灯，而是自己的目光。
  强打精神，霍去病开始思考，怎样打破僵局。身体不能动，制约了他所有的行动，现在能靠的只有脑袋。阴烛说解药就在洞里，那么答案很简单，巡视一遍，虽然说洞里每处都能藏东西，但最大的可能，还是在阴烛的身上，或者周围。刚才似乎听到一句“那奇怪的花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可霍去病并没有感到轻松，他突然醒悟，难得不是找，而是怎么拿到。在身体不能动的情况下，他连冒险去偷或者抢都不行。
  苦思无果，他就把注意力放在山洞上，主要想排除在这的可能性，但也不可否认，他的心里还怀着一丝侥幸。在身体不能动的情况下，要怎么做到呢？
  霍去病遇到了那么多年以来的最大难题。论危险，不算最高，他也很多次被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但论难度，却是最高的了，简直无路可走。
  如果连山洞都没办法搜查，更别说去阴烛身边，做虎口夺食的危险举动了。一时间，霍去病感到极度颓丧，甚至想要放弃。但靠着饱经磨练的坚韧意志力，他还是没有放弃，继续想办法。正苦恼时，那只鸟像毛球一样摇摇摆摆地飞来，因为飞的低，翅膀没充分扇动起来，滑翔了一段后像失了方向，突然撞到石壁上，厚厚的肉与石壁相撞，嘭的被弹飞，落地后骨碌碌滚动，碾过一地碎石。
  霍去病看得好笑，噗嗤笑出声，注意力被稍微转移，心里的烦闷也轻了许多。那毛球晃着身体站起来，两只小爪被盖在身下，看不到影，它气呼呼走过来时，霍去病以为它是没有脚的，恰似平地滑动的石头。离近了看，才看清它身子摇晃着，虽然幅度不大，但能看出它还是有脚的。霍去病又笑出声来。
  毛球像是急了，步伐骤然加快，身体摇晃的幅度变大，看着像是滚过来的。霍去病笑得更欢了。毛球满身的肉急促抖动，脑袋前的毛发分开，露出沙粒大的眼睛，仿佛嵌在石头上的珍珠，在朦胧的灯火下闪着光。仿佛是为了表示愤怒，它用力是眼珠周边的毛发扩展开，做凶狠的模样，却蠢的霍去病直笑。
  毛球眼里露出人性化的恼怒，翅膀猛地张开，待张到极致，翅膀下的肉被拉扯得和翅尖平行，往地上狠狠一拍，借力飞起。快到崖洞顶壁时，并没有停止，而是直接撞上，借着与石壁的弹力迅疾射出，以身为箭，坚硬的喙为箭头，狠狠射向霍去病。
  霍去病开始时看的饶有趣味，突然看到它来势汹汹，才在心里惊呼不妙，以为它是朝着眼睛来的，身体挪不动，只能紧急闭上眼。就在他懊恼玩笑开大了，觉得眼睛可能不保时，一股劲风拍到脸上，吹得他头发舞动，接着听到叮的一声，就来自自己脸上，声音脆若金石相击。
  睁开眼，看到毛球抽起灰扑扑却坚硬感十足的喙，瞥了他一眼，傲然拍动双翅飞去，消失在洞里的阴影处。听那远去的拍翅声，便知道它是往洞口飞去，不知道要去哪里。霍去病懒得猜，深吸口气平复心情，那股后怕却一阵阵涌上来。他警告自己，不能以外貌判定一个人，别看毛球一副憨样，骨子里却凶厉得很。想想也是，这样的生活空间，还是被那个鬼东西弄出来的，不狠不凶才怪。
  一个低低的笑声响起：“你可别挑衅它，它会要了你的命。你知道他怎么会成为老大的吗，凭的不是出生的顺序，而是本事。”说完就沉寂下去，就像睡着了。
  霍去病也没心思想这些。
  洞内内再次安静下来，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冷风呼呼从洞口贯进来，在狭窄的石壁间冲过，听起来像野狼的嚎叫声。这声音刺激得人耳膜收缩，脑袋里嗡嗡响。霍去病被搅得心烦，索性毙了所有心思，闭上眼睡觉。
  因为风声没断过，耳边一直萦绕着一股阴惨的声音，霍去病虽然睡了，但睡得不深，睡意淡得像水，脑袋里浑浑噩噩，处在似醒非醒的状态中。朦胧中，有什么东西撬开他的嘴，动作不大，所以他没醒，依旧昏睡。时间在浑噩中过去，等他再度醒来，睁开眼睛时，感觉到嘴里有股难闻的味道。
  霍去病强忍不适，架起沉重的眼皮，眯着朦胧的眼，看到石壁山洞内更加明亮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不在山洞内，因为睡梦沉沉，脑海里关于山洞的记忆变得模糊，让他以为一切都只是个梦。同时他感到脖颈僵硬得难受，便尝试动了动，果然能动了，随着转动咔咔响，仿佛从骨头内传出的声音更加深了他的想法。可他偏过头，眼睛转了一圈，看向别处时，才看清石洞内大部分依旧昏暗，亮的地方只有前面的那一小处。
