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逢
作者:韦一人HC      更新:2021-05-23 05:14      字数:4307
  在医院的口述报告作完后,东海分公司部长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看清了刺客的脸没有?”
  李伟猛然意识到,他是那次事件中唯一与刺客交过手后还活着的。但由于对手动作太快,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警戒对手的武器上,并没有去看他的脸,只隐约觉得他应该是涂抹了战地油彩,脸被埋在一片漆黑下。
  李伟实事求是地说了这个情况后,“黑西装”们都退了出去,没有慰问也没有任何指示,只留下人那位女同事陪伴着他,也可能是看守他。
  他就这样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她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上峰”是那天半夜到达医院的,慰问几句后再次确认了李伟并没有看到刺客的脸。随后,他出示了总公司的命令,调他去对外交流合作处。
  在这个很官方名字下的是一个负责海外安全业务的部门,原则上他是被跨部门交接了。
  身体恢复后,对外交流合作处派来了一名联络员作为他的新上峰。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布署地点并不是公司的重点关照对象——海对面的“恐怖国家”。
  “恐怖国家”是发动前一次世界大战的主要国家之一,停战后龙国与a国等盟国一起占领了该国的琉球岛作为封锁其南下的前进基地。该国从未承认过战败,在被多国封锁,民不聊生的情况下,依旧实行先军政治,保有着当今世界上最多的陆军人数。
  导致同盟国与其达成停战协议的关键原因是“恐怖国家”威胁引爆境内一座世界上最大的活火山。如果真的引爆,火山喷发将带来遮天蔽日的灰霾,周边国家包括龙国在内可能会有长达30-50年太阳光照射不到,这也是全球的生态威胁。
  盟国与“恐怖国家”已经在这种危险的平衡中度过了50年。
  龙国的主要军事力量布防在对“恐怖国家”的一线,军事安全部门的首要任务就是控制住该国的火山起爆装置——“末日开关”。安全公司在海外的业务主要也是收集相关信息情报。像李伟这样训练有素的退役特种兵是执行此类秘密行动的最佳人选。
  可能是出于需要躲避暗杀的原因,或者是自己的导师利用了人脉关系,最终总公司给他安排了一个"提前退休"的工作——在欧洲风景秀丽的布达里斯城市国家“睡眠”。掩
  护身份是他大学所学的专业——考古,他被安排进了布达里斯国立博物馆做东方馆的讲解员。
  如此安逸的生活又平静地过去了三年。在这里,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工作、新的朋友、新的理想——有一幢海边的房子。
  三年来,他已经很少记起那天的爆炸,公司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此类事件,很有可能暗杀者已经被抓到并送交警方。
  偶尔,他还会想起她——那个“简接受害者”。若不是每天的相遇,她应该不会在那儿,也不会被炸成重伤。三年来,他多次请导师帮忙了解下她的情况,但线索都是查到她转院后就断了。
  人生的故事就是这样,一切还来不及开始,就已经被遗忘在记忆里了,而她,还没有问过名字,却已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客。
  他不知道的是,此生,或者是无论多少次的来生,也不可能再知道她的名字。
  李伟不知道自己爱上一个人要多久,但邂逅一个人,的确只需要片刻。在这里,他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友,博物馆的同事,劳拉。
  她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本地人,但是非常喜欢东方文化,在相处了2年后,他们走到了一起。
  这个冬天,李伟已经向公司提交了想与劳拉结婚的申请。若申请通过,他决定今年就和她结婚。为此,他可能贷款提前去这个国家位于f国海岸的飞地买下他心仪很久的别墅,在那里他们也许会一起养育一群孩子。
  他有信心这个申请会很快被通过,因为像他这种已经提前“养老”的员工,娶妻生子是融入这个国家的最佳方式。
  今天,通过保密线路他得到了上峰关于结婚申请的批复:不同意。随后又发来了进对外交流合作处后的第一次任务指示,总公司指派了一名现场联络员给他,并将从联络员那里获得进一步行动方案。
  出乎意料的回复让李伟有些不知所措,这打破了他原有对平静生活的美好遐想。
  他蓦然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今年年初他已升任办公室主任),来到展览现场,亲自担任东方馆镇馆之宝《西方净土变》的讲解员。那是一百多年前,欧洲国家军队在入侵龙国时从敦煌石窟里敲下来的一幅壁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只是想找一找在一线工作的感觉。
  当他迎接来第三批客人的时候,感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高挑的身形穿着黑色的尼龙大衣,脖子里围着白色羊绒的编织围巾,脚上穿着黑色的方头小皮鞋。
  这个身影在人群中显得很突兀,除了她在室内还围着围巾外,还有她来到壁画这里后并没有围过来听讲解而是拿出速写本描摹起来。
  他看见了她,但她没有看见他。
  他一直认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那会让他忘记,让他有意无意地从一个故事走进另一个故事里。直到,再次见到她,他才明白,他没有忘记,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他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那个身影、那个相遇的拐角。
  一位白发老者向李伟走了过来,介绍说他们是来自布达里斯国立大学建筑系的师生,请他介绍一下这幅壁画。
  他应了声,不舍地将视线移开,但还是不停地偷偷看向她在的位置,深怕又一次错过了她。
  老者走到了她身旁,向她打着手语,叫她一起过来听讲解。等他们围拢过来后,李伟问老者,她是否需要手语翻译,馆里有相关服务。老者说不需要,因为她能听到他们说话,只是她的脖子受过伤,不能发出声音来,三年前她考进布达里斯大学时已经是这样了。看李伟异常关心她的情况,老者补了一句:“据说是一次车祸。”
  “应该是她吧,可能就是三年前那次的爆炸夺去了她的声音。”他暗想,“但还是应该感到庆幸,至少她的身体完好无损,还是那样的漂亮,而且我们还相遇了,再次相遇了!”
