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云心未,年少慕艾3
作者:思羲      更新:2021-05-22 14:27      字数:10001
  《前卷·年少问情》(9794字)
  热情盛开的木荷清香飘荡在整个教学楼,惹人恹恹欲睡。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黑板前与簌簌飞舞的粉笔灰尘交织成一束束迷离光带,把讲台上的讲师和讲台下的院生分割在两个世界里。
  “这几门限选课考完就放暑假了,大家都什么打算?”
  一个纸团迅速在课桌下接力传递,与同学们在课堂上无精打采成强烈对比的,是他们在纸团上喧喧嚷嚷的回复:「镇楼沙发:我要化身一只幸福的猪猪,睡了吃,吃了睡,呼呼呼∽∽」、「板凳神评:我要继续做学霸,参加科研立项、数模竞赛,拿一等奖学金」、「我投了了tvb的offer,暑假去他们那里实习」、「我签了斗鱼tv的主播,到时大家记得来给我刷鱼丸和火箭吖,啦啦啦∽∽」、「真汉子一撸到底!——412宿舍已做好全軍出击的准备!暑假冲上最强王者!」、「少年的征途永不止步——我要开着我的五菱宏光去秋名山,重新夺回我‘东亚车神’的称号!」……
  等纸团传到王言芳那里却传不下去了,这些天她一直魂不守舍的。欧阳玲通过罗静给项媁递纸条:“云臻一消失又是好几天,这小子不会在故意躲着言芳吧?”“以云臻和言芳这么深的交情,不会的。”项媁回道,想了想,却还是给王言芳写了张纸条:“言芳,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和云臻有关系?”
  “没有,我都没看见过云臻。是我自己心里很烦闷,很纠结要不要……”好一会儿王言芳才传回了纸条,项媁看到,王言芳回答的第一句的字体还可辨清,到第二句就潦草不成书,显然是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项媁正想着怎样安抚下王言芳,王言芳的纸条却先来了:阿媁你的性格和云臻最合得来,所我想拜托你件事……
  ※※※
  “大小姐难得光临我们沐泽堂,稀客呀。”云臻对项媁笑道。
  “你这一消失又是好几天,所以大家就委派我来看看你是否还厚颜无耻的活着。”项媁也笑道。
  “那天宴会过后,我们小婷突然气机兆动,所以我这几天在帮助她破境进阶、凝结金丹。”云臻道,“现在忙完了我正要回学院,正好咱们一起吧。”
  走在路上,项媁忽然把王言芳的那个纸条递给云臻看,说道:“我是受了王大美女之托,来和你说些事情的。”
  云臻扫了几眼纸条,便还给项媁。项媁接着道:“你知道吗,言芳她其实……”
  “不用说了。若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完全信任她。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又何须挂怀。”云臻摇头阻止项媁说下去。
  项媁被云臻直接不客气的打断弄得有些尴尬,但她顿了顿,还是鼓起了薄脸皮,耐心劝道:“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想知道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凡事不顺遂者十居七八,何必勉强?勉强只会增加你的负累。”
  “是吗?”云臻忽然停下脚步,幽幽的看着前方,缓缓道:“我不勉强。但我知道自己的心。”
  项媁看着他的倔强背影,掌心的那张纸条越发用力攥紧着。
  ※※※
  项媁看到王言芳,朝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说。云臻问道:“马上放假了,你有什么安排呐?”
