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似乎来到了一处侦查阵地，很像他退役前最后一次行动中坚守过的地方。
  他是那次行动中唯一的生还者。
  那是他第一次被俘、也是他服役生涯里的唯一一次。
  被铁棒击打、被电棒击打，那个疼痛现在还能感觉到，肌肉被一寸寸撕裂的痛。
  被打晕，被醒来，被打晕，被醒来！感受到了身体被切开来似的疼、然后是被敲碎了骨头般的痛。
  各种听不懂的语言在问着一些听不清的问题，像是j国的语言，又像是龙国的语言，又有a国的语言混杂其中。
  喧闹声不断，像飞机引擎的声音、像警报声、像枪炮声。
  突然，一阵闪光又接一阵闪光，模糊黑影出现，刺眼的灯光闪烁。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是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他试图睁开眼睛看一下，但他做不到。
  那个声音还在叫他，他拼命想睁开眼睛，还是没有做到。他觉得自己太累了、只想睡觉。
  “李伟！李伟！”又是一次呼喊，但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在他的脑子里，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他再次用力、试图睁开眼睛看看。
  忽然，他感觉自己坐了起来，自己能看见了，是“她”，是她正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突然，她又消失了。
  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睁开过眼睛，也没有坐起来过，他还是没有力气清醒过来。
  “是她！我要见她！”不知过了多久，他努力睁开眼睛，再努力、再努力！模糊中他似乎睁开了，但感觉晕晕乎乎，一片白色。
  “难道是天堂？……还好不是地狱。”他自嘲地想着。再集中精神看看，那是白色的天花板，非常非常的白，纯白色，没有一点杂质，没有一点尘埃，还有着乳白色的灯光和灯管的轮廓。
  他试图坐起来，但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一阵吵杂声传来，突然又没了。
  一个甜美的女声在说话：“他醒了！”
  然后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男人的脸出现在了他视线里。
  “启动吧。”老男人说。然后是一阵寂静，寂静的让他感觉这个空间里没有任何的呼吸。
  “坐起来试试。”甜美的女声在说话。
  他想看看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就抬起了头。
  他感觉自己可以并不费力地起身，试了试、真的坐了起来！
  一阵晕眩！
  他差点又躺倒了，但身体坚持住了，把他稳稳地托住在了这张病床上。
  他又拼命睁开眼睛看了看，一名全身白衣的年轻女生正看着他，脸上有着莫名的兴奋。
  她的身后还有五六个冷漠的男男女女，都是白大褂，像医生又不像医生。
  “老脸”也站到了他们一起，对着他色迷迷地笑着，那种神态真的很令人作呕。
  那些人开始打量他，似乎在满意地看着一件由他们绘制的作品。
  “通知郝处长了吗？”老男人问女生。
  “已通知，他正在赶过来。”女生回答。
  他打量完这些人后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白墙和白地板，纯纯的白。
  还有白色的床和白色的腿。
  白色的腿？！他猛然惊醒，仔细看着自己的腿。与其说那是腿，还不如说是两台精密的仪器，上面有着各种小零件。
  他立刻跳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站到了床上，又跳到了地上，这两条腿执行着他的意识，并且非常有力。
  他小心翼翼地试着走了两步，腿居然在走！
  “不要紧张，这还是你的腿，只是表面安装了装甲，所有的关节替换成了机械模块，由你身体里的‘能量’提供动力。”那个甜美的女声说。
  他举起右手看看，也是白色的铁甲，关节处有着精密的机械。
  他又看看左手，和右手看上去差不多，但隐约可以看见鲜红的肌肉和一些皮肤。
  “右手是完全的金属手臂，左手还是用了你自己的手，只是加了装甲并替换了关节，不然你指挥不动他们。”女生说，“你应该看下你的身体。”说完，她的手上下一挥，从天花板上缓缓绛下一面不锈钢的镜子。
  他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像一个铁皮人，心脏位置有着一小块蓝蓝的微弱闪光。
  “你放心，这个能量模块能够提供比心脏更强劲的动力。”女生说，“你的大部分身体还是你自己的，只是你的心脏被子弹射穿了，我们只能用能量模块来替代。附着在你身上的装甲都是钛合金的，又轻又坚硬。”
  他有些迷茫和愤怒，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把他搞成这样，这是一次试验吗？他是试验品吗？
  令他欣慰的是，镜子里的那张脸还是他的。
  忽然，病床右手边的一面白墙消失了，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身后是庞大的实验室，里面有许多眼熟的无人武器平台。
