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光芒很浅带着朦胧。
  我起身梳洗，水盆里倒影着我的脸，眼角发红。我用手轻轻抚摸却荡起一圈圈水纹。
  元霜是下午回来的，面容疲倦，风尘仆仆。
  她递给我一个锦囊，我打开一看，是通行令。
  “我昨天做了个梦，关于我阿娘。”她一脸愕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起我阿娘，因为我从来没有提起过我的阿娘。
  我接着说:“你没有见过她吧，她是个…很美丽，很温柔的女子。她死了，死在很多年前。她死之前，用三个词来形容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疯子，丧心病狂，冷酷无情。”
  “宋霁月…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当时十二岁，那时候的我已经杀过很多人。我杀那些人都是为了保护她。那时候啊，多单纯，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她。但我的阿娘从来不懂我，就像我从来不懂她。”
  “是我，把她逼成一个疯子。”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阿娘会怕我，她畏惧我，她也恨我。她狠狠地把我推开，向外面跑去，我记得那是一条林荫小道，她的影子在那条小路上逐渐变小，树荫照在她的身上，婆婆娑娑。很久以后，我才读懂她背影中的惶恐。我看着她慢慢走远，消失，我想叫她，但我不敢。我想哭，但我不敢，因为阿娘最讨厌懦弱的男人。”
  “我每天每天都在等她回来，终于，她回来了，变成一具尸体。我再也不能对阿娘撒娇，再也不能吃我阿娘做的莲子粥了。阿娘就这么消失在我的生命里，猝不及防而又堂而皇之。我失去了父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野孩子，没有人关爱。后来老爷子为了约束我，让我开始寄居在宋清风的家里，变了姓名，变了身份。”
  “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吗？我告诉你，就是你费尽心思保护一个人，到最后你却成了杀死她的凶手。”
  “我不肯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她眼神闪躲，说:“宋霁月…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摇了摇头，道:“我说这一切不是为了博你同情，我只不过是…太过寂寞。如果你想帮我，就保持中立就好了。”
  “宋霁月…你很聪明。”
  “我和向傲天会在武林大会上夺取宋清风的大权，我已经找到击败他的证据了。但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不过还是谢谢你为我找到这通行令。这通行令我先拿着，也好有个退路。”
  “你想夺权？不逃吗？你…有多大把握？”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要…把宋家毁灭。他毁了我，毁了我阿娘。我等了这么些年，筹划了这么多年。”我捏碎手中的杯子，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她静默许久，道:“我倒是小瞧了你，我不会插手的。”
  元霜走之后，我拿出那通行令，啧啧两声。
  我捡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东西，连夜出府，影，风二人被我灌了些酒，未曾跟着，我去见了向傲天。
  “前几日我让你帮我准备的东西准备的如何？”
  向傲天有些吃惊，道:“怎么快就要走？”
  “嗯，免得夜长梦多。吴元霜那边我处理好了，暂时不会有问题。她若寻我，你便告诉她，证据我已经拿到手了，近几日怕有变故，怕宋清风突然出手，就先在城外园庄里避几日。你且帮我挡三天，到了武林大会她和宋清风便顾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这元霜一定有问题，她不是把令牌给你了吗？”