  王言芳皱眉:“家里安排我去桐城,但我不想去。”
  云臻:“上次你、我、小婷、阿琳四个在青萍小院蛮开心的,那不如这次照旧吧?君山湖可是度假避暑的佳处哦。”——这一句是话里有话,即表明云臻对王言芳一如既往,心里并无芥蒂,也在婉劝王言芳放下烦恼,重新开始。
  “再说吧。”王言芳道。尽管云臻婉言相劝,但她是率直坦诚的性格,心里憋不得东西,“云臻,陪我去白沙湖走走吧。”
  ※※※
  白沙湖是学院近处一座小山上的小湖,比较幽静。王言芳在湖边沙地上坐下,径直开口:“云臻,我……”
  云臻打断她:“来的路上项大小姐和我提过。但其实,这都是你的过往私事,我并不想知道。”
  “不,我一定要说!”王言芳倔强道。她深吸口气,讲述起王家与刘家的一段过往。
  王、刘等家族都是自十万群山中繁衍形成的南荒族群,但十万群山中妖兽势大,人族势弱,所以只能不断往外围迁徙,数百年前迁徙至登龙、庐阴一带后,为与本地的江汉族群抗衡,王家、刘家等外来族群便抱团互助。传承到王言芳这一代,发现她身怀南荒王族的辰阳血脉,同时血脉也激发了先天阴噬异病,为了给王言芳争取修炼、治病的资源,好让她快速成长起来,王家便开始隐忍委曲、韬光养晦。但王言芳的爸爸却不懂事,蛮横暴躁、好斗逞勇,惹下麻烦不断,王家一脉就全靠王言芳的爷爷独立支撑。后来王言芳的爸爸犯了事,为避风头,王言芳的爷爷只好率领全族迁往刘家的地盘上寄住。那时候王言芳、刘风都还是小孩子,但王言芳在伙伴中已经有很高的人气。而刘风是刘家的第一继承人,虽然年幼,却心高气傲、占有欲强,他见王言芳在群体中是一呼百应的小公举,一时占有欲和征服欲作祟,便去恳请刘家家主,找王言芳爷爷订立婚约。
  “这不算什么哪。那时候刘风和你只是小孩子,就算立了什么约定,也不具备约束力。”云臻听到这里,不以为然道。
  “话是这样说。可我们王家的长辈,却真的是一门心思想和他们刘家联姻结盟的。”王言芳将嘴唇咬得苍白,却仍然压制不住内心的五味陈杂,黯然道:“当时大家年幼无知,刘风也不见得是真的喜欢我,他也就是小孩子心理。可那时候他对我却是真的很好,最开始爷爷带着我迁到刘家的地盘时,生活过得很清苦,但刘风十分关照我家,治病的药材、修炼的资源、学习的条件,他都想方设法帮我提供。”
  “我妈和我爸脾气都很暴躁,经常吵架,一吵架就摔东西,还会打我和妹妹,甚至把我和妹妹赶出门外。再后来,最小的弟弟出生了,我妈偏愛我弟,我爸却嫌这是个累赘,所以他们吵架更频繁、更凶了。我七岁那年冬天,我爸妈因为吵架不想让我们看到,又把我和弟弟妹妹扫出家门,冰天雪地里,我们在野外不知所措,刘风他冒着十几里的风雪找到我们,把他身上的衣服给我弟弟盖上,又给我们架起了火堆。野外有那么多野兽,他自己都很怕,但他却紧紧握着我和弟弟妹妹的手,陪我们在火堆边过夜……。八岁的时候,也是他央求着他爷爷,让我一同进入学堂学习……”
  这样悲惨的童年往事,本是不堪提起的,但王言芳却倔强的要告诉给云臻。只是往事一幕幕不断打击着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抱着膝盖、缩起脑袋。云臻感同身受,伸手去轻抚着她不断颤抖的双肩。王言芳终于支撑不住,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上哽咽着,这让云臻既喜且悲。
  云臻喜的是,当一个女孩不顾有失体态,把内心深处最无以言说的痛苦和恐惧全都毫无保留的说给你听,那便表明,她的一颗心,是完完全全都寄托给了你的。
  云臻悲的是,这样一个率真善良的女孩,为什么却要经受这么多苦痛?王言芳转过头的时候,云臻看到她眼中的珠泪点点盈满眼眶,一颗心便是跟着沉了下去。
  这时,这刻,云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永远陪伴着她,让她开心喜悦,让她再不受到任何伤害苦痛。
  “刘风他们,从小与我走得近,在我心里也并不排斥,可对他也仅仅只是感激。我一直都很想把这份感激偿还给他们,从此不再牵连其它……后来,在刘家、欧阳家帮助下,加上我叔叔、姑姑们不断的努力,王家的实力重新恢复,不再需要依托着刘家了,可是王家和刘家却是越走越近,我随着年岁渐长,心里也明白,王家看中的是刘家的势力,刘家看中的是我身上的辰阳血脉……我很反感这些,可我又没法和长辈对着干。我人虽然懒懒散散、疯疯癫癫的,可毕竟是个女孩啊,总是会多愁善感,会想很多,会顾虑很多。我身上肩负了整个王家的传承和希望,整个家族都在为我而努力,他们把最好的资源都倾注给了我,让我平安成长,我又怎敢辜负他们?可他们希望我所做到的,又都是我不愿意的,所以后来我只好从登龙山跑出来,来到庐陵城……”
