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带了随从，一路上了山顶，路过岗哨时，看守的人向他问好，他也没理。
  到了山顶，因为今夜无月，光线暗淡，夜集广场的周边，都点满了火把，照得广场内亮如白昼。
  一行人气势汹汹走过，所过之处，人人看到他们全绷着脸，知道麻烦要来，忙收了摊位，起身让路。有些没来得及收的，被连人带物掀翻了，却不敢说什么。他们可是知道这帮人的尿性的，要面子还是要命，都是在大漠中走动的，能不会衡量？
  越往前，便是广场靠北的位置，这里一个摊位也没有，中间架了三个火堆，火焰窜天，火堆外，围坐这三方人，一方十多个，为首坐的正是刘百史的老大，笑面狼，还有一个高而肥壮，穿毛绒绒兽皮似大熊的人，他坐在石桌前，却还比旁边站着的人高了个头。剩下的一方还空着。
  男人率众过来，径直走到了空的那一方，在石桌前坐下，便以阴鸷的目光扫视其他人。
  “怎么了？兀鹫？”笑面狼喝了口酒，问道。
  男人也就是兀鹫没说话，依旧扫视众人。
  “看他样子，不会是老家被烧了吧？”熊一样的男人笑道。
  兀鹫脸色如常，阴阴笑道：“对啊，是你做的吗？”
  众人都被他说的一惊，纷纷看过来，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熊一样的男人也震惊了，沉吟一下，道：“不是。”
  兀鹫却转过了头没去看他，而是看向刘百史的老大，说：“是你吗？”说完，没等回答，他又转向笑面狼，“还是说，是你？”
  笑面狼笑吟吟地，刘百史的老大也沉重脸，没说话。这时，自笑面狼后面，一个人慌忙跑来，悄悄对其中一人低语，那人继续上传。传到笑面狼这里，他听完，笑容不变，像是听到件小事一样，风轻云淡。不一会儿，刘百史的老大和熊一样的男人也得到了消息。
  兀鹫的老家真的被端了。
  看他们和亲近人耳语的模样，兀鹫知道，他们都得到消息了。他紧紧盯着三人的表情，却没得到任何突破。笑面狼风轻云淡；肥熊憨厚；狮王沉着。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听到消失那一刻，都震惊了一下，看起来不像作假。其实兀鹫知道，就算看出了什么，他也不敢肯定，他们这四人中，能坐到这个位置来，统领一方，谁没点做戏的本事？他相信，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又知道，平衡要被打破了，而打破这个平衡的人，就在他们中间。
  沉默良久，兀鹫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说道：“我有样东西，带来给大家看看。”手腕，他脑袋微侧，对后面点了点头。
  骨头冷着脸，走上前，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扔到地上，站在一旁不动。
  兀鹫环顾一圈，问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没人应声。
  兀鹫也没希望谁来应声，他给了骨头一个眼神，骨头立马会意，踢了地上那东西一脚，随着一声呻吟传出，所有人才知道那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个人。是那个队长。他还没死，却也离死不远了。
  “有人认识他吗？”兀鹫笑着问，“没有？那这样呢？”
  骨头叫两人将队长拽着，让其半仰着脸，而他则对着众人阴阴一笑，解了围腰的兽皮，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撒了泡热尿，淋到队长脸上。队长一点反应也没有。腥黄的尿液淋下，将队长脸上的焦黑冲掉一些，露出他被烧焦了大半的脸。
  兀鹫紧紧盯着众人的脸，道：“仔细再看看，这下应该有人认识了吧？”
  没人点头，也没人摇头。
  兀鹫盯了好久，所有人都泰然自若，根本看不出什么。一股气恼涌上心头，他极力收敛着，再问了一遍，还是没人点头。他突然转头问了骨头一句，“还活着吗？”
  “活着。”骨头回答。
  “能让他醒过来吗？”兀鹫再问。
  “能。”骨头犹豫一会儿，答道。
  “很好，让他醒过来。”
  骨头颔首，将队长拎过来，放到面前，再在其身上猛拍了几下，砰砰地声音巨响，拍完，又不知从哪掏出根长长的骨针，就是之前给巨明挑指甲那种。他拿起骨针，突然往队长脑后迅速一戳，便退回来。看队长脑上，什么也没有，骨针消失了，似乎刚才那一幕只是虚幻，但所有人知道，东西就在队长脑袋里。