  人影进来后，白墙又出现了。
  “老师！不，郝处长！”他认出了他，下意识地敬了一个军礼，那是他在特种部队时的教官。
  来人看到他后激动地眼泪都掉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他，不断上下打量，然后回过身去看着“老脸”说：“感谢你啊，姚教授！”
  “他是个奇迹，我们从来没有在人体上试验过。因为反复的动物实验说明，三维生物的身体是承受不住这个‘能量’的。”姚教授一边说，一边又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
  “郝处长，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一头雾水，确定这些人是友非敌后连忙问。
  “你遇到了枪击。”郝处长说。
  “我们接到你时，就是一具尸体。”女生插话说，姚教授用眼神制止了她。
  “听说你的心脏被射穿，胸腰段脊椎骨一节断裂。”郝处长说，“幸好，现场还有我方人员，你被他们送到了这里。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他们说你一直醒不过来，让我来试着叫醒你。”
  “说起来，那些把你送回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具尸体送到我们手里居然还是热的。”女生还是忍不住地问。
  “这个我也没有查到，”郝处长对女生说完，转回头来对他说，“他们一方面是要挽救你的生命，另一方面估计也是拿你做试验。”
  说话间，那面白墙又消失了，进来一名精干的老头，一身深蓝色中山装，一脸严肃。
  墙又出现后，老头对着他开口了：“我是8311调查局4队队长，你可以叫我‘信使’，奉局长命令来接收你。”
  老头刚说出8311，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都争相看着这个老头，像是在看濒临灭绝的珍惜动物。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自己死过，又活了，以钢铁和能量的形式存在着，他不太确定这个人还是不是自己。
  郝处长和姚教授看来人没再说话，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组织其他人出去了。
  “你知道自己被子弹打到了哪里吗？”老头问。
  “是的，长官，刚刚才知道。”他感觉到老头脸上有着摄人心魄的杀气，虽然自己已经退役五年多了，但他的直觉被训练得很敏感。
  眼前的这个老头，若非是杀过很多人，是不会有这么重杀气的，而且收放自如。刚进来时，他显得很和蔼，气场是温顺的。
  “如果给你开两枪的机会，你能在敌人身上打中这两个地方吗？一模一样的位置。”老头问。
  “一模一样的位置？这……不行，不可能。”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老头会这么问。
  “你觉得谁可以做到？”老头又问。
  “这……几乎没有人有百分百的把握。每个人的生长特点不同，这是靠练习练不出来的，除非……除非是运气！”他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你相信运气，我相信实力！”老头说，“你现在集中思想，在我的身上找出心脏的位置。”
  他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按照指令看向了老头左胸位置。
  “找到那个可以致我于死地的心包。”老头说。
  他看了看，说：“这……不可能看见。”
  “你在想着它大概的位置，当然不能准确看到！不要想像，而是看，用眼睛看！看到我身体里的事实！”老头大声命令道，他赶忙再看了一下。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能看到老头身体下的肌肉、神经、血管、脏气，还有萦绕在身体周围的明黄色气体。
  除了老头，其他一切还都是正常的影像。
  “我好像看见了你身体里面的结构、还有‘气场’一样的东西，我是怎么了？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他惊恐地问。
  “人类和大多数三维动物一样，都是借助光照射在物体上的反射才能看见东西。”老头平静地说。
  “是的，这个我知道，但是与我现在的情况有关系吗？”他四顾地看着眼前奇怪的事物。
  现在的他几乎可以任意看穿所有的东西，白房间外的人、更外面的人、马路上的车辆、钢铁材料里的原子！
  “因为光只能存在于三维空间中，所以我们的视觉神经在千万年的进化中一直链接着大脑内的三维神经元。”老头看着手足无措的他说。
  “你是说，因为光子无法穿越到四维，所以我们也看不到四维的东西。但是，现在，我看到的是四维空间？我看到了四维？！”他盯着老头问。
  “我们发现猫的视觉神经链接的大脑内神经元很特殊。那个神经元与其他动物包括人类在内都不一样，所以它能看见四维的事物。”老头得意地说，“通过实验，有些人可以因为外部刺激而引发那些人类几乎不用的睡眠神经元，使其与人体组织器官产生暂时性链接。你在生死存亡之际，无意中激发了自己的睡眠神经元。姚教授借此找到了你的四维神经元，从而把你的视觉神经链接到了那里。”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为什么要改造我？！”他愤怒地问。