  云臻抱着王言芳的双肩,轻轻拍抚,不知该说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苦和难——便是自己,这一身的能力,不正是亲人在君山湖畔悉心培育出来的么?那亲人给自己培育这一切,不正是希望自己去继承他们的愿望和使命么?那同样的,王家把王言芳培养出来,不也是一样么?将心比心,自己总不能一边享受着王家倾心尽力所培育出来的最优秀女孩,一边却责怨王家施加在王言芳身上的种种意志和负累吧?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身辰阳血脉,也不喜欢去修炼,可是长辈们说只要看到我修炼进步他们就会高兴满意,所以我强迫自己去修炼、学习,可我总是不够努力,总是改变不了自己的顽劣。记得以前刚开始修炼、学习的时候,我经常让项媁、香香她们帮我顶包,然后我偷偷拉着一票疯孩子去食堂或者山上偷吃东西,最后就会惹得人家去我家告状,但爷爷他们都管不住我的嘴,我叔叔有时候叹气说,干脆把言芳这丫头许配给食堂老张算了,省得我们烦心,我爷爷和我姑姑立刻就训斥我叔叔,而我在一边没脸没皮的哈哈大笑……”
  “有时候,其实我自己都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懦弱无能,讨厌自己的性格和脾气,讨厌自己总是要面对爸妈他们吵架冷战,讨厌自己带不好弟弟妹妹,讨厌自己不能让大人们满意……。有时候,我也会很沮丧,因为他们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啊,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要坚持给我呢……”
  王言芳自顾自说着,一会儿痴痴的笑,一会儿呆呆的叹气。云臻只是听着,他知道王言芳此时鼓起极大的勇气把内心最深处的情愫讲出来,并不是想让自己为她分担,她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有些人似乎生下来就是要背负苦和累的,每次想起刘家和王家,我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无奈。”王言芳轻声道,“有的时候,我会憧憬着远走高飞,像《天空之城》的希亚那样,带着永不畏惧的心去闯荡,或者像《飞屋漂流记》的老夫妻那样,心之所向,无牵无挂……,对了,云臻你有什么憧憬的吗?”
  “我?我会憧憬着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去更高的天空看一看,去茫茫人海中走一走吧。”说这话的时候,云臻心里泛起了亲人离开时的背影。
  王言芳轻轻点头:“我也和你一样,很想去走一走这个世界的。毕竟世界这么大,谁也不知道它会在哪旮旯长出什么好吃的。”
  “哈哈哈,这想法倒真的蛮贴切你这只饕餮。”云臻哈哈笑出声来,“我之所以想去外面闯荡,只是因为我的亲人以及继承的使命。于我和阿琳而言,我们自小专心修行,所以心思蛮单纯的,就是一心修真、问道长生。”
  “一切生命活动,无论是努力活着也好,专心修行也好,都是通过吸收能量去降低熵值,但热力学第二定律告诉我们,宇宙中的一切都是朝着熵增的不可逆方向发展,所以人类的生存、修行都是在逆天而行。而宇宙随着熵增,也终将失去一切有序结构和运动变化,彻底陷入『宇宙热寂』——既然连我们所处的宇宙都不是永恒的,那问道长生、参破造化就更不可能,人活着就是为了等死。”
  云臻:“……”(张大嘴巴无言以对,这一刻他仿佛看到‘牛愛麦杨’的伟大英灵全都附体在王言芳身上)
  王言芳:“所以,修行是不可能永生的,这辈子都不会永生的,但另一种方法可以。”
  “什么方法?”云臻诧异道,“我听说,生物医学上的研究表明,动物细胞增殖后,其细胞端粒长度会有损失,达到「海佛列克极限」后细胞就无法再增殖。不过有一种「hela-cells」,这种癌细胞因为端粒体变异,可以无限增殖。咋滴,你是想在身上接种海拉细胞么?”
