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文走进了教职工公会，这里有皇家中学所有教职工的名单和他们在学校表现的数据信息。
  经过协商公会负责人同意了卡尔文查阅数据。
  他先是在沙里奈和老鹰的学生档案里将他们的班级和入学年份输入了数据中心检索系统。很快二人的老师名单出现在了投影系统里。
  沙里奈的班主任已经离世了，其他相关教师则已经退休返乡。这些人的返乡是二十年前纷乱起始的结果。而老鹰的班主任则依旧在切布瓦市，现在在皇家中学校区第一医院住院治疗，其他教师大部分也都已返乡，只剩下政治老师和生物老师在退休疗养院。
  卡尔文马不停蹄地前往了退休疗养院。
  淅沥沥的雨水洗刷着疗养院的大楼。外来人员需要在消毒室接受微生物消除才能入院探视。
  卡尔文登记以后走上了电梯，一个怀里抱着雨伞的老人在电梯里慢慢等候。
  “年轻人，来这里做什么啊。拜会老师吗？”
  卡尔文露出微笑，“有些事情需要向团福老师和行歌老师请教。”
  “他们两个啊，那两个老家伙话都要说不清了，有什么好请教的。嘿嘿，嘿嘿。”老人佝偻着身子摇了摇头。
  “您认识他们吗？”
  “认识，当然认识。两个老家伙前几年骨头还硬朗的时候经常站在院子里对骂，有意思着呢。”
  “怎么会呢，他们可是高级知识分子。”
  “谁说知识分子就不骂人了，我要骂起人来比谁都难听。当了一辈子老师，各式各样的学生叽叽喳喳憋了一肚子气啊。老了还要面对一堆老学究，我也骂人。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穿着一身制服跑进来，请教问题？是查案吧。糊弄谁呢？说吧，那两个老东西和什么案子有关？”
  “抱歉，我们有纪律的。”卡尔文无奈笑笑。
  “纪律？谁没纪律？我猜猜，是不是这些日子沸沸扬扬的凶杀案？看看，看看，这两个老东西教出来的都什么学生。有个死者是他俩的学生吧？凶手肯定也和他们的学生有关，这两个老家伙就是误人子弟的老混蛋。”
  卡尔文不做声了。
  老人缓缓歪过头白了他一眼，继续说着，“凶手的作案手法明显就是处刑，那两个死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鲛人死在了蠕虫族人的庄园里？还是西城区富丽堂皇的庄园里？你们想掩盖什么？我们这些老头子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不是啥好事儿。”
  老头说多了话，缓缓喘了口气，然后战战巍巍地抬头看着电梯的天花板，“末日就要来啦。屁大个事儿你们乱糟糟的，还要来打扰我们这些老家伙。干什么嘛。这个世界早就烂透了，你们查案有啥用？抓住了凶手又能怎么样？两个死者能活过来吗？”
  卡尔文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老人的思想出了问题。
  “我是教政治的，一辈子都没和政治挂上边。治理星盟的人都是些什么东西。你看看，就你这样儿的人都能进入警卫系统。呸，政治这玩意第一阶段是‘武力为王’，第二阶段是‘血统皇权为王’，第三阶段变成了‘资本为王’。到最后都说社会应该进入第四阶段了，却因为‘人人为王’和‘世界无王’吵得不可开交。还吵什么第四阶段，都活不了多久了。”
  电梯到达了行歌住宿的楼层，卡尔文不再理会抱怨不停的老人走出了电梯。楼层里空空荡荡，每一个房间的门口都有一个医护机械生命沉默待命。卡尔文把腕表放在扫描器上通过了探望权限。房间里一个老太太正在呼呼大睡，探望的声音提示并没有吵醒她。
  卡尔文走到床前轻轻咳嗽一声，“咳咳。行歌老师？行歌老师？”
  老太太翻过身瞪着他，“干什么？”
  “有一件凶杀案需要您的协助调查。请您配合。”
  “配合什么？没看到我正在睡觉吗？”行歌翻过身背对着卡尔文。
  “您的学生老鹰在一起连环凶杀案中被谋杀了，我们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调查，我们已经判断出凶手与被害者在学生时代就认识，希望您提供线索协助我们尽快破案。”
  听到这些话行歌翻了个身又瞪着卡尔文，“谁？谁被谋杀了？”
  “老鹰。”
  “老鹰？那是谁？我这辈子教了几千个学生，我还要照顾他们一辈子不成？”
  “老鹰毕业于6678年。您是他的生物课教师。”
  “代课老师？不是班主任？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凶手拥有光学隐蔽的能力，我们需要通过详细的资料侧写凶手的真实身份。”
  “哦。很难抓是吧。有钱拿吗？”
