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蛇与少女
作者:
夜下钟声 更新:2021-05-23 06:30 字数:3060
那天霍去病和刘百史去了鼠伯家,鼠伯经哀求不住,同意将整坛酒送给他们。酒多了,两人也就不再可惜,一口一口下肚,喝到半酣,鼠伯也加入进来,又开了几坛酒。喝到最后,酒还剩半坛,三人却已经各倒在一边,醉眠过去。
那几天,霍去病什么也没做,每天在鼠伯那待到半夜,酒自是少不了的,每天气的鼠伯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期间只有刘百史出去几次,其余时间都在。而每回到家,将近凌晨时,他却披上黑袍,以泥封面,翻上屋顶,四处打探成汤的所在。
可是连一丝踪迹都找不到,仿佛从世间消失了。因为这,他才每天去鼠伯那蹭酒,表上没脸没皮,暗中却是为了消愁买醉。他发现,酒真是个好东西啊。
那天成汤掉入地下暗河,立即昏迷过去,顺水而下,一路颠簸,也不见苏醒。
等他醒来时,已到中午,却不知是哪天,离当时已过了多久。当下不是多想的时候,他扶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水沟中,身上浮肿难受,抬起手来看,只见指节粗大,像放在沸水里滚过一道。等他爬上岸,又觉得腹内肿胀,干呕不出,伸手掏喉捣肚,吐出一地污水,方才觉得舒服许多。
肚子里没了东西,又觉得肚内空空,饥饿的感觉爬上心中,搅得他极为难受。寻遍四周,也不见到一样可以吃的东西,拖着脚步,往远处找去。他来到崂山时,全程昏迷不醒,等醒来时,不见霍去病,因此不知道这里尚在崂山界。一路走一路停,他很快就出了崂山地界,路上找些虫子草根充饥,才能度过一路。
不知道走了多远。一出崂山,天气骤热,阳光似针箭似,不断扎着肌肤。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他的肌肤内全是水,因此尚还能忍受,只是浮肿的肌肤受到烤晒,很快充水肿大,发了炎,全是都是肿泡。顶着一身肿泡,他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脚下的土地由泥变沙,沙粒大,踩着硌脚,很快他仅剩的完好的脚掌,也被水泡占满了。又感觉脑袋像是被注了水一样重,脑袋里又像承载着一块铁石,沉重感由头到胸,压的他喘不过气。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条斑斓带子,眯眼细看时,彩带倏地游走,他像是被迷了心智,六神无主地跟着彩带跑。
彩带游到一颗铁杨树下,盘住不动,成汤走过去,才发现彩带是条蛇。蛇盘着看不清长短,但能看出蛇头大,呈三角,略扁略宽,身上斑斓有样,有白有黑花纹缠绕,再细看,还有些细小的褐色斑点。斑斓蛇颓头丧脑,也是被晒得昏头昏眼,对成汤的打量无动于衷。成汤打量着蛇,想的却是其他,蓦地,单手成爪,猛地捏住蛇颈,用骨刺一下刺穿蛇头。
做完这些,竟觉得浑身无力,坐下抹汗,歇息良久后,方才拿起蛇。蛇身软若无骨,现在看才真像条带子,在他手里摇摆不定。感受到喉咙干涩难受,想来里面仍然肿烂,他思索片刻,用骨刺挑开蛇腹,从里面找出蛇胆等内脏吃了,再将头砍掉,用嘴啜住狂吸,只等嘴都吸肿了,一滴血液吸不出,才丢掉蛇尸。
又坐了好久,感觉体内力气复生,才撑地坐起,继续上路。
走在路上,饱食的喜悦退去,成汤兴致不高,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慢。他兴致不高是因为他心里没了希望。没了奔头,在那仿若无尽的沟壑内挣扎时,他尚还能欺骗自己逃生,但逃出来后,尤其是走在茫茫大漠,他却不知道脚下是哪,应该去哪,心里茫然,脚下也就没了动力。
当他走累了,颓然坐下时,突然觉得头顶一暗,抬头看去,入目一张温润小脸。那脸白净如玉,上面还挂着笑,笑容更加温润,成汤一看,直感觉心里湿濡濡的,像喝了甘泉一般。突然,自少女颈后,倏地探出一颗蛇头,蛇头甚大,占据大半个视野。成汤被吓得一跳,手里骨刺一闪,迅疾刺出,将小蛇直直推出,后被钉在地上。
温润小脸的主人也吓了一跳,向后慌忙推出,脚下像碰到沸水,手足无措,一屁股坐到地上。
成汤看去,方才看清是位少女。少女穿华服,佩花饰,风一吹,身上珍珠吊坠银饰等铃铃作响,若身在幽谷,闻泉水叮咚。
“你,你是谁?”成汤想问,但喉咙肿烂不能说话,出口的只有一阵呜呜声。
少女奇怪地看向他,一时忘了害自己跌倒的元凶,愤怒僵在脸上,问:“你是谁?”
