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地铁卖艺
作者:
划过梦的流星 更新:2021-05-22 17:51 字数:5566
大鹏算是比较费劲的,但也仅限于比别人多了一个音响。只见大鹏把他的黑色电箱民谣吉他从琴包中拿了出来挎在了身上,又从琴包的装书袋儿里掏出了一个无线扩音耳麦戴在了头上,调整了一下耳麦与嘴的距离,接着顺手把琴包挂在了腰间。让小明把音响打开,简单调试了一下吉他与话筒的音量与均衡。
正在大鹏调试吉他话筒音量时,从电梯方向走过来了一个背着吉他的秃头男人,样子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个子不高身材偏瘦、还有些微微的驼背,面黄肌瘦的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的向我们走来。快走到我们近前时便迫不及待的打起了招呼:“嗨……大鹏,你也刚刚到?”
看样子他应该与大鹏是非常的熟悉,大鹏看着他应了一声“嗯”,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反问道:“你没去找别人?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没爱去找他们……出个门儿、他们也是磨磨唧唧的,所以我就自己先过来了!”打招呼的功夫已走到了我们的身旁,秃头男人看了看我又向大鹏带着疑问的问道:“这位是……?”
“大师的一个朋友,以前唱街的,现在街头不好混了便想到地铁里来试试。”大鹏终于做完了他的调试工作。转向秃头男人正式介绍道:“这位是流星哥……这位是海军,也是唱地铁的。”
海军是河北保定人,85年出生。因为遗传了家族的秃顶,所以干脆剃了光头。最早到北京时的身份是个厨子,也会弹点儿吉他。后来因琐事与饭店老板吵了一架,炒了老板的鱿鱼之后又没多少积蓄,自觉无颜回去面对家人,最后流落到了地铁里卖艺。海军因走路是外八字、还有东张西望的习惯,加上一点儿微微的驼背——我怎么看他都有点儿像‘偷地雷’的,但这话我没说出口,毕竟我与海军不熟。
大鹏介绍完,我和海军同时伸出了手,相互友好的握了握,道了句:“你好!”
列车进了站,停稳后打开了门,我们陆续的走进了车厢。这个时间段终点站的乘客比较少,车厢里显得很空,座位上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刚刚上车的乘客。
看到大鹏这般装束的人走进了车厢,离大鹏近的乘客偶尔会用好奇的目光看大鹏一眼,发现站在那里的人只是个卖艺的,便把视线挪开,该发呆的继续发着自己的呆、该看手机的则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我和海军、雪儿坐在了车厢的最后一排;大鹏挎着吉他站在了车尾,把腿一字叉开来保持自己的平衡,不时的向车厢外看一看;小明把音响拎到了大鹏的身侧,站在了大鹏的身边。
列车行驶到天通苑南站时几乎已坐满了乘客,偶尔会有几个不愿坐下的乘客拉着车顶的扶手站着。
看到时机已经成熟,当列车再次开动时,大鹏便开始了他的演出。
大鹏吉他弹的一般,但扫弦力度、音色控制的很好,强、弱处理的比较到位,起码,和弦没有弹错的地方。唱功方面……一听就很业余。但听久了会觉得大鹏的歌儿唱的很有味道,属于越听越好听那种类型,算是一个不错的地铁艺人。
大鹏在车尾唱了不到半首歌,见周围的乘客仿佛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没人看他、也没人有掏钱的动作,便一边唱、一边向前方的车门处走了过去。小明一看大鹏有了行动,赶紧拎起了音响随着大鹏所去的方向走了过去,直到大鹏停下后,他才把音响又放在了大鹏的身侧。
