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家生了个儿子，我们要不要去恭贺一下。”说话的是胡家的管家胡根生。胡家族谱记载祖上是栖霞城大户人家，为躲避战乱将家族迁移至此，繁衍至今已有七代，家族人丁愈发壮大起来。
  这座偏远的乡镇地处东胜神州之北，四面高山环绕，风景瑰丽，唯一出口被两座险山把持，名为“石牙山”、“铁颚山”，山路陡峭蜿蜒，能出入者甚少。也不知是出行无路，还是归家无途。两百年来，但凡有村民远走他乡，未曾见有返者。
  此处灵气贫瘠，既无宗门入驻，也无散修安身；而且山高路远，亦无君王划界，又无诸侯封疆。算是一块法外之地。山谷涓涓细流，滋养一方肥沃的土地。村民自产自足，日子过的倒是富足。
  群山中有一座四进的大宅，层层叠叠的屋舍依山而建很是气派。族长胡宗阳正坐祖屋大堂，他已是花甲之龄，眼睛眼角下垂略显老态，右手握一杆翡翠铜头烟枪，修以金丝祥云花纹，绝非寻常百姓所使，得见当年胡家非富即贵。
  “王大夫携妻，到我族中已过三年。因为是个外姓，前些年不受待见，去年族中突发瘟疫，王大夫以德报怨挽救全村，有恩于我族人。对于王大夫的来历，我也不想再深究。”族长言语平缓，不严自威。
  “根生，取两斤上好烟叶，六匹绸缎来。你与我一起去渡生草堂恭贺。”
  实际上，之前族人对于王大夫的恶意也是受族长编排，既然王大夫不计前嫌，救人于危难之中，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将一名医者挤出镇子。
  胡家大院向行百丈有一处开阔地，是村子的居民聚集区，上百户人家井字形排列，初具规模成为集市。房屋大多是木梁土坯，简朴但不简陋。唯有西南角有一座精致的小院，房屋全部由上好的木材打造而成。此处正是王大夫的医馆“渡生草堂”。
  原本王大夫作为异性人，遭村民排挤，独居在山涧草舍。后来村民感动于救世济人之举，自发建了这座院子，王大夫便搬迁至此。
  四合院大门敞开，门上贴了一副对联，字如刀削，豪迈凌厉。上联：救死，改不了天意，下联：渡生，走不出命数，横批“生死有命”。
  族长在医馆门前背手而立，看着有违医德的对联，皱了下眉头。作此联者人生感悟颇深，必定有过一段悲泣交加的经历。
  族长若有所思跨门而入，管家紧跟其后，再后面有两名随从分别手捧礼盒，绸缎鱼贯而入。
  院内种植了一颗水缸粗的紫玉兰树，枝叶繁茂，生机岸然，紫色的玉兰花簇拥着点在枝头，形同烛火让人眼前一亮，展现出晚春的盎然生机。
  稍显奇怪的是，向阳的一条树杈已经枯死，片叶全无，泾渭分明的分叉处，树皮上有一圈被燎烧的痕迹，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是王大夫的居所，自然应是王大夫所为。往往有过人之才者，行为举止常人无法理解。族长正在揣摩，将长势茂盛的玉兰树烧毁一半，有何用意？
  但听一浑厚有力的声音说道：“族长大人亲自来访，鄙人感激不尽啊。”
  说话男子年近四十，身穿麻布粗衣，体态佝偻。背后有一巨大的驼子将头压到肩膀下面，红褐色的皮肤绝不像饱读诗书的医者，到像是一个庄稼汉子，说难听点还不如个普通村夫有形。村民一开始对王大夫误解，也有其畸形外貌的原因。
  王大夫虽然长得怪异，其身体确实魁梧，足足高过族长一个头，第一眼看去颇像走江湖的凶汉，面相一副不好接触的样子。
  王大夫领族长进厅堂正席落座，自己坐在次席，管家则在一旁站立。烟叶，绸缎放置好后，管家示意两名随从退出了屋子。
  族长拿出烟枪吸了一口，吐出一条长长的“青龙”，握拳施礼道：“王大夫来我族三年有余，贡献着实不少，之前未曾拜访还请见谅。”
  王大夫赶忙躬身说道：“族长大人，我何德何能受此一礼。得您老看重，让我安身于此，已是莫大恩情。再这样说真是折煞鄙人了。”三言两语，两人关系拉近不少。
  族长胡宗阳见其说话恭敬有佳，将忐忑的心放下，哈哈一笑接着说到：“王大夫面色憔悴，虽说医者仁心，可不要操劳过度啊。”
  族长仔细端详王大夫，这才发现其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若不是体态佝偻，也是俊朗之人。
  “谢族长大人关怀，能在贵宝地安身是我一家之福气，若有打搅之处，还请族长大人海涵。”
  族长听了此话心生愉悦，笑道：“王大夫医术高超，德才兼备，全族上下都铭记在心。你能定居下来，是我族的福气，何来打搅一说。”
  族长顿了顿，关切的问到：“听说贵夫人产下一子，小儿可取名了？”
  “犬子尚未取名，族长大人可去里屋一看。”
  大堂烟雾缭绕，烟云弥漫。王大夫起身刚要将族长领到内屋。有一女子轻咳了几下，随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听到婴儿的啼哭，族长望了望自己手中的烟枪，翻手将烟枪的铜头扣在椅子扶手上，震出的烟叶弹落在地，族长用脚踩灭了掉落的烟丝，管家俯身收拾干净。
  “不了，正好族中还有些事情处理，我先告辞了。”
  王大夫将族长送至大门口，略有歉意的说到：“族长大人，幼子还需人照顾，招待不周，请多担待。”
  族长抬手示意不必拘礼，转身便离开了。
  王大夫回到厅堂，看着室内若有若无的烟云，右手一抖抡起袍袖，随之凭空产生一股气旋，卷着烟云飞出了屋子。房门随风合上了，发出咔哒一声。
  王大夫走进里屋，床上有一怀抱婴儿的女子。
  医馆的女主人郭丹发话：“云，你又抽烟了？”她气质非凡，肤如凝脂，杏眼秀眉，观其形如出水芙蓉，听其声如温玉暖心。
  王云坐在床榻之上赶忙解释道：“没没，是族长。刚才族长来贺，送了几匹绸缎，你正好给你做几身衣裳。”王云不经意的说话间，将一箱上好的烟草隐去了。
  王云望向襁褓里的男婴，欣喜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忧虑。
  郭丹全然看在眼中，轻声细语的说到：“烈火烟云的名号乃是成年往事，你我不过只是想安度余生罢了。”夫人抱着小孩，脸上满脸写着作为母亲的喜悦。
  “人魔两族身形类似，部分人族也是魔族亚种繁衍而来。可是我儿天生魔神之体，魔气充盈，恐怕日后还是瞒不住。”王云说话间透露出血统的骄傲，又有着看些许无奈。
  妇人用食指挑了挑婴儿的小手，婴儿伸手刚好一把握住，郭丹嗤嗤的笑道：“你空有一身的修为，现在不过用来点灯而已。一个江湖郎中的孩子，又有谁惦记。”
  王云满脸苦涩的说到：“但愿只为点灯。”随即伸手将襁褓中的孩子揽在自己的怀里，双手左右摆动起来，慢慢展露无邪笑容，不见当年烈火烟云的豪情壮志。
  郭丹望向父子二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愁，小声念道：“孩子有自己的路，修者也罢，凡人也罢，只要不留遗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