  过了片刻，骨头上前踹了队长一脚。队长突然急促咳了几声，醒转过来。他抬起眩晕的头，睁着迷糊地眼，茫然环顾四周，他看到许多的脸，其中有他熟悉的，再看到兀鹫和骨头，他明白了，又痛苦地闭上眼睛，头埋在地上。
  兀鹫站起来，出了石桌，蹲在队长面前，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队长埋着头，不说话。
  “你想回家吗？”兀鹫再问。
  队长沉默一会儿，抬起头来，哑着嗓子说：“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兀鹫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恼怒，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站起身，走回石桌。刚坐下，他喝了一大口酒，对骨头说道：“敲碎全身骨头，抬下去吧，别饶了大家兴致。”
  骨头点头，接过一把巨大骨锤，将队长拖远了些，免得溅到兀鹫。骨锤高高举起，双臂鼓动，他使了全身力气，务必以锤下去，就让他骨头成齑粉。果然，嘭一声闷响，骨头碎了。当一锤一锤落到身上时，骨头尽碎，队长却埋首在地，一声不吭。只是随着骨锤的撞击晃动。
  兀鹫温声说道：“痛的话，就叫出来吧，没人会怪你的。”
  没人应答。
  敲完了。骨头停下停下，拄着骨锤喘气，这比他想象中还要累。而队长，已经瘫成一滩泥，除了脑袋里的，他全身骨头都被敲碎了。但他还没死，如果细听，还能听到微弱的呻吟声。
  兀鹫道：“我看这火快灭了，不如给他加点东西吧。”——接着转向骨头——“骨头，丢到火里去。”
  骨头道：“是。”便像抬一堆破衣烂衫，将队长抱起，丢到火堆里。火堆蓦地一暗，又猛地一涨，熊熊燃烧起来。火堆膨胀了一会儿，缩了回去，只有地上暗红色的斑痕，是他存在的依据。
  在远处，霍去病看着这一切，所有人的表情都被他看着眼中，所有人都表情淡漠，像是被吓到了，有些无动于衷。他紧盯着刘百史的老大，发现他比谁都要平静、淡漠。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全身发冷，回头一看，原来风有点大。
  举起酒喝了一口，兀鹫目光流转，突然停在狮王，也就是刘百史的老大身上，说：“好像前几天，狗崽子去你那闹了一场啊？怎么？就这样过去了？”
  狮王看了笑面狼一眼，直视兀鹫的眼睛，过了一会儿，道：“不过去又能怎么样呢？”
  兀鹫笑道：“不如我们联手，先把他干掉如何？”
  狮王摇头不语。
  笑面狼依旧在笑，还端起酒杯，遥遥向兀鹫敬了一下。
  “肥熊呢？要不要联手？”兀鹫转向熊一样的男人说道。
  “哦？联手干掉你，我倒很有兴趣。”熊一样的男人狞笑道。
  “你叫他肥熊，还想和他联手？怕是气急攻心了吧？”笑面狼笑道。
  “哦，对不住啊，熊王。叫错了。”兀鹫像熊王道歉，脸上却在笑。
  熊王哼了一声。
  “既然这样，狮王，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去找烧了我家的人呢。”
  “慢。”循声望去，是狮王，他表情平静，接着说：“今天主要帮我兄弟问个事儿。”
  “什么事？”熊王粗声粗气地问，“还需要来找我们。”
  “大家有没有看到一个叫成汤的人，是前几天才来到崂山的。”狮王道。
  “找人？你说笑吧？”兀鹫嗤笑。
  “这是我兄弟说的，怎么会是说笑？”狮王说。
  “嘁——”兀鹫不屑，看其他二人，也是这样。
  “找他干嘛？”熊王问。
  “帮他哥哥找。他哥哥找到我兄弟，我兄弟找到我。”狮王道。
  “他哥哥？也是外来的？”兀鹫问道。
  狮王没回答。兀鹫看他的反应，若有所思。
  “你狮王好歹是个人物，什么时候帮人找人了？还敢来问我们，就算找到了，不怕我们杀了他吗？”笑面狼笑道。
  狮王没回答。大家感到无趣，没人将其的话放在心上，各自散了。
  霍去病看着狮王的背影，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有的却不是感激，而是愤恨，联想到今晚的事，他本能感觉不对劲。按他原本的想法，在暗处慢慢寻找，尽管慢，但安全，如果一被扯进这里的事，想脱身就很难了。更何况，如果兀鹫找不到凶手，将今晚的事赖在他身上，那他就麻烦了。
  人已经散了，火把熄了大半，看着安静的空地。他明白，或许过了今晚，平静就离他远去了。想到这，他马上下了山，准备回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