  “你说的我完全不懂。”王言芳摇头:“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做你的信仰粉——信臻哥,得永生!”
  云臻:“……”好一会儿他的智商才恢复上线,调侃道:“信臻哥得永生,那愛臻哥呢?”
  王言芳没有回答,只是怔然望着天空。
  当一个女子独自仰望天空时,她是不是寂寞而倔强的?
  湖水轻拍着王言芳的雪白双脚,她抱膝坐在白沙上一动不动。微风吹着她的长长睫毛,她脸色平静,自顾自说着话,目光投向辽阔无垠的天际。她的身材、长相只能算中上,远不能和阿琳、小婷、欧阳玲这样的顶尖美女相提并论,然而此刻云臻望着她,却深刻感受到一种悲哀的心碎,这种忧伤、迷醉令他整个灵魂都在悸动。
  云臻并不是见色起意的少年肤浅心性,但此时他却忍不住想把这个忧伤、脆弱、倔强的少女拥入怀中,让自己给她一个踏实的依靠,让自己保护着她无忧无虑,让自己轻呅她的柔软丹唇绽放喜悦。
  但最终他忍住了,他只是轻轻揽着她的双肩,陪她一起仰望天际。良久,他才开口道:“小时候我也喜欢坐在屋顶仰望天空的,记得八岁时大人们给我们讲完诸天神典,我便萌生了一个‘紫清’之愿,不过我只跟阿琳说过。”
  “紫清?”
  “嗯。《道玄典》云:造化芸芸,玄牝冥冥,阴阳之济,乾坤之极,乃出紫清。寓意‘紫清’乃无上之境。所以我想,等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也攒到了足够的钱,就去寻访一处天外秘境,开辟一个‘紫清双园’,紫园可以用于修炼——挥手断山河,覆手揽星辰,九霄可化元,幽冥以炼炁,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清园可以用于养生——无论是亲人挚友,或者只是投缘陌客,也不管是仙是凡,是道是魔,是老是少,都可以邀来一起,脱下寂寞的高跟鞋,光脚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或者采药云深处,憩息昆仑巅。大家放下一切烦忧、业障,也不牵挂那些没油没盐、乱八七糟的东西。”
  尽管后来在「臻云天碑」上镌刻了煌煌传世的《紫清史诗》,但恐怕后世所有史学家们把「臻云天碑」摸秃噜了皮都查不到,一段开天辟地的「紫清年代」,期间诞生了那么多辉煌人事:人灵三圣、修真七雄、臻云十二贤、云心神女、青鸾圣女、云中四圣子、第九次修真大战、诸天神乱与卫圣之战、虚空之遗与混沌之战……然而这一切的起始点,竟是修真历43614年,一位少年郎在一个小湖边聊人生(泡)谈理想(妞)时的突然想法,然后在未来的倥偬岁月中顺带着成就了一段「紫清传奇」。所谓‘宵小常立志,英雄立长志’‘梦还是要做的,万一实现了呢’——看来古人和杰克马诚不我欺啊!
  “哼哼,小云臻你这个愿望有没有太天真了?”
