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冕将军(五)
作者:我有嘉客      更新:2021-05-23 04:13      字数:2834
  传奇四,反常的‘光荣’。
  别的小孩五岁了在干嘛呢?
  在向混世小魔王的道路上进取?!
  在被大人们揪着耳朵拎到先生跟前嘱咐随便打甭客气?
  李二狗在干嘛呢?
  他刚刚学会走路半年,他娘才敢放了他出门,并且还嘱托五儿子好好看着。
  第一次出门,李二狗并没有像别的小朋友一样东张西望新奇不已,他只是规规矩矩的跟在前面的五哥身后,五哥停他停五哥走他也跟着走。
  结果他五哥猛然回头差点与他撞了个正着。
  他五哥不耐烦,十二岁的少年有模有样的学着大人,指着一处正玩的欢乐的一群小孩,让他自个儿去玩他自己还有些事忙完了再来接他,还似真似假的来了句:“别乱跑!”
  就是这一句为他充满‘光荣’事迹的童年拉开了序幕。
  偏偏李二狗还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这还是他五哥教了一路的成果:“记住,不管我说啥,你只管点头!”
  他别的没记住,就这句门儿清。
  一群最小两岁最大不过十岁被大人小心翼翼护着的小孩突然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小孩,纷纷笑着开始了他们的入伙仪式——
  抢狗炮。
  一个四岁的男孩自告奋勇的给自家阿财脖子上套了一圈鞭炮,母狗温润的舔了舔他的手心,浑然不觉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
  一旁站着嗑瓜子的妇人忙回家取了火柴盒递给自家宝贝儿子,嬉笑着道:“儿子,给阿娘留着点好地方,晚上炖狗肉。”
  妇人最后看了一眼瘸着脚一个劲向自己儿子撒欢的瘦小的母狗,扭过头去招呼对门晚上有狗汤一定给送一碗去,四处的邻里忙说尽好话讨要一份。
  正在给狗套上一圈严严实实的鞭炮的男孩闻言一边温柔的顺了顺狗毛,母狗舒服的闭眼轻哼唧,一边得意道:“放心吧,留着呢!”
  然后摆摆手示意他的小伙伴将人推来。
  为什么说是推呢?
  因为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的李二狗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一步。
  他懵懂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迷茫,冷不防被人从后推了一把然后像是接力赛一般一群小孩嬉闹着你一下我一下的直直将他推到了距离母狗几米的地方。
  他看着乖顺亲昵的母狗脖子上套了一圈严实的红色项圈,温润的眼眸里潋滟动人,恍惚间似有层波纹闪现,然后在一圈噼里啪啦的声音里一瘸一拐的向着自己这边疾奔来。
  他愣愣的站着没动,可把一群大人小孩吓坏了,这小孩莫不是傻了——
  不喊救命也不跑,这是谁家的傻孩子没看好偷跑出来了?!
  那个放鞭炮的小孩更是吓的哇地哭了起来,躲在他阿娘身后只敢探出两只眼睛来,紧张而又害怕的看着这边凶险的一幕。
  妇人嘴里骂骂咧咧的问候了李二狗祖宗十八代和母狗一代,生怕自己宝贝儿子吓出了好歹来,护着他哐当一声关了门,只留了一条缝。
  还没走出几步,突然听见几声凶狠的狗吠声的李五哥跟着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人一道见证了十二年来遇见的恐怖一幕,没有之一。
  只见,狂躁凶恶的母狗发疯似的冲向李二狗,而李二狗张开嘴,竟似在与母狗对话。
  母狗突然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下,安静了下来。
  然后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李二狗竟然走上前去蹲在母狗身边动作迅速却稍显笨拙的用小手去解着母狗脖子上的正在燃着且即将燃到尽头等着收割一条可有可无的畜生性命的鞭炮。
  然而,上天终有好生之德。
  那双小手如十指玲珑的绣娘,虽然在最后一刻依旧闷声一响伤了他的细微肌肤,却竟然解了开。
  被自家阿娘护在门后隔着缝隙看见眼前一幕的男孩惊的瞪大了眼,被捂着的嘴里‘呜呜’的叫着什么。
  想要挣脱束缚去看个究竟的心思刚起就被某个大力的阿娘一把摁了下来,脸憋的通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铁掌间艰难发出:“阿财……救我!”