  她好奇地看了看他,但好像并不认识他,毕竟他蓄起了胡子,脸上又多了显眼的疤痕。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她,她看上去才十八九岁的样子,可三年前的那个她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岁数,也是参加工作四五年了的样子,可能她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听说有缘的人相隔会千里也能再相会,但是,眼前的她,纵是近在咫尺,也恍如陌路,相逢却又不相识。
  讲解完后,李伟目送着她离开,最终也没有开口询问她的情况。若果真是她,他又敢相认吗?若真的是她,今天她的残疾是因他而起,他又要如何告诉她?
  走在人群中的她也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并点了点头。就这样,她再一次从他的生命里离开了,可能是她,可能不是她。
  这天下班后他不准备回住处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劳拉。他是爱劳拉的,但是看到“她”以后,他对劳拉的爱就变成了一种罪。
  他本以为自己会和许多人一样,也会成为岁月的奴隶,跌跌撞撞地跟在时光后面一路小跑,彻底忘记自己当初想要追求的是什么,也漠不关心如今又得到了什么。再次见到她,才发现自己心中还有火苗在燃烧。
  他突然觉得应该感谢上峰此时指派了任务,也许会是生死一役,果真牺牲了,可能是最好的交待、或者是逃避。
  在混乱的思绪中,他来到了任务指定的咖啡馆。这是一家与博物馆同龄的老店,就在博物馆边上,曾经是博物馆的一部分,后来由于消防需要,在两者之间开了一条足够两人通行的走道。
  因为不太想结识太多的同事或者与他们聊私人话题,他一般只在住处附近喝咖啡,而不是在单位附近。
  明天才是去获取指示的日子,但他有一种希望尽快进入任务的冲动,所以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现在已是下午5点,这里的天还是比较明亮的,并不像东海市,这样的初冬里,天早就黑了。
  此时并不是喝咖啡的时间,只有三两个人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翻看着店里提供的书籍。客人里并没有熟人,他的同事们此时应该都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或者是赶赴一场约会的途中。
  他随便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有些魂不守舍地望着窗外的行人。不经意间他留意到那些在博物馆门口焦急等待着的男士,特别是一位穿着长大衣戴着传统礼貌的胖子,他正不停地看着手表。的确,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有一会儿了。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地想到了劳拉。刚谈恋爱时,他也是这样经常在门口等着她。
  正回想间,服务员将一份菜单放在了他面前。他点了一杯咖啡,对方没有言语地把菜单拿走了,他看了一下这位没有礼貌的服务生……
  四目相对时,他突然明白为何这位服务生没有言语,原来是她。
  她也有些惊讶,并点头打招呼。他用欧共体标准手语(公司的常规外语训练之一)向她问好。她更惊讶了,并用手语礼貌地回礼。
  “你能听到我说话?”他用英语问。
  她用手语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怎么在这里工作?”他继续问。
  她用手语回答:“我每天下课后都会在这里工作,兼职。”
  他有些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那他应该早点来这里喝咖啡就好了。他又问:“多久了?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她答:“大一暑假开始的,一年多了。”
  “本科?还是研究生?”他想通过一些问题来判断是不是她。
  她答:“本科,可能会继续读这里的研究生。”
  “龙国人?”他用龙国语言问。
  “是的。”她改用了龙国的手语回答。
  可能是她,可能不是她。
  人的一生会遭遇无数次这样的重逢吗?有些人,即便无数次地重逢也只是过眼的风景。有些人,哪怕只是一次的重逢,也会在你的心里生根发芽。那些无法说清楚的感觉,都是缘分吧,也许重逢也是天意弄人。
  看他没再说话,她去嘱咐她的同事做咖啡了。
  他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身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赶忙收回了目光。
  当她把咖啡端上来后,他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不能说话了?”
  她答:“国内的一次恐怖袭击,路边炸弹。”
  是她!他突然觉得就是她。龙国虽然反恐形式严峻,但是因为严控枪支和爆炸物,路边炸弹这种是很少发生的。
  他正想再细问一下是在哪座城市发生的,但很快意识到,如果确认了是她,难道告诉她那个垃圾桶里的炸弹是针对他的,她是受他连累吗?这要如何启齿?就这样,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喝着咖啡,看着窗外,不敢再看她。
  她在吧台后面远远地望着他,这个有点熟悉的却只是今天下午刚刚才认识的中年人。
  当晚,他坐到了咖啡馆打烊、她下班后。
  离开咖啡馆后,他回到了博物馆里的办公室。
  他给劳拉发了一条短信:今晚加班,不回家。这是一个很勉强的理由,因为馆里一般不加班,更何况最近没有什么临时展览的计划。但劳拉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回复:好的,明天给你带早餐。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最终决定还是先执行任务,儿女情长的事可以先放一边。
  第二天,因为害怕见到劳拉,他早早地就去了咖啡馆,当然,也可能是想早一点见到她。等他来到咖啡馆后才发现,她并不在那里,这才想到,白天她是要上课的,下课以后才能来这里上班。
  他在咖啡馆里吃了早餐,坐了很久,久到劳拉肯定已经回到自己部门去了。果然,劳拉发了条短信:早餐放在你办公桌上,记得吃。
  他没有回复她。
  当天,他继续在东方馆里做着讲解员。没想到的是,她和几个同学下午又来馆里临摹《西方净土变》。
  他并没有去打扰她,而是远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