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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埋怨洪旗，王若晗还是不想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一方面她心里很清楚，现在告诉他也无济于事，他帮不上任何的忙，还会给他平添许多烦恼，她更想自己把事情解决掉。另一方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虽然这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犯的过错，可是，她总是感觉有些难以启齿，就好像是她自己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考虑再三，她决定接受孙主任的建议，请她帮助安排到妇产医院做人工流产手术。
  对于一名未婚女孩来说，做出这个决定是非常艰难的。在她对未来的所有美好憧憬当中，孕育一个生命，爱护他，呵护他，养育他，做一名好母亲，应当是最最美好的一件事，可是，她现在却不得不下狠心中止自己孕育的第一个生命萌芽，这让她有一种负罪感，就好像是在谋杀一条生命，让她一下子踩穿了自己道德观念的底线。
  道德上的负罪感虽然非常沉重，但是，人流手术可能引发的后果和风险更加触目惊心。有些女性会在手术中出血过多儿休克，还有可能引发子宫穿孔或感染，如果恢复不好的话，还会导致慢性妇科疾病，出现生理周期不调、慢性盆腔炎，严重的还会造成继发性不孕。
  了解到这些对身体的伤害和可能出现的后果，王若晗几乎一点勇气没有了。一次荒唐的代价几乎就是一个女人的健康，甚至是生命，这让她心里充满了懊悔和恐惧。这个时候，她是多么盼望洪旗能在她身边啊，哪怕就是抱一抱她，跟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也会给她莫大勇气和宽慰，不至于让她感到如此的无助，无助到了濒临绝望。
  许可儿接到了去外地采访的任务，不能陪着她去做手术，只能把一切都拜托给孙主任。
  孙主任虽然忙前忙后的十分周到，总归更像是完成领导交办的工作，王若晗跟她才认识不久，彼此之间都没有那么亲密。
  几个月来都被孤独所困的王若晗，只能依靠她自己的坚强来面对这次手术，放下少女的矜持，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像面对死亡一样去面对这场手术。
  经过一整套产科的检查流程，王若晗终于躺到了手术台上，两腿被高高架起来，眼睛无助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心脏狂跳不止，心情却跌落到地面，手术钳冷森森的碰撞声让她毛骨悚然，浑身每一根毫毛都竖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感觉空气都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在对她关上门。
  手术进行到一半，王若晗因为过度紧张而晕厥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妇产医院的病房里了，胳膊上挂着吊瓶，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哟，你可算是醒了。谢天谢地。”孙主任就在床边坐着，看到她醒过来，长长舒了一口气。“你可把我吓坏了，真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交待啊。”
  王若晗感觉自己下体隐隐作痛，有气无力地说：“孙主任，我的手术做完了吗？”
  孙主任点点头：“放心吧，已经做完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要你安心调养，很快就会恢复好的。”
  王若晗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像是想笑一下，可是，不知怎么，笑纹还没出来，眼角的泪水就先流出来了。
  孙主任急忙用床头的毛巾给她擦眼泪，安慰她说：“别哭，傻孩子，哭什么，过了这一关就没事了，再养十天半月的，就全好了。不过，这些日子你自己也要当心，一定要好好保养。老人家都说，要跟坐月子一样，好好调养才行，不能着凉，不能受风，不能动气，也不能老自己伤心，知道吗？”
  听着孙主任娓娓地絮叨，王若晗不禁想起了妈妈，要是妈妈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有多心疼。想到这里，眼泪更止不住地留下来。
  孙主任微微板起脸说：“你看你这个孩子，怎么还哭得厉害了？这样哭可是对伤口不好，知道吗？事情都过去了，别去想了，现在就是要赶紧把身体恢复起来，知道吗？你要是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
  王若晗抽噎着点点头，自己接过毛巾把眼泪擦干，带着点哭腔说：“对不起，孙主任，我就是，就是觉着自己心里特别难受，特别委屈。”
  孙主任拍拍她的手，端起床头柜上冒着热气的红糖水，递给王若晗：“傻孩子，我知道你委屈，可现在不能哭，刚做完了手术，要自己把心情调整过来，好好调养才行。你心里老是委屈，老是郁闷，那还怎么恢复啊？对不对？”
  王若晗接过热乎乎的红糖水，一口一口地喝着，憋在心口的那一团委屈，慢慢被化开了一点。
  “孙主任，对亏了有您在，这些天一直为我的是忙碌，太谢谢您了。”王若晗睫毛上还挂着泪花，眼睛还是红的，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孙主任笑了：“别说谢了，你要是真想谢我，那就等你好了，请我吃饭，好不好啊？”
  王若晗连忙点头：“好，我一定请。”
  孙主任看着她姣好的容颜，说：“跟你说着玩的，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我就很高兴了。”
  她们正说话，病房门一开，进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手里提着两个保温饭盒。
  她一见孙主任立刻就说：“孙主任，这是我妈炖的鸡汤，刚出锅的。”
  孙主任给王若晗介绍说：“这是我们总办的小吕，她家就住在这附近，我让她帮着炖点鸡汤，给你补身体。”
  王若晗既感动又羞涩：“哎呀，太麻烦您了。”
  小吕把饭盒放在床头，微笑着说：“一点都不麻烦，我妈在家闲着，就愿意给我帮忙。”她又对孙主任说：“孙主任，您出去遛遛吧，我在这里照顾王姐就行了。”
  孙主任说：“好，我去给韩总汇报一下。小王，你要多吃一点，听到了没有？多补充营养你才恢复得快。”
  孙主任出去了，小吕盛了一碗汤给王若晗：“王姐，你尝尝，这是老母鸡炖的汤。”
  王若晗还是第一次见小吕，听她那么自然地叫王姐，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太麻烦你了，谢谢你，也谢谢阿姨。”王若晗接过汤来，扑鼻的香气勾起了一点食欲。
  小吕看样子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比王若晗明显要壮实许多。
  她看着王若晗一小口一小口喝汤的样子，不禁笑了：“王姐姐，你喝汤的样子真秀气啊。你是大学毕业吧？”
  王若晗微微一笑。在九十年代前期，大学生还是稀缺资源，天之骄子，大学毕业在一般人眼里还是很受人尊重的，不像现在，大学本科只是起步价，连硕士研究生都不太值钱了。
  “你看你多好啊，大学毕业，人又长这么漂亮，给我一样我就知足了。”
  王若晗轻声问道：“你没上大学啊？”
  小吕摇摇头：“没有，成绩没那么好，考大学没把握，前年我妈退休，我就接班参加工作了。可是我就羡慕上过大学的人，上大学多好啊，有知识，有文化，不像我们单位那些大老粗，一点文化都没有。”
  王若晗看看小吕，心里又是一番滋味。她刚刚还感觉自己有那么多委屈，可是在小吕看来，她却是那么值得羡慕。人啊，总是在自己的角度是看不清自己的，总要透过别人的视角，才能看到被自己忽略的东西。也许，经过这次手术之后，自己才会真正明白该珍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