  “提供有力证据的人可以获得至少二十星币的赏金。”
  “二十星币，哼哼。我想想啊。老鹰？老鹰……听着有些熟悉，记不得了。会光学隐蔽是吗？通过辅助道具还是自身的能力？我记得星盟有几个种族都有光学隐身的能力。比如蝶衣族，比如蜥族人，比如霍尔甲克人。你们调查了吗？”
  “这……”卡尔文觉得行歌好像指出了一个方向。
  “光学隐身本来就不是什么有用的天赋。只要设置一个热感应源就能找到行踪，当年前线战场上这些种族都是排头兵，死得差不多了。蝶衣人大概在星盟的基因库里有数据，至于蜥族人，有那么零星几个分支还存活。霍尔甲克人在第一次银河系入侵的时候就死光了。基因数据都没留下。”
  “那老鹰身为您的学生，您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吗？”
  “忘了，都忘了。”说着说着老太太就发起来呆，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卡尔文。“孙子？你来看我了？”
  卡尔文尴尬地看着老太太，“我是来看望你的。”
  “嗯。嗯。奶奶困了，等奶奶睡醒了给你做饭。”说着说着老太太就睡着了。
  这时候门打开了，医护机械生命进来。电子合成音提示着，“请探视人员退后，我将对病人进行清理工作。”机械生命轻轻拉开了保温被，里面蜷缩着老太太干瘦的身体。
  卡尔文转过了头，一股异味弥漫在房间里。
  他静静地走到了门口的住院信息电子板前，打开了老人的住院信息。最后一次探望日期是6714年。探望人是老人的孙子。
  卡尔文用通讯器检索了孙子的姓名，原来那个孩子已经死在了切布瓦山爆炸案之中。卡尔文游戏唏嘘，他看看老人的健康状况。
  很不好，老人已经开始进入了老年痴呆症的第二期。
  看着睡熟的老人，卡尔文最终还是退出了病房，朝着电梯走去。
  当他到达团福的病房前时看到的是一个老人带着呼吸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离开了疗养院后卡尔文再次变得有些压抑。他默默地拨通了托纳鲁的号码。“你那边怎么样？”
  “队长，我们调查沙里奈的学生时代医疗记录的时候找到了一些线索。”
  “嗯。”
  “曾经有六个学生等级探望过她。这些人中有老鹰的名字，我们找到了两个有联系方式的人，他们说这是行歌老师组织的一个非社团性质小组，叫互助会。”
  “我这里也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是一位生物老师说的，蜥族人拥有光学隐身的能力。”
  “蜥族人？等等……队长，互助会里有一个叫做南特的蜥族人。”
  “很好。嫌疑人目标暂时锁定这个叫做南特的家伙。我马上就回到数据中心和你们汇合。”
  卡尔文挂断通讯之后终于松了口气。蜥族人？为什么之前就没想到种族特性呢？科技辅助手段太多让所有人都遗忘了还有一些天赋异禀的家伙。
  卡尔文不知道南特就在养老院的绿化带里，南特看到了这个身穿制服的家伙。
  南特在绿化带里徘徊了很久，他没有上楼探视。他不敢留下自己的信息。似乎老天帮助一样，他遇到了自己的班主任。老人孤单地在绿化带里撑着伞散步。
  南特知道了像母亲一样的行歌老师得了老年痴呆。
  南特不知道自己多少次站在疗养院外徘徊。他曾经因为自己的失败不敢面对老师，他曾经因为工作紧张为名从这匆匆路过。
  当他在绿化带里看到那老人孤单的身影忍不住呼唤一声。
  老人看着空气微微笑道，“孩子，你来看我了？”
  那一刻已经饱经风霜的南特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南特倾诉了一身罪行，他期望得到老师的原谅。
  老人好像对着空气说话一样，说着最后入院的团福老师第一个病入膏肓。说着行歌老师的孙子死在切布瓦之上。
  老人最后对着藏在雨水中的南特说，“逃吧。”
  老南特抬头看着阴云，他仿佛看到了神王的光。还有星辉的天罗地网。
  最后老南特想不出来第三个名字，因为他觉得在这一生中见过的罪人太多了。那些脑满肠肥的政客是罪人，那些毫无师德的教师是罪人。他觉得他的悲惨是这些人一手造成的。
  老南特看着天空终于明白了。哦，是星辉。是这个东西让自己如此悲惨。那么制造它的银河人才是最大的罪人。
  老南特回忆起了自己店里那个经常出现的银河人孩子。一脸冷傲，总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等候着自己的侍奉。
  老南特觉得神王肯定愿意看到这些入侵者走进他的忏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