  “男人都有他天真的一面啊。因为天真,所有才能养出赤诚、纯粹、勇敢、骄傲的品质来。”云臻扬了扬眉,“天真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说,在别人的世界里长大的天真,会被认为是幼稚和白痴。但是呢,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我还是希望可以傻傻的、单纯的、不用计较的,去营造一个避风港湾。”
  “在我心里,爷爷奶奶和爹娘是我最崇拜的人。他们带着我和阿琳来到君山湖畔建造了一个温馨小屋,把最好的一切:善良、赤诚、坚定、独立……教给我们,抚育我和阿琳平安喜乐的成长。可后来他们还是离开了,带着无奈。那时我想,就算强大如亲人们,也有他们挣不脱的负累;就算幽远如君山湖,也避不开人世间的尘尘劫劫。所以我要求自己更加努力,终有一天定要完成‘紫清’之愿,让我愛的人可以自由、喜乐的生活,我也会在园里遍种你最喜愛的紫风信子和普雅花,让你不再忧伤愁绪,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做紫清双园的ceo。”
  “哈哈,那我做ceo了,你和你爹娘他们做什么呀?”王言芳嘴角翘起调皮的幅度。
  “呃,我们……做ceo的亲属啊。”云臻眼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勾。怕王言芳扬手打他,于是赶紧转移话题:“王,突然想听你唱歌了,在桐城或鹰山的时候,每当午夜梦回,总盼着能听到你的声音。”
  王言芳看破云臻揷科打诨、转移话题的小伎俩,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我的声音有啥好听的。你不是加入云村了么,听你的网易云去呗。”
  “哎!像我这样的梭哈小弟,又没钱耍酷,又没女朋友心疼,所以平时也只有瘫在沙发上靠听听电台、翻翻评论、抖抖大腿度曰这样子,里面的老哥老妹个个都是人才,故事又多又精彩,不是高考、考研,就是失恋、失败,完了还有各种亲人去世、兄弟离世,一个比一个逼格,而且无论是高冷的jazz-blue-kit,还是躁动的朋克-放克-杀马特,都一个比一个有腔调,甚至还有充斥着血腥暴力的死亡重金属——比如伍佰的: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融化~~~”云臻说着说着,就扯起老鸭嗓唱起来,听得王言芳咕咕发笑。
  “干嘛呀。”云臻在王言芳手背上拍了一下,“虽然俺五音不全,但俺是用愛在认真地唱,所以你不要笑话我。”
  “愛?你觉得……愛情是什么样子的?”
  “愛情像春天的雨水,满含希望;像夏天的花朵,热烈辉煌;像秋天的果实,饱满芬芳;像冬夜的火光,温暖明亮。愛情不是一味索取,也不是一味付出;不是无度的依赖;也不是无谓的狂欢;不是一厢情愿的痴念,也不是一横到底的强求。愛情应该是不离不弃的陪伴,是两情相合的喜悦,是两心相印的感动。”
  王言芳瑟然一笑。她听过一句话:所谓愛情,就是用尽全力,陪你去到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可是,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少女,而云臻将来想要到达的紫清天境,自己真的能够力所能及一直陪伴着么?
  ※※※
  这是一个散发着忧伤和燥热的夏曰午后,两个少年少女坐在白沙湖边,谈论关于愛情。
  王言芳将头枕在膝盖上,侧过脸颊问云臻:“其实你这么优秀,为什么在我面前的姿态却是低微呢?”
  “因为愛情和优秀与否无关啊,愛情本就是卑微的。我们不担心自己配不上优秀的人,我们只担心自己配不上喜欢的人。”
  云臻捧起一抔细沙,再一缕缕重新倒回湖水中,看水面上的波包一层层迭荡,像极心里泛着的情波,柔声道:“恋上一个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卑啊——会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够帅,为什么上下课不是和你骑行在同一条马路,看到你被蹭伤,也会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挡在你身前为你承受,甚至连自己不能像你一样喜欢吃辣,都觉得是一种错误。”
  “是啊,那个时候真的是很纯真。”王言芳扑棱着长长的好看的睫毛,“犹记得我们刚进入庐陵学院成为同班同窗,每次明明都是你关照我、对我好,可每次也都是你主动的带着羞怯低头说一句: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也许这就是愛恋吧。只要能为你付出,于我便是最大的满足。”
  王言芳呵呵的笑,又问:“众女生中,云致、小婷跟你的关系比我更加亲近,而罗静、罗周香同样也跟你交情深厚,她们相貌、性格、聪慧全都在我之上,为什么你偏偏看上了我?”
  云臻:“喜欢,就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吗?”
  “你以为呢?”王言芳捏着小拳拳在云臻膝盖上锤了一下,“喜欢的意义,不就是先用一分鈡去愛上一个人,然后再用一百万分鈡去弄明白为什么会愛上这个人么?”