成汤呜呜。
“你这人真奇怪,说话呜呜的,是什么语言?”少女又问。
成汤又呜呜。
少女气恼,突然瞥到身边的骨刺,顺着骨刺往下,看到被钉住不动的小蛇,一击毙命,已经死透了。她愤怒更甚,“你为什么要杀我的蛇,还吓我一跳?”
成汤依旧呜呜。
少女细眉倒竖,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话也不说,呜呜地烦得很。”
成汤摇头不语。少女见成汤不说话,模样丑陋,脸上似有悲戚之色,心里一软,呐呐不知道说什么。说话吧,这人似乎听不懂,不说吧,心爱的小蛇死了,死的无辜。少女纠结在原地,成汤心里茫然,也就站在原地,手无处放,在少女看来,将其当成了愧疚的样子,心里开始可怜起他来。
正僵持间。
忽然远处似乎踢踏声起,几粒黑点在望,随着尘土挥洒,黑点近了,化作几匹狂奔的动物,动物似马非马,蹄上生鳞,头顶有角。其中一匹雪白,上面无人,被旁边一人牵住;这人胯下的是黑色,其他人一样。一行五人六骑,迅疾冲来。当先以为中年男子,穿的不是衣,也不是兽皮,而是一种硬质的东西,晶莹透亮,却给人坚硬的质感。每人腰间各挎一刀,马背上悬一长矛。
后来成汤才知道,这东西铠甲。这人叫旷胜。
旷胜到地近了,看到少女,慌忙勒兽急止,因为奔跑太过迅猛,一下止不住,兽蹄往前滑时,他已经翻身下背,在少女前方单膝跪下了。其余人紧随跪下。
“小姐,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来的早了。”少女嘻嘻一笑,扶起旷胜,立马又闷闷不乐起来,双颊鼓起。
“呵呵。”旷胜和蔼笑,却不答话,看到一旁的成汤,被起惨烈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他是谁?”
“我哪知道,刚遇到的。”少女嘴一撇,道。
“那?”
“我才看到他,他就拿出那把骨刺,把小紫刺死了。”少女委屈道,看到旷胜浓头皱起,又连忙补充,“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应该也是被吓到了。”
旷胜虽然心里不信,但眉头松开,不问什么了。
“走吧。”再三犹豫,少女知道既然被赶上了,回头看一眼成汤,蹲下拔掉骨刺,将小蛇用布包裹,收入怀中,准备走了。
刚走几步,就听到随从一人说道:“慢。”说完他快走几步,到成汤身边,对其奇怪的模样视若无睹,绕了几圈,鼻子不断耸动,似在闻着什么。总饶了三圈,他停下,小跑到少女身边,道:“小姐,我闻到了,他身上有小花的味道。”
“嗯?”少女皱眉,目光落到成汤身上,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杀了吧。”旷胜说。
一人拔刀出鞘,走上前去。
“等一下。”随从顿步,众人回头看去,见是少女。
“小姐,看他模样,应该不是个善茬,杀了了事,免得日后麻烦。”旷胜道。
“让他走吧。”少女皱眉道。
“小姐,万一他盯上咱们,会对你有威胁。”旷胜说。
“不,让他走。”少女坚持。
“小姐,我们已经损失掉一个兄弟了。”先前闻出味道来那人上前,道。
“这……”少女犹豫了。
“把他带上吧,我看他身上有伤。”旷胜想了想,说。
“对啊,把他带上,他喉咙好像也伤了,等他伤好了问问他。”少女雀跃,拍手说道。
“嗯。您先上马吧。我来安排。”旷胜对少女说,说完,转而对一个随从轻声说,“把他带上。”
随从点头。等少女走过去上马时,旷胜有转过来说:“找机会杀了,伪装一下,别让公主看到。”
“好的,交给我。”随从道。
全程成汤就站着,冷眼旁观,只在听说对方要杀自己时,心里有一丝波动。
随从走到成汤身边,转到他身后,在少女看不到的位置,一手缚住成汤手腕,一手抚背,将成汤按到马上坐下,自己坐后面,一手手挽缰绳,一手捏匕首。他暗里防备时,却不知道,当听说要带上自己时,成汤就没想过要反抗。他就像个地上的虫子,茫然四顾时,被抓了去,只会感觉心安,反而不会抗拒。除非威胁到生命。
队伍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