当大鹏即将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时,我只好站起了身,跟在他不远的地方,默默的学习着大鹏卖艺的方式。有人支持时,大鹏会在唱歌时的间隙轻轻的说声“谢谢”,但并不会停下手上弹琴的动作。
一路上听着大鹏的歌声,路途仿佛近了许多。当列车停靠在惠新西街南口站时,大鹏冲我使了个眼色,用嘴向着车门处努了努,唱完了最后一句便匆匆的走下了车厢。看到大鹏的暗示,我知道他在提示我该下车了,便带着雪儿跟着大鹏一同下了车。
下了车后的大鹏拔掉了连接音响的吉他线,双臂向上挥了挥,抻了个懒腰看着我说道:“流星哥,走吧!去办公室。”说完,便又向车尾的方向走了过去。小明则把音响关闭,提起了音响跟着大鹏并行走着。
大鹏口中的‘办公室’指的是惠新西街南口的卫生间。由于惠新西街南口的卫生间宽敞明亮,卫生打扫的比较干净、没异味,又是五号线与十号线的换乘站,方便地铁艺人们做出卖艺选择,办公室的艺人多时,有的人就会选择去十号线卖艺……诸多的便捷使惠新西街南口站的卫生间成为地铁艺人们口中的办公室。
在惠新西街南口的卫生间里,海军一副早已恭候多时的架势,叼着香烟站在了男厕所门前的角落里。小明跑到了海军的身旁,问海军要香烟吸。大鹏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处,一手托着吉他一手掏兜,看样子也是打算掏香烟。卫生间里香烟弥漫,不少乘客也是趁着换乘的功夫跑到这里吸上两口,解解乏。
2013年北京对室内吸烟的处罚力度不算大,虽然地铁的卫生间里贴满了‘禁止吸烟’的警告标语,但许多乘客并未遵守。除非警察特意去抓,仅靠打扫卫生的保洁人员的警告是没用的。保洁人员也适应了大家跑到卫生间吸烟的习惯,偶尔会进行劝阻:“别抽了,小心一会儿警察下来……”但基本起不到作用,大家依旧是我行我素。
几人正在吸烟聊天时,办公室的门外走进来一个背着吉他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单眼皮、眼睛不大,发型与大鹏几乎一模一样,下颚还留了一小撮胡须,个子不高,腰板挺的倍儿直显得气质不错。上身穿了一件半长过臀的黑呢子大衣,下身一条黑色牛仔裤及运动鞋。看到卫生间里的我们,丝毫没显得拘谨的向我们打招呼:“你们都来了!”
大鹏看到此人后赶紧问道:“你今天干啥去了?一天没看到你人呢!”
黑衣年轻人走进来之后也走到了海军的身边,边掏烟边‘嘿嘿’的奸笑了几声:“约会去了呗!”说完之后,把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吞吞吐吐的问道:“这位是……?”
“大师的朋友,想来地铁里唱歌!”“你得叫流星哥。”大鹏又赶紧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又指着黑衣年轻人看着我介绍道:“这是我老乡,小吕!”
我站在卫生间的洗手池旁冲着小吕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小吕也同样的冲我点了点头,说了句:“流星哥好!”
小吕比我小了许多,93年出生,甘肃人。年龄虽小,但他在地铁里唱了也有几年,可以算是地铁艺人里元老级的人物。小吕唱歌的感觉不错、录制过几首单曲,但他吉他弹的不好,很少见到他弹吉他分解。他弹琴主要是靠大力扫弦、像拆琴似的、没有强弱之分。也许是在多年的地铁卖艺中使他养成了这种不良的弹奏习惯:在地铁里弹分解几乎是听不到的,除非是用音响。
招呼打完之后,他们几个开始调侃小吕:“咋样,妞儿好看不?”“开房没?”……小吕没过多的辩解,不时的发出‘嘿嘿’的阴笑蹲在海军的身旁做着卖艺的准备。
听到隧道里传来列车进站的轰鸣声,大鹏开口问道:“该谁了?谁上?”
小吕和海军互相谦让着:“你上吧!”“你上,我烟没抽完呢!”“要不,大鹏你上吧!”
最后还是决定海军先唱,因为小吕还在抽烟,准备工作也没做好;大鹏则一副不想唱的架势,根本没有动地方的打算。
海军‘嘿嘿’的干笑两声:“你们不上……那我可上了!”