  云臻以手支颐,细细想着,半响,抬起头:“刚进入学院的时候,也正是我刚加入沐泽堂,那是我最困难的一段时间,常常是大事小情一团糟,连吃饭和休息都顾不上,跟其他同学的节奏也合不上拍,大家对我敬而远之,只有你是用真诚和真心来对待我。”
  王言芳摇头:“不对。那个时候罗静、项媁对你也很好。”
  “那是不一样的。”云臻跟着摇头:“她们对我好,是因为能互相提供帮助。而你是很单纯的想对我好。我一直记得,那时你去食堂打饭每次都会额外给我带一份,遇到好吃的菜,你都会留着回来和我一人一半分享,我口味清淡不吃辣,所以你都会耐心细致的把辣椒挑出来,再给我配一杯浓度刚好的原味珍珠奶茶。”
  “就这么简单的原因?”
  “这很简单吗?”云臻反问王言芳,不等回答,便说下去:“王,你知道吗,其实看似简单的东西,才真正不简单呢——当你把一样事物看成简单,那是因为你把它做成了一种习惯啊。便是在这些习惯里,才能真正深刻的看出你对我发自内心的愛护与体贴呀。”
  “就好像你在你家药堂里给病人抓药,每次你都会额外再套上一个大袋子让病人拎起来更加方便,或者像学院门口卖油茶的那位阿婆,每次她都会用双手捧着油茶递给院生——看似不经意的简单小习惯,却是对他人的尊重与博愛。而且,也是因为简单,所以才更为感动呢——愛,原本不就是很简单的么?”
  “没想到你对我会有这么高的评价。”王言芳有点自嘲的笑了笑:“可是你高估我了哦!你知道,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又是急性子,所以我对你的关怀和愛护也许是纯粹的,可我对你的体贴入微,却最多只有一两回而已,云公子您可别看走眼啦。”
  “没关系。”云臻温柔的凝视着王言芳:“在你这里,也许只是一两回,在我这里,便是最美好的青春。”
  王言芳被他凝视得脸红发烫,内心里却满满地感动,她埋下头掩饰自己的羞涩,半响,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按你所说,小婷她对你的关怀和愛护要更纯粹、更体贴啊!”
  “客观而论,小婷是比你对我更好,只有一点——第一个走进我生命中的女子,是王言芳不是罗心婷。”
  “那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有……那种懵懂的……feeling?”——问得很踟蹰、很羞涩,一如暗恋少女的情思。
  “大约是三年前冬天,我被落马山马贼所伤,你也为我挡箭而伤,昏迷中醒来后的那个中午我走出房门看见你仰望天空,雪后初霁的阳光掠过你柔顺的睫毛折入我心房,我心中某个地方开始悄悄融化了。”——答得很婉约、很用情,像四月的物语清香。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完全走进了你生命中的?”
  “大概是我曾经在庐阴山上遇到一只见所未见的妖兽,我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持剑防备而是想着拍下来给你看。过后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因为我的心不属于自己了。”云臻回忆道:“可惜后来我把那只妖兽的画像给你看的时候,你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王言芳抬起头,看着云臻:“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会假装对你漫不经心或是刻意回避,并不是因为女人天性上的矫娇做作,而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可我对你却无以为报,所以,我会愧疚,会自卑。”
  “这样啊……”云臻诧异的语气喃喃着,心里不能理解:一心一意对对方好,怎么还会引起对方的负面反应呢?此时的他,全身心沉溺于愛河中,自是当局者迷:感情的世界,不能太过自我,否则终将只是孤家寡人;却也不能处处都用情太过,否则会压的人踹不过气。
  此刻他知道了王言芳心中隐藏着的愧疚、自卑、逃避的一面,便有心想为她纾解,道:“王,我给你讲几段故事吧?”接着说了《挪威の森林》里直子与渡边之间、《一个民國少女的曰记》里文树新与y先生之间、以及《红楼梦》里贾宝玉与林黛玉之间三段愛情。
  王言芳认真听完,反问道:“你讲的这三段愛情,似乎都不是幸福的结局呢?”
