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半个月我都耳根清净，安心修炼。帝女没有苏醒的可能，我大仇得报，心中也痛快了许多。
  偶尔瞒着清桓跑去药谷，看见鹤亦一个人坐在树下，恍若隔世，心口蔓延出真切的痛楚。
  秋儿去往生殿侍候了，药谷里里外外被他用藤蔓封住，只余下一个入口，不许外人进入。这一年或许是药谷最清净的一年，好像连鹤亦的琴音也随着岚意的离去消逝了。一开始他和我都保持着沉默，谁也不讲话，我拿着酒对着岚意的坟说说话，他就捧着书低头不语。时间久了，他见我来也会说一句：“喝酒伤身。”
  他是仙医，自然知道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未出世的孩子，魔息侵体带来的折磨，但他一句话都没说。我了解鹤亦，他明白我的苦衷，知晓我的难处，所以不拆穿。
  只是……有人知道我的苦衷，就一定有人不知道。比如……九重天上的某些人。
  我上午从药谷回了三清境，下午就又被请进了朝会殿。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好这日清桓去西海办事，我刚出了药谷，就被使者拦下了，根本没时间回三清境告知苌微拂昇。
  朝会殿的气氛一如往常的严肃，我却无聊的想打哈欠，三天两头把我拽过来审问一番，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
  “瑶芷帝后，本君听悟真元君说，你身上带着魔息，是魔族之人，你可承认？”
  这个悟真元君我通过苌微了解过，是经过紫微大帝点化的一位下界女子，而且听说之前是个年少守寡的妇人，所以会变老，所以会穿着一身黑色。若只是个凡人成仙也就罢了，偏偏是紫微大帝点化的，地位也就与众不同起来，尤其是当了琴萝玄女的老师之后，身份更加特殊。加上修为高，她说的话，天帝当然信了几分。
  “悟真元君说？”我不慌不忙，看向站在一边沉默的悟真元君，“天君是四海九州之内最尊贵的男人，天君若是没看出我是魔族，她凭什么说我是魔族。”
  这次琴萝不在场，上次吃了亏，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以至于这次只有悟真老者和几位平日里没打过交道的神君。
  天帝看向悟真，问道：“悟真元君，你可有什么证据？”
  悟真元君显然是有备而来，估计消失的这半个月就是去查文献来着。她上前一步跪下，道：“据我了解，娘娘之前是怀有身孕的，帝女遭人陷害过后，娘娘的孩子就流掉了，魔族有此种术法，娘娘这是用自己的孩子作引，才施术的。”
  她这句话简直是平地惊雷，把我引入了一个两条路都是死胡同的漩涡，要么我就得承认是我使用禁术但由于反噬的强大作用力，我的孩子没了，要么我就要承认我是魔族。
  我努力克制内息，魔息还未除尽，我不能在此刻暴露自己。
  我刚要说话反驳，就听见另一个稍显怯懦的声音：“而……而且，岚意君夫人仙逝后，娘娘总是去药谷与鹤亦神君单独见面。”
  我咬了咬牙，直直看向了正在说话的琼月。
  她被我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了。任何人都可以说瑶芷心肠歹毒，暗害帝女，但谁都不可以说我与鹤亦有苟且的关系。
  这是对岚意的不敬，也是对鹤亦一片痴心的侮辱。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知道，悟真元君现在盯着我，就想看我因愤怒而露出破绽，我要忍住。
  琼月向后瑟缩了一步，道：“奴婢……奴婢是无心之说，请娘娘恕罪”。
  “无心之说？岚意君夫人仙逝得不明不白，一尸两命，我求天君彻查清楚，在还没有结果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仙婢就敢出言不逊，肆意侮辱神族，这是大不敬的罪，请天君责罚。”
  见我反击，悟真老者坐不住了，道：“娘娘休要为他人定罪，娘娘自己的罪责还未定，怎可评说他人？且说琼月所言……我也是亲眼见过娘娘去了药谷，小姑娘难免言重了，娘娘何必如此震怒？”
  如果此时，涟华晚来一秒，估计我就要冲过去掐死这个烦人精了，“悟真元君在说什么？不会是诬陷本君的舅母与鹤亦叔伯有一腿吧？”
  刚才还一触即发的气氛，被涟华这句话击退了。“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悟真竟然有些怕涟华。
  “本君的舅母是本君夫人的救命恩人，要是当年夫人没在往生界遇见舅母，估计本君就娶不到媳妇儿了。本君路过此地，听见悟真元君说舅母是魔族，实在有些气不过，舅母若是魔族，那元君算什么？妖物吗？”
  涟华的嘴上功夫一流，就连紫微大帝有时也会吃亏，所以此时我就安心欣赏悟真元君吃瘪的样子了。
  “涟华，莫要胡闹。”天君显然听进去了涟华的说辞，适时的阻止了他。他却不尽兴，道：“还有，悟真元君说我舅母与鹤亦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且不说舅母，就是我嫁了个舅舅那样的上古尊神，也是一心一意的扑在他身上了，舅母怎么还有心思记挂别的男人。再说，舅母品行端正，是过了舅舅的火眼金睛之人，绝不可能做出什么错事。鹤亦神君与君夫人伉俪情深，谁人不知？怎么现在泼脏水还泼到他们身上了？至于为什么舅母会去药谷……”他话锋一转，看向天君：“岚意夫人与我也算是认识，身体康健，又是仙医，她为何会无故离世，天君难不成未生过怀疑吗？”
  殿内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漫长沉默，然后涟华突然笑出了声，道：“天君何时连这种事都要管了，朝会殿难道要更名叫家务事处理会馆了？”
  那天一直到走出朝会殿，我都未再多说一句话，涟华像个斗胜的公鸡，雄赳赳的来了一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舅母就要让悟真元君拿捏住了。”
  我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想反驳的好不好？”
  他耸了耸肩，语气十分无所谓的说：“那个悟真从前是天帝派给我的老师，整天端着架子，是非分明，烦死人了，后来被我使坏赶走了。”
  难怪她这么想躲着涟华。
  “刚才舅舅跟我说，觉得你有危险，他脱不开身，才让我赶紧过来。你们夫妻还有心灵感应啊？”
  他说完，好奇的看着我。
  心灵感应……吗？
  我笑嘻嘻的回了一句：“那是自然。不过……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