“上吧上吧……”“再不上一会儿又来人了!”大鹏和小吕纷纷劝到。
听到俩人这样劝说,海军也不再谦让,挎好了吉他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等待着列车进站。列车进站减速时,海军不停的往车内左右观看着,当列车停稳后,车门打开,海军便晃晃荡荡的走进了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的车尾。站好后没急于唱歌,而是看向办公室里的镜子,通过映像向我们笑了笑。
看到海军的这套动作,我便问大鹏:“海军刚刚站在那一直往车厢里看,有什么意义吗?”
“这个吗……主要是看车厢里有没有人唱歌!如果有人唱过来了,我们一般就不再上这趟车了。还有就是要看看车厢里有没有警察,如果有警察……还是不要唱的好,他们抓到我们会对我们进行处罚:警告或者拘留!”“我都被拘留三次了!”大鹏听到我的问话后,开始向我分享起他的地铁卖艺经验。
大鹏的话音刚落,办公室又走进来一高一矮俩个男青年,俩人面带着微微的笑容。高个子的男青年比大鹏还要高一些,差不多185公分的身高,偏瘦。瓜子脸、留着一头过耳唇的长发,戴了一副黑边框的眼镜,身上挎了一把吉他……这行头一看就是地铁里卖艺的。个子偏矮的也有170公分的个子,腰上绑了一个黑色的非洲鼓。
大鹏和小吕看到他俩时赶紧打招呼:“小力小宇来了!”
高个子的叫小力,偏矮一点儿的叫小宇。他俩的关系不错,不时的合作着出来卖艺,小力弹琴唱歌,小宇敲鼓伴奏。
小力是山东人,学过几天声乐,歌儿唱的不错,共鸣很好,感觉比较到位,琴弹的一般。地铁里骨灰级的人物的代表,比大鹏他们还要早很多,是北京地铁艺人中最早的一批人员之一;小宇是河北人,能弹也能唱,风格偏民谣,唱的不错,但与小力一起合作时、他一般会选择敲鼓。
“你们来的够早的啊,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先到的呢!”小力先是发出一阵‘呵呵’的爽朗笑声后,看着大鹏和小吕说道。小宇则是面带着微笑向办公室的人一一点着头儿,看到我时显得一愣,但瞬间又恢复了微笑,冲着我也点了点头。
“你们是这趟车过来的?”大鹏看着小力问道。
“嗯呐,怎么了?”小力听到大鹏这样问他,不禁好奇的反问道。
听到小力的回答,大鹏和小吕俩人不禁捂嘴偷笑。他俩的笑使小力更是好奇,继续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要是这趟车过来的,估计海军是吃你们‘剩饭’了!”大鹏向小力解释道。
‘吃剩饭’,指的是同行卖过艺的列车,又有地铁艺人上去卖艺的‘行话’。一般‘吃剩饭’的赚不到钱不说还容易引起乘客们的反感。乘客们会想:这不是刚刚过去一个,怎么又上来一个!便不会再给钱、支持了,甚至会让一些乘客产生厌恶的感觉。
在大鹏他们的聊天中大概了解了地铁里有多少人卖艺。去掉眼前这些人还有:老韩、‘张学友’、大表哥、小光、小刘、阿超、小清新、大军、阿姆等人。女的有:老姚、小燕、楠哥、阿木、阿敏,当然还有一些像我这样入行没多久的非正式成员以及不在一条地铁线上混的人。
当列车再进站的时候在大家的一番谦让下,小吕成为了继海军之后的下一人。地铁里卖艺谦让归谦让,但尽量还是以先来后到为主要顺序,尤其在五号线。十号线因为没有‘办公室’可以聚会,都是各唱各的。地铁进站后,只要看到车上没人卖艺就可以上去唱。
刚刚的一番聊天让我和小吕亲近了许多,看到小吕即将登场,我便向大鹏说道:“那这趟车我跟小吕先去看看了!”
“去吧去吧,如果跟我们走散了……你就回办公室等着!”大鹏略带关心的看着我回答道。
站在地铁最后一节车厢的进门处,小吕紧盯着减着速的列车,生怕犯下刚刚海军犯的错。直到列车停下,小吕深深的吐了口气,看着我说道:“还好,没人!”