  苦笑一声，一颗心瞬间沉下来，脑袋能动的喜悦也瞬间散去，化作一种深沉的孤寂包裹着他。脑袋完全清醒了，使劲晃晃头，把虚幻的孤寂感赶走，让自己回归现实。感觉到嘴里含着一个硬物，顶得舌头一阵疼，他偏过头，将硬物吐在地上，借着灯光看到是一颗黑黑的东西。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他也就没去管，再次扫了洞内一圈，他才发现，那个是梦的错觉就来自那些壁灯。不知道睡了多久，想来时间不短，但壁灯反而更亮了。灯芯的火越燃越高，霍去病猜想应该是被换过了。至于什么时候换的，他不知道。
  阴烛的声音骤然响起，解了他所有疑惑，“你醒了。我没看错你，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睡得着，心志不错。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说着声音突然拔高，以一种高昂的声音说道：“所以我决定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今天已经过去一半，到晚上了，所有的温情都会被掩埋，杀戮将起，万物都变得狂躁。你兴奋吗？”
  “不兴奋。”霍去病一惊，惊的是时间过得真快，继而又撇嘴，不屑阴烛的鼓动。
  “我喜欢人的血，因为它是热的，难道，你的血是冷的。”阴烛道。
  “我的血不冷，冷的是心。”霍去病说。
  “我突然对你的心感兴趣了，很想掏出来看看。但我又想留住你，你真的很有趣。”阴烛犹豫地道。
  “不管哪样，你都没机会。”霍去病立马呛上，此时此刻，他不需要靠卑躬屈膝来讨好对方。现在拼的是脑子，所以不会放过呛对方的机会。
  “我想会有的。嘿…嘿……”阴烛继续道“如果你想，你可以继续睡。”
  “不了，你这地方不舒服，我睡不惯。”霍去病扭着僵硬的脖子说、
  “是不太好，但我想你能适应的。”阴烛说完这句话，就闭着不说了。
  听到声音沉寂，霍去病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他开始回想，为什么一觉醒来，脖子就能动了，而其他地方却根本没什么变化。他翻起回忆的本子，一页一页地翻，想要回忆起来。但脑袋里像个泥潭，回忆的棍子在里面搅了很久，也没翻出什么，反而更加乱糟糟的。
  瞥到地上的那颗刚才吐出的东西，霍去病身形顿止，歪着头回想关于这颗东西的事。这次有了指引，翻起来很快，没多久就想起来关于这东西的记忆。那时他的脑袋依旧昏沉，但睡意开始变浓，意识也开始沉落。朦胧中似乎有人将这东西塞进自己的嘴里。因为那股难闻的味道，所以他回想起来不难。
  但那人是谁呢？脑筋稍动，霍去病就知道是谁了。山洞在崖下，这道崖沟又藏地深，很难有谁能下来，并找到山洞。答案就出来了，那“人”就是毛球。
  霍去病环视山洞，没发现毛球的踪影，往阴影里使劲瞅，也看不出。他闭上眼耐心等待，过了没多久。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从洞口的方向传来，声音越来越近。霍去病睁开眼，目光往洞口的方向放，眼光直勾勾的，似要刺破深沉的黑暗。毛球晃晃悠悠地飞来，一眼就看到了霍去病的眼神，吓得身体一歪往地上坠去，将要碰到地面时急拍双翅，将身体拉高。同时恶狠狠地睁着小眼瞪霍去病。
  霍去病讪讪一笑，忙收敛眼神，挤几下眼睛，换了温和的眼神，同时狭着双眼，将目光伪了善意。他先对毛球眨几下眼睛，毛球疑惑地看着他。他再眨几下，毛球困惑地同时恼怒全消，也跟着眨几下。见目的达成，霍去病先紧盯着毛球的眼睛，对视片刻后，脑袋移动，眼睛依旧凝视毛球，将它的视线往下牵，落到那颗黑石子一样的东西上。
  霍去病再看了这东西几眼，然后看向毛球，瞪大眼睛，摇着脑袋，表示疑惑。这样做，他也是被逼无奈，找不到什么办法，只能急病乱投医，将希望放到毛球身上。从它刚才恼怒的举动看，它具有一定的智慧，应该能弄懂他的意思。
  在霍去病期待的眼神中，毛球愣了愣，然后点着小脑袋。霍去病兴奋了，眼睛里似乎有火燃烧。毛球被他看得退了退，见他没动作，抬起头挺起胸，目光点了霍去病一下，转身背对霍去病。
  霍去病点头，眼中的期待仿佛要突出来，若不是身体不能动，他都要往前逼了。
  毛球转过头，突然摇头晃脑，抬起右翅，往屁股上拍了拍，就看到，一颗颗漆黑的东西，从它圆滚滚的屁股处挤出来，颗颗掉在地上。
  霍去病的目光瞬间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