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旧温与重复与逆流
作者:焓·熵      更新:2021-11-26 11:09      字数:3896
  “原来那个行为异常的监察者不是阿十!?”
  “只是习惯性地这样称呼...因为阿十本身就不算是什么真正存在的东西,但细致分来...总机是总机...阿十的话,一直就在这里呢。”
  小茨冈右手指了指自己心脏处的银白色纹路,左手挥出,凭空凝聚出了一个与她自己别无二致的金属人偶。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你做这种事情已经很熟练了。”
  无铭半坐在桌沿上,看着正在往人偶中传输思维的小茨冈。
  “因为...这样的事情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啊...”
  小茨冈苦笑了下,完成了最后一步。银白色的人偶抬起头,迷茫地向周围扫视一周,点了点头向窗外飞去。
  “弑神之枪似乎总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本能存在,解析与分解的本能......无铭哥应该记得吧?”
  弑神之枪所导致的活尸化暴走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无铭点点头表示理解。
  “所以我就稍稍借鉴了下【机凯种】的特性,把它们的逻辑套用在了【监察者】们身上。通过一层一层的指令压制,来避免再出现那样的灾难...但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像这样,由于总机被赋予的权利过大,一旦总机产生了某些我事先没有想到的奇怪想法并加以实行,就会导致整套系统进入瘫痪状态,只能像这样清空重来。”
  帮助疏散群众的䯓正好回来赶上了小茨冈的讲解,看着䯓一脸疑惑地靠近,小茨冈自觉地帮她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你们可能会好奇...为什么弑神之枪这么危险,我却依旧用它组成了这里最重要的管理机制...”
  叹了口气,话语里的无可奈何在空寂的环境里不断回荡:
  “因为走到现在,它是唯一真正站在我这边的【家人】了啊。”
  “家人...么...”
  䯓和芙蕾不约而同地看向无铭,眼神里的复杂情感堆砌在一起,似疑惑又似在替某人求情。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无铭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起初是以为和小茨冈更熟络一点才将这里作为首要目标来着,谁能想到...
  要放弃么...
  “怎么了?气氛突然变得这么僵?大家精神一点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次的事情会很快得到解决,有无铭哥在的话,以后也不需要维持这么危险的阿十继续运作了啊。”
  小茨冈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强打精神安慰众人,又玩闹似地凑到无铭面前,将他推到自己常坐着的那张椅子上,
  “呐哥哥,我去处理一下民众们的混乱,你快来重新熟悉一下之后的工作吧。以后有你在,这些让人头疼的东西我可再也不会看一眼了!”
  半撒娇地从背后抱了一下无铭,恍惚间时间似乎倒退回四年前,某种偶然洋溢出的熟悉幸福感让二人都有些愣神。回过神来的小茨冈尴尬一笑,正正态度走出门去。
  无铭坐在原处,有些怀念地摆弄着摞成厚厚的文件密函,无意间触碰到了实木桌子上撕裂漆面的深深划痕。
  密密麻麻,每一道都代表着小茨冈一个寂静夜晚理智崩溃的刹那。
  “其实...老老实实躲在这里,当个处理文件的老国王也是个不错的差事对吧...?”
  芙蕾步履轻盈地来到桌前,从一封厚厚的诉求文件夹里抽出一叠钱币,
  “小茨冈她...一个人不行的。”
  无铭深呼吸,用双手支撑着额头,盯着凌乱的桌面发呆。
  “其实我...”
  䯓突然开腔,无铭抬起头来,迎着她的视线望向那对赤色双眸。
  “不...没什么,没什么......”
  小茨冈么?
  这个肩负重担的公主与几年前她在地精种的地底国家遇到的女孩子有着相同的名字,但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这二者显然不可能有任何联系。
  但对这个所谓【哥哥】的感情却....
  “其实...就这样就在这里....就当是为了那个孩子。您也看到她那个幸福的模样了,真的要亲手破坏它么?”
  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表达她的态度了。
  留下来吗...
  无铭向后仰倒在木椅的靠背上,阴沉的脸上显得有些木讷。
  回头望了望窗外的景色,还有城市中渐渐平息的暴乱景象。
  小茨冈站在人群之中,照顾着受伤的群众,安抚着失去父母的孩子,失去丈夫的妻子。
  一群贵族们远远地站开,不屑地对着人群吐着唾沫,甚至对着他们的【巫女】指指点点。
  愤怒的民众向着一两个剥夺了他家人生存权利的高位者挥出拳头,就在小茨冈不远处被警卫打倒在地。
  享乐者凑在一起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护盾外抱着孩子四分五裂的尸体哭泣的母亲。
  不知是下层的晋升者还是上层的流放者组成的队伍聚集在角落,以第三者的目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在贪图一切可得的利益与机会,发生的灾难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片的冲突集中在不大的广场上,将小茨冈扯成一片一片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的无力。
  应该可以吧...
  再次忽略掉大脑里不断高声警告的预言,将分散的注意力拉回。
  确切的答案就在自己嘴边,他现在就可以告诉她们无尽轮回中与现在相同的时间线有多少。
  但....
  万一呢?
  侥幸心理作祟,让他不禁想到...
  万一呢?
  万一这次...不一样呢?
  时间线有那么多条,万一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呢....
  但下一步...