  “你知道我们国家有一门神奇的医学吗？通过在穴位上行针来治疗疾病。”老头还是一脸淡定地说，“穴位是几千年来口口相传的位置，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又是谁发现了这些位置？或者说看到了这些位置？哪怕是现在的你也看不到吧？”
  “穴位？是的，只听说过，可是看不见，在任何科学仪器下都看不见，现在的我，也看不见。”他愣愣地回答，刚才看到的一切震惊到了他。
  “但穴位确实存在，并且有效，不是吗？”老头说，“所以，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只是看不见而已。”
  他一脸木讷、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及这双眼睛看到的“事实”。
  “你是我们制造的第一个能看见‘他们’的三维生物，”老头很满意地说，“除了你，其他能看见‘他们’的就只有猫和少数几个自我进化中的人类。”
  “他们，是什么？”他惊讶地问。
  “他们并不来自地球，或者说并不来自我们这个地球。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把他们当成神，不断膜拜、献祭。但是，现在，情况变了，越来越多的‘他们’被发现，并且正在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老头回答，神情坚定中略带些悲伤。
  “要与他们开战吗？”他从军人的角度问了这个问题。
  “不，还没有到这个地步。或许，还是朋友。”老头回答。
  他还想问些什么，老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然后说：“按照纪律，在你完成一件组织安排的任务以前，还不是我们的正式成员。”
  “任务？”他看看自己的身体再想想刚才那段引起了他好奇心的对话，说道，“什么任务？”
  “刺客打中你后，现场有我方人员救护你，他就对现场进行了扫射，有大量平民伤亡。”老头说。
  “平民伤亡？”他想起了那个女孩，自言自语道。
  他和她，萍水相逢随即又转身消失，在注定的因缘际遇里，相遇和离散都别无他法，好似命中注定的一样。
  “你的任务就是去打还刺客这两枪。”老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你去把他干掉。”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即将加入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但一想到她、那个地铁口的姑娘，复仇的欲望顿时充满了全身。
  “不过，”老头又说，“这是一次考核任务，要求是，”
  他条件反射式地立正。
  “一是审讯，找出‘他们’的藏身之所。二是杀死那名刺客，两枪，每一枪都要打在他打你的位置上。”老头杀气腾腾地说。
  “是！长官！”他敬礼，响亮答到。
  老头转过身去，但并没有走向那面可以打开的墙壁，而是用右手一挥。立刻，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幅黑洞洞深不见底的场景，像是一幅涂满了黑色油墨的画。
  “这是？”他惊讶的问。
  “放心，我的能力只能让你在这个地球上穿越，去不了外星球的。”老头说着又叹了口气，“这是连三类文明都没达到的水平，有啥好惊讶得呢？”
  “三类文明？”他震惊地问，“你是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能穿越星际的三类文明？”
  “呦，你还知道这个？”老头笑笑问。
  “我大学有选修宇宙学。根据官方的认定，‘三类文明理论’是错误的。正确的理论应该是‘宇宙大过滤器’，即人类正处于宇宙文明的第8级，第9级是可以星际穿越的文明。但是，生命要进入到第8级文明已经是千万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对照银河系已知的类地行星数，那么，地球就是唯一。”他一口气把他深信的宇宙文明理论说了一遍。
  “呦，你知道的还不少，”老头又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只是台杀人机器。”
  他并不介意这个说法，可能老头还没了解过他，或者根本就没想过要了解他。
  他继续说：“三类文明的理论则认为宇宙中存在着三种形态的文明，一类最高级，可以穿越任意形态；二类次之，可以穿越时间；三类最低等，可以穿越空间，其中最强就是星际穿越。我们人类现阶段属于不入流。”
  “是的。”老头点点头赞许道。
  “如果，三类文明理论才是对的，那么……”他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问，“他们，‘他们’是三类文明还是？”
  “谁知道呢？我们去搞清楚吧。”老头和蔼的笑着，示意他走进“画”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