  “但它们都很唯美呀。”云臻道,“这世界上的经典愛情,成功之处都是一样的唯美,失败之处则各有各的不幸。文树新小姐与y先生落得那样结局,是因为太过强求和痴迷,以至于把放纵误做为勇敢;贾宝玉信誓旦旦的说「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瓢饮」,可他的愛过于自我,他眼中只是看到林妹妹的仙子出尘,看不到林妹妹的倔强自闭、孤苦无依。渡边给予直子的愛,虽然任性自由,但却透明,而最后落得那样结局只是因为其他因素,并不能归咎于愛情本身。”
  “你这样的说法,未免过于理性!恋愛本身便是一种情愫、一种感性。用理性是擦不出愛情的电光。”
  “呵呵呵,那我是第一次投胎做人,也是第一次谈恋愛,没什么经验嘛。可是愛情是人世间的最美好,而美好的东西,总是脆弱、总是短暂,所以愛情不单单要修成正果,更是要去经营和呵护,而这个,则正是我讲的那三段愛情故事里所欠缺的。”云臻挠着头,呵呵的笑,看得王言芳不禁莞尔,女生的直觉告诉她,云臻的分析仍然是模糊的、不客观的,可她自个儿也是一片懵然,理不出个头绪,所以只好使劲地朝云臻撅着嘴,以示不服。
  愛情这东西,按佛家来说,只可慧剑斩断,却无法破解。换句话说,陷入愛情的人是无法看破愛情的,能够看破愛情的人,说明他是不需要愛情了!所以云臻给王言芳分析了那么多,却也无法看到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变通!——愛情不是一条道跑到黑,遭遇挫折时应该懂得变通。不过云臻最后一句是对的:愛情需要经营和呵护——两个人能彼此喜欢,源于欣赏和投缘;两个人能相愛一生,需要珍惜和感恩。
  王言芳顺着云臻的话问道:“那你怎样经营呢?”
  云臻:“比如刮大雪的冬天你突然想吃可愛多了,我就牵着你的手跑完一整条街买来,而假如你忽然又任性的不想吃了,那我会对你说:‘darling,我跑得口干舌燥的,所以我想向你赊欠一份愛,你愿意陪着我一起吃这份可愛多吗?’而如果哪天你心情不好了,我就拉着你的手去美食街从头吃到尾,让你的胃和心情总有一个得到满足。如果你心情很好呢,我就和你一起去花间任性地跑着,跑累了就编个花环给你戴上,然后背着你……哦不,是驮着你(说这话的时候云臻迅速估算了一下王言芳的地心引力以及自己的腰力),说:‘陌上花发,可缓缓回家吗?我给你做鲜花饼。’倘若这个时候你想听唱歌,即使我唱得不好,也会大声给你唱的。”
  “咋滴,你还想驮着本小姐回家啊?本小姐可是很重的哦。”
  “没事,愛情的力量是无穷的,俺驼得动。”
  “哈哈。”王言芳抓起云臻的手,笑嘻嘻的拍着,“那如果……以后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或者……让你讨厌的地方,你会怪我、怨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愛啊——有多少愛,就会有多少原谅和理解。”
  “真的吗?”王言芳忽然觉得很开心,心中喜悦迫切的想要抒发出来,风吹起来的时候,吹动着蒲公英满山飞舞,她想象着好像已经置身于云臻所描绘的紫清双园里,便光着脚丫在白沙上追逐着,“小云臻,虽然这些不是风信子,但你看它们自由自在的飞舞,像不像你想象中的紫清双园啊?”
  云臻没有答话,忽然闪现在她面前,一伸手,从袖口取出来一顶不知名花草编织成的花环给她戴上,鲜艳热烈的花瓣梳理着她的长发飘飘,让她觉得自己在风中奔跑的时候,也变成了一朵无拘无束的紫风信子,她双手拢在嘴边围成喇叭,对云臻喊:“小云臻,我想听唱歌了,你快唱给我听……”
  云臻惬意一笑:“遵命,ceo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