  会有个人推门进来。
  “咔哒——”
  不知为何老旧的木门会发出这么清脆的响声,但那个人就是这样直接推门进入了。
  “那个...你们是?”
  那人显然没想到这么个狭小的地方会是巫女大人的办公场所,更没想到这么个地方居然会有三个陌生人。
  “巫女大人的老朋友。”
  无铭知道这个人是来偷走某封文件的,而这封文件里存着包括这人在内的五十多个兽人种工匠们近半年的工钱。
  点点头指了指,接过芙蕾双手递上的塞得鼓鼓的牛皮纸包,掂了掂分量后又从桌下抽了两封遣送书一起递给了他。
  “谢...”
  无铭摇了摇头,拒绝了那人的感谢,并开口提醒道:
  “不出意外的话,你还有不到五十秒的时间离开这里。”
  目送着兽人种手忙脚乱地离开,芙蕾叹了口气:
  “都在无铭大人的预料中呢...”
  “与其说预料,不如说是回忆吧。”
  无铭苦笑着,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不是么?”
  不知道小茨冈究竟在外面折腾了多久,天顶反射阳光的水晶也变得有些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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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么...”
  本来是朝着水流的方向前进的,期待着能够看到代表出口的光芒的地方变得一片漆黑,似乎在通知他们行动的时候到了。
  “可以出去了,喂,小家伙。”
  分身无铭费力地抬起手,把蜷缩在自己身边的女孩摇醒。
  “恢复得不错嘛...真不愧是魔法种族呢...”
  女孩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扶着墙站起来,顺手去抓无铭的右手。
  但手上黏糊糊的触感却让她打了个冷颤,从自己被那个兽人巫女封印那次开始,这是她这一生里第二次感到这种被称为恐惧的事情。
  她瞬间就清醒过来,连忙跪下去查看无铭的伤势。
  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了么?
  是什么魔法的影响吗?
  他的身体变成一块一块的了!
  不...这个...为什么拼不起来...
  她突然想起自己掌握魔法,于是张开双手拼出了无铭不曾见过的巨大术式笼罩了整个下水道。
  如果有个森精种站在旁边,那绝对会被这恐怖的【精灵】的量级与复杂到极致的符文构造吓到昏厥。
  但即使是这样,【舞者】的消耗也不可能被治愈的术式修复。
  “现在维持一张嘴都费劲,好久没这么狼狈了哈哈哈。”
  他怎么还在笑?他就要死了他不知道吗?再低等的生物也要有个度吧?
  “喂,快点走吧。在安全的地方躲段时间,这么强大的力量......本体很快就能找到你的。”
  无铭对着洞口方向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向那边走。
  “可惜了可惜了,欠你一顿正经食物,到时候别忘了问本体讨要啊。也别忘了...出去之后看看天空...”
  他到底在说什么?她只能听懂【天空】两个字。连遗言都无法理解,连一个低等生物的生命都挽回不了...
  她恼火不已,便加大了回廊中【精灵】的输出功率。
  于是在一片孤寂的混乱中,一道道足以覆盖整个【新盟】的巨型精灵符文烙印拔地而起。其程度,就算是精通魔法的森精种也将为这样的景观顶礼膜拜,就算是熟络奥术科技的地精种面对着这样漫天飞散的微光也仍要瞠目结舌。
  无数代表着【治愈】的神秘文字腾转挪移,化为光流萦绕在潮湿泥泞的漆黑隧道里。
  毫不夸张地讲,如果随便改变这空气中细碎铭文的一点点,光凭其溢出暴走的【精灵残骸】,都可以轻松将这容纳了近百万人的山峦城市夷平到它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但即使是这样,【舞者】所构成的碎裂躯体也并不可能挽回。在被分身无铭称为【拉雯德(lavender)】的女孩略显呆滞的目光中,无法得救的虚假身体终于归于泥土,顺着坡道流入千家万户排出的污秽中。
  这样...就结束了?
  她并非没有见识过死亡,恰恰相反,在她漫长的生命中,这种下等生物的生命转瞬即逝已是常态。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东西,正如人类不会去在乎自己脚边虫豸们那种闪烁烛火般脆弱的寿命一样。
  这种感情很矛盾,对她而言,用某些高等种族们那种名为【宠物】的奇怪癖好来形容可能会比较合适......或者更甚。
  她真正低头审视起来,这个人在自己的手中流逝的感觉让她诧异。
  好像是...
  某种刚拾取到的宝物,还没有捂热就被摔碎的感觉?
  应该不止...
  她与他能是什么关系呢?
  将她从牢笼中解放,投以自己的血肉来喂养...
  绞尽脑汁,试图回忆起能够准确描述这种关系的词语,或者从记忆中找到能与这种行为对得上的例子。
  直到她顺着无铭所指示的方向离开,她才唤起了一个立马就被自我否决掉的想法——在遥远的过去,能为她做出这等奉献的人只有诞生她的那位...
  【母亲】?
  她轻声念叨,随后摇摇头,
  “kako može biti(怎么可能呢...)”
  附着魔法的古老语言久久回荡着,却再无法激起粘稠水面的一丝波纹。
  就这么离去吗?总觉得差点什么。
  生着鳞片的小巧双足轻轻踏在下水道污浊的水面上,她闪烁着幽蓝星辰的双眸望向身后的黑暗深处。
  应该不是错觉,刚刚水流是自上而下流动着的。
  此刻这是...
  流向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