  “那令牌是假的，惠州城那里局势很是复杂，起义军已经打到惠州了，那里正在交战，表面上那城池还是我们的，实际上皇帝已经派使者到起义军那里求和了，但守卫城池的将士不肯交出城池，百姓反应也很激烈。皇帝压着这个消息，使臣还在那里谈判，惠州城早已禁止出行了，还哪来的通行令牌？她怕是根本就没有出门，拿这个来糊弄我的。虽然这上面的花纹，质地都很像那么一回事儿，但根本就没有什么通行令牌。”
  “怎么会这样？你从哪听说的？”
  “我刚见到阿七的时候，她把信藏在伞把里，我看见了。”
  “你怎么那么闲？一把伞你还倒腾着玩儿？”
  我不服，道:“我就把它挂在屋檐上，我就抬头那么一望，觉着伞柄粗得不合乎逻辑，我就撬开了。”
  “那你也太武断了，就凭这一点你就断定元霜不会助你，若是真得了她的帮助，那你可以趁这次机会把宋清风拉下马。小心太过小心，错过这次时机。”向傲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这只是试她一试，就算她真的去找了通行令，空手回来跟我坦白，我也不会信她。”
  “为什么？你可不要太相信感觉！”
  “因为慕容逸。宋清风在外面买了许多军火装备，他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吞下那么大一笔的军火，如今宋清风虽当家做主，当财政大权还是老爷子手握着。以他在外面经营的那几家店铺和他这些年搜刮的私货也远远不够买那些军火，我虽然不能出去，武功也丧失了，但，我从小练的耳力还是在的。他的仓库离西厢近，这也是我选那院子的目的之一，本来是想偷点补药的，但无意间发现这有些猫腻，每到夜里，就有落锁声还有脚步声。所以我把墙钻了几个空，自从我发现他是上一年开始储备的，运了三次。每次都是大约一百的落声，再加上中运走的，数目非常大。这么短的时间，有如此能力的，我排除掉和宋清风有怨的和没什么联系的，也只有慕容逸的满月楼，满月楼不仅和金人交易和蛮夷之地的首领也有往来。所以我猜测慕容逸和宋清风很可能联合起来了，上一次满月楼元宵聚会两人便很紧密。我仔细回忆了在那之前，向问天曾和满月楼多次交涉，每年向问天和他的徒弟们都曾参与过满月楼宴会，而这段时间恰巧是慕容逸接手这一段时间。还有一点，渤海张氏和宋清风走的也很近，巧的是这渤海张氏的掌门人的妻子也姓慕容。在我被囚禁的这一段时间里，吴元霜的自由却不被限制，反而有很多权限。以我对宋清风的了解，他自大，骄傲，多疑。就算吴元霜的婆家为她打点，宋清风也很难松口，何况吴元霜当时又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吴元霜她不肯嫁给那老头子的的原因是她有个心上人，她是爱的死去活来。每次她出去回来后，表情都很欣喜，而他弟弟无意间透漏出——慕容小子，如果不错就是指的是慕容逸。她每次回来，都坐不了多久，会再出去一趟，而每次我都没见过宋清风。吴元霜其实很简单，没什么心机，她也曾说过自己为他做了很多事，如果没错，元霜就是宋清风和慕容逸之间信息交替的桥梁。那次吴元霜受伤回来，慕容逸也曾来过，我对他说过几句话。怕是使他有些动摇，他翻身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后颈有一块胎记，然而上一次他和阿七猜灯谜的时候是没有胎记的，这倒使我有些动摇。如果你有机会，调查一下这件事。还有，吴元霜她其实本性不坏，我出来的时候说了下我母亲的事，她有些闪躲动摇。你拿这个拖一拖。三天一过立刻走人，这一潭浑水我劝你不要插一脚。”
  “老爷子这几年身体大不如从前，估计是有人下的黑手。我在帮会里有些势力，老爷子的暗军是我为他打理的，宋清风因此一直想把我除掉。他很有野心，总之我觉着他可能要搅一局。只不过，这个人头脑简单，他身后应该还有更大的势力指使，以你一人之力是对付不了他的，万万要小心。”
  我说得口干舌燥，顺了口茶，叹了口气，爷就是这么聪明。
  向问天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当今形势可很混乱啊。你一个人在这世道可怎么生存的了？你又打算去哪呢？”
  “嗯…可能要去惠州一趟，阿七可能要去惠州。对了，阿七她这三年怎样？为何她手臂上全是伤疤？”
  “啊？伤疤？这我怎么知道？我把她送到李了因那里我就走了。”
  “什么？！我不是让你照顾她，别和她分开吗？”
  向傲天一脸茫然，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啊？”
  我怒了，喊到:“老子用眼神给你说的啊！你怎么能没感受到啊！”
  向傲天也怒了，喊到:“那么远，能看清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