  然而名唤阿财的母狗只是转身看了他一眼,仿佛透过他看向他身后,那温润的眼神此时看来分外陌生。
  它不认识他了?!
  小畜生!
  他顾不得害怕的噗通直跳的心,狠狠踩了妇人一脚,妇人‘哎呦’一声松了钳制。
  他如一头发狠的凶兽一般冲在了前头,却在几步外被一阵凶猛的嘶吼吓得停了下来,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焉了下来,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他被吼的眼睛有些红红的,眼泪就要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像往常一样等着他口中的小畜生来亲昵的安慰他替他赶跑所有欺负他的人。
  然而,他终究没有等到。
  穷凶极恶的母狗对着他摇了摇尾巴,一嘴巴衔了李二狗的小胳膊示意他趴上去,就这样驮着李二狗,瘦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着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老少少面前冲出重围,很快拐进了一处屋角消失不见了。
  舌齿直发颤的李五哥看见了,早已定定站在原地,裤子早就湿淋淋的,手脚僵硬神情呆滞地回家去了。
  此事在村里闹出了轩然大波,连一向对李二狗少有关注的李老爹也发了狠话,要他在家反省半年。
  刚学会走路半年又即将在家反省半年的李二狗在干嘛呢?
  哦,他在死死的抱着又脏又臭的瘦小母狗,不让大哥五哥靠近一步,一边顺着母狗的毛发以作安抚,不同于给母狗套鞭炮小男孩敷衍的粗鲁,他的每一下都像羽毛般没有重量,却恰到好处的安抚到了暴躁不安的母狗。
  三个最小的妹妹害怕的躲在三个身先士卒挡在前面的姐姐身后,眼里是浓浓的惧怕与鄙视。
  阿娘真是偏心!
  这么丑的狗也敢往家里带!
  她们都不敢这样!
  因此看向李二狗的眼神里更是带上了深深的厌恶。
  三个姐姐害怕的直打哆嗦,却强咬着泛白的嘴唇,没有往后退。
  不同于三个妹妹的各有心思,她们心中所想的,只是用自己的身躯好好保护她们,直到阿娘来到!
  匆忙赶到的李老爹:……
  他急急忙忙放了几个村中赌友的鸽子,就是给他看这个?
  说真的,他还真看不上,这都是什么事啊?
  于是冲进里屋将李杨氏一通海骂,当然不可避免的又提到了‘母猪’这茬,结果又是不欢而散。
  李杨氏感到头疼,不得不关他个半年。
  当然这一切是在李五哥没回来前。
  李五哥回来后一番添油加醋直把李二狗说的邪门妖孽的不行,她心里道了句:“该关!”
  当然并不是多么信服五儿子的话,毕竟没有眼见为实,她对她的小儿子还是存着‘启蒙’的心思的。
  也便歇了没事就去看看顺道找机会启蒙小儿子的心思,足足关了小儿子半年。
  她不仅要准备小儿子的衣食还要连带着准备了一只母狗的。
  奈何每次小儿子抱的跟个宝似的,便也随着他了。
  也好,有个伴,她心道。
  李老爹觉得自己娶了个母猪,生了一堆赔钱货不算,生的三个儿子也只有五儿子有自己年轻时的雄风——
  他当然不会承认憨厚的大儿子更像年轻时的自己。
  这也罢了,生了也不会教养,买一赠一吗?
  母猪生的儿子给家里带来一只母狗?
  是像菩萨一样供着?
  还是像小儿子一样养着?
  他这暴脾气!
  当然听了五儿子的话他更气了。
  他的小手是钢铁做的吗?
  比你老子脾气还硬气?
  熊孩子,缺管教!
  然而关注点始终不在‘妖孽’二字上。
  想来也是,哪怕他现在再混蛋,好歹他当初也以棍棒驱逐过乌鸦,重振过慈父的威严。
  何以信邪?
  还是那句话,眼不见不为实。
  说到底,他至今还是心里有他的。
  好歹是个带把的。
  在他的意识里,只要打上带把的标签,便连带把的放个屁都比香喷喷的赔钱货们香气四溢。
  要心静!
  只要不过火,凡事好商量。
  这样想着想着,他突然发现,赔钱货们一个个的带着香气离他远去,把香气带到了婆家。
  而带把的臭气却经久不散,直把他心里的那股火勾了出来。
  他才惊觉,凡事好商量,前提臭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