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妻子儿女哭做一团，再看看自己太阳穴边的要把手枪，汉子呜咽着低下了头：“爹，娘，你们别怪我！我跟二弟不一样，我不求富贵，只求老婆孩子热炕头。”
  宋福贵的心彻底凉了，张了张嘴想说话，额头上的手枪突然猛地一顶，他又乖乖闭上了嘴巴。
  宋多金便讲述了他们为什么会来京城。
  事情发生在上个礼拜，农村冬日无事，有人在家猫冬，有人则闲极无聊，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摸牌唠嗑。宋福贵一家子都躲在屋子里猫冬，并不是他们不想出去玩，而是他们手里头没钱，村里人又不爱搭理他们家，他们去哪里都不受欢迎，因此他们也懒得出去看别人的眼色。猫冬的时候，为了节省粮食，农村大多人家都会把三顿饭缩成一顿饭或是两顿饭，宋家人不出去溜达，每天就躺在炕上，因此全家便每日只吃一顿饭，下午快两点左右才吃饭。
  刚吃了没几口，门口就停了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车上下来两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进门就询问了宋福贵是不是曾经有四个姐妹一个弟弟，宋福贵心中警铃大作，一个劲儿摆手道：“没有没有！你们认错人了。”他的姐妹弟弟都被他卖了，因为最后卖弟弟的时候弟弟不慎逃跑了，而要“买”弟弟的那户人家有钱又有权，他根本得罪不起，于是她他被吓得连夜卷钱卷物带老婆孩子跑了，多少年都不敢回村儿，一直跟盲流一样生活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直到前两年听说那家绝户头都死绝了才搬回老家。现如今又听人提起这件事，他生怕是来寻仇的，哪里敢承认！
  年轻人见他不承认，也不生气，慢悠悠地把他家大体情况，几个儿子几个孙子都说了出来，最后半威胁半哄骗地逼着宋福贵承认了。
  随后他告诉宋福贵，如今他的五弟，现在在京城里可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儿子闺女都特别有钱，每一家都有十几万的小汽车，有楼房，尤其小儿媳妇儿，随手买个帅府就是一百多万，人家在京城过着皇上一样的日子，他们一家子却在土里刨食，啧啧……同样都是姓宋的，他弟弟也是他带大的，竟然只顾自己享福……
  宋福贵的二儿子宋多银和二儿媳妇张翠妞是眼皮子浅的，尤其二儿子和二儿媳妇不知道自己爹当初干的缺德事，一听到五叔家有钱哪能坐得住，一左一右地劝说宋福贵进京找五叔，宋福贵却不是个傻的，这人看着就不好相与，怕是知道他跟小五的矛盾，这是搬他出来压服小五的吧？
  宋福贵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子，并不理会二儿子一家的劝说，现在小五出息了，听这人说，儿女也各个不简单，他这个乡下老农民就算是他哥哥也未必能压服住他，再说了，小五万一记恨他怎么办？回头他进了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还不任由小五磋磨？更何况这些人是针对小五的，万一小五倒台了，他们一家子还能有好？所以说，进京完全就是冒险。这人想把他当枪使，却不肯给他好处，当他宋福贵是傻的？
  “这位领导，我跟小五早些年就断绝关系了，所以我去京城也没用，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宋福贵考虑了一番后很无奈地对年轻人道。
  年轻人盯着宋福贵看了看，须臾，他轻轻笑了笑，打开背包，掏出一沓大团结。
  “宋大叔，您放心，就算您弟弟不认您，我们也不能让您白跑一趟，其实我们也不是打算对您弟弟不利，我们只是想让您帮我们把一样东西放到您弟弟岳父的房间，说白了，这事儿跟您弟弟没关系，是他岳父跟我们不对付。”
  “什么东西？”宋福贵警惕地看着他。
  “您放心，不是危险的东西，只是一份材料表，就算您弟弟的岳父因为这个被举报了，也只是停了他目前手头的工作，不给我们造成困扰，不会对他的官衔有影响的。”说着，从背包里掏出几张纸，宋福贵接过来，示意二儿子看看，二儿子宋多银勉强认字，看了以后点点头：“上面写的都是瓜果蔬菜的进价和市场价对比。”
  宋福贵质疑道：“真这么简单？这种事别人不能做吗？还需要我们大老远去做？”
  年轻人叹道：“如今您弟弟跟他的岳父都住在您弟弟的四合院里，外人根本进不去，所以我们只好请您出马了，这一千块是定金，剩余的几千块事成后我们会补给您的。”
  看到一千块，张翠妞不淡定了，眼睛发红地盯着那一沓大团结，张金花眼珠子也不动了，他们家这些年过得很苦，哪见过这么多钱？
  张翠妞把婆婆张金花拉到里屋，在张金花耳边耳边嘀咕道：“大姑，俺觉得咱们去京城一点损失都没有啊，你想，咱如果去了京城跟五叔相认，凭五叔的本事，还能让咱再回村里受苦？”
  “唉！你不知道！”张金花简把当年的事儿告诉了二儿媳妇，张翠妞跟她大儿媳妇赵燕不一样，张翠妞是她堂弟的闺女，正八经喊她一声大姑，婆媳俩平日一起挤兑老大媳妇，关系好得跟母女似的。
  张翠妞听后心里暗骂他们有眼不识泰山，面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这算啥！大姑，你想，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五叔未必还记恨俺爹啊，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啊！只要爹好好去跟五叔认个错，五叔那么大的人物也得要脸吧？咱当着邻里邻居的面儿上五叔的门，五叔要是要脸还能把咱轰出来？”
  张金花心里一动，是啊，这些招数她平时在村里玩了很多次，去京城说不定也有用呢！
  “要是咱能跟五叔相认，五叔家大业大，到时候给俺家多银和俺在京城找个工作，以后俺们两口子给你和爸养老！再说了，要是咱能跟五叔家打好关系，五叔家小儿媳妇那么有钱，咱们……”张翠妞没往下说，给了张金花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张金花暗暗思忖。
  张翠妞继续鼓动她：“大姑，就算五叔恨俺爹，不认咱，那就更别怪咱们无情了，到时候咱们软和点儿混进那老爷子住的地方把东西放进去，回头咱拿了剩下的钱，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大姑，那可是5000块钱啊！咱一大家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在地里忙活能赚几个钱啊！”
  张金花眼珠转了转，对她道：“你出去，把你爹叫进来。”
  就这样，经过半个多小时，宋福贵就下了决心，到京城为儿孙们谋一份出路！他知道此去不易，但最次他们也能拿到一千块钱押金，这个钱他们说好了，绝对不退，而且他们去京城的路费和吃食的钱，都由年轻人出。
  年轻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并且吩咐身边的人立刻去买火车票。
  宋多金此时提出他们一家子守在老宅，就不去京城了，却被宋福贵一口否决，宋福贵想，若万一能跟小五和好，那就立刻让小五给老大老二两家子安排工作，留在乡下有什么出息！再说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大一家子又能干体格又好，这一路上还指望他们伺候这一大家子呢！
  于是，当天晚上，宋福贵一家子便趁着夜色包袱款款爬上了去京城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