此时算是已经过了乘车高峰,车内的乘客不算很多。尤其车尾处,空间显得比较的宽阔,适合地铁艺人们卖艺。小吕卖艺的站姿与大鹏略有不同,同样与大鹏是一字步的站姿,但小吕总有个不时下蹲的动作,虽然下蹲的幅度不算大……小吕歌儿唱的的确不错,很有感觉。小吕的歌声感染了乘客,乘客们不时的把钱投进小吕挂在腰间的琴包里,一直唱到了灯市口站小吕便招呼我下了车。
“我看你唱歌时总有个下蹲的动作,有什么意思吗?”我不解的看着小吕问道。
“咳……个人习惯!”“被列车急刹车弄怕了,我要时刻提防着!我那样的动作能更好的保持我的平衡,不至于被列车急刹车时甩出去!”小吕边向我解释着边向另一侧的站台走去。到了另一侧站台,小吕在车尾的最后一个进门处站定了下来。看着我传教道:“如果你来地铁唱歌,尽量在最后一个门上车,这样方便你观察车里的情况!有没有警察,有没有同行!”
“好的!知道了。”“我看你唱了也没几站地啊,怎么不继续往前唱了?”我不停的再向小吕讨教着。
“东单是个很危险的站,警察、便衣多,尽量不要过东单为好。大家唱五号线一般都是唱到东四或者灯市口就往回走了!”小吕对我的疑问倒也不厌其烦的解释着,看到列车进站,又开始向车内张望。确定没人唱歌后,才招呼着我上车。
我还真不得不佩服小吕他们的眼力,即便列车进站会减速,但我依旧看不清车里的状况。
回到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已杳无人迹。小吕蹲在男厕所的前面掏出了香烟递给我,自己也点燃了一支后开始数钱。嚯,在他身旁时并没察觉到他赚的有多少,等他开始从琴包里往外掏钱时我才看到:10元、20元、50元面值的钞票都有,一元、五元的就更不用说了,小小的一圈儿用时差不多有40分钟,这样段的时间里小吕差不多赚了一百多块。不禁暗想,难怪何哥说唱地铁比唱街赚钱!
小吕数钱的功夫,大鹏他们也陆续回来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到小吕手中的钱说道:“收入不错嘛!”
听到大鹏这样说,小吕反倒是叹了口气:“现在的收入可不比从前咯……一圈儿下来才赚了这点儿!”
小吕的话仿佛触动了大鹏的感受,大鹏不禁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咯……以前一圈下来随便也能赚个两三百!现在,能赚个一百来块钱就算不错了!”
我在一旁听的真有些羡慕,这样的收入他们还不知足……想想自己唱街时,累的要死要活一晚下来只赚几块钱时的光景,不禁有些后悔:我当年咋没跑北京来唱地铁呢!
“你咋样?”小吕好奇的探头看向大鹏琴包上的装书袋儿。
“估计和你差不多!”大鹏说完,走到小吕的身旁,陆续的从琴包的装书袋儿里往外掏钱,把钱捋好后数了数,果真与大鹏的预测差不多、有一百多块钱。
那一夜,地铁卖艺使我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我幻想着能通过地铁卖艺赚上一笔钱,把所欠信用卡的债还了!让我熬过这个难混的冬季。
小吕、大鹏、海军、小力、小宇他们都住在东三旗,快到末班车时大家才准备回家。为了解决回家路上的寂寞,大家决定让小力他们的组合唱回去。小力倒也没推辞,与小宇俩人站在了惠新西街南口站的车尾,等待着列车的进站。
这种临近末班车的车次很邪门,运气好的时候能赚上几百,运气不好时赚个几块钱也很正常。但大多数时的收入是惨淡的,所以大家对这类车次的谦让性要高很多。
临近末班车时通往天通苑北站的乘客要比平时少了许多,几乎每节车厢都有空座,雪儿坐在我的身旁,陪我一起欣赏着小力他们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