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乐场回去后，王锦鸿时不时就会在微信上给苏欣发些有趣的视频和笑话，还把他的朋友对她的评价，好的坏的一股脑说给她听，两个人渐渐也便熟络起来，相处得更自在了。接下来的十几天，苏欣的工作日程都排得很满，练口语的事就被耽搁了下来。为了不让苏欣有内疚感和放弃的念头，王锦鸿竟从网上找了资料，自己开始练了起来，只说让苏欣有空的时候指导他就好，连牛可欣都感叹他的暖心指数与日俱增。又过了几天，苏欣总算在微信里通知他，可以见面了。
  “这次，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练习英语吧。”苏欣不敢再让他胡乱决定了。
  “好，听老师的。去美术馆怎么样？明天下午那里正好有个画展，关于十二生肖的，听说反响不错，咱们可以提前过去看看，练口语的时候，也能当个素材，你说呢？”
  “十二生肖画展？”苏欣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梦中出现过的十二生肖图。
  “对啊，好像是一个叫thomas的画家画的，虽然是法国人，可在中国呆了很多年了，好像对中国文化还挺有研究，我听朋友说，这次作品的灵感，来自梦境，听起来就很有趣呢。”
  “梦境？！”苏欣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是啊，我也觉得挺玄乎的。那你没意见的话，咱们明天下午两点美术馆见吧。”
  “好。”苏欣心里涌出来一大堆的问题，难道只是巧合？亦或是，冥冥中，一只大手在刻意安排？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画展里找寻答案了。
  第二天，苏欣忙完工作，便早早地去了美术馆。 thomas创作的十二生肖图的确很出色，广阔草原上奔驰的骏马，穿行在树林里的灵猴，水塘里饮水的健硕黄牛，个个栩栩如生，苏欣看着这些并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画面，刚开始觉得是她想多了，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却被悬挂在走廊尽头墙面上的那幅图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伫立在樱花树下，遥望大海的绵羊，和她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苏欣怔住了，失了魂般伫立在画前，眼前的绵羊仿佛幻化成了一个人形，她甚至能看到，他满目的愤怒和悲伤。画家thomas轻轻走到她身边，看到她眼里滚滚的泪水，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你喜欢这幅画？”看苏欣的情绪平复了，thomas用熟练的汉语问她。
  “是的，非常喜欢。您是创作它的人吗？”苏欣礼貌地问。
  “我是画它的人，但创意来自于我一个朋友经常做的一个梦。”
  “一个朋友？”
  “是的，他经常在梦里见到这个画面，跟我提过一次，我就把它画了下来，然后才有了其它的十一幅作品。”
  苏欣心里暗想：“王鹤鸣，一定是他。”不觉眼眶又红了。
  “女士，请问怎么称呼您？”thomas彬彬有礼地问。
  “我叫苏欣。”
  “苏小姐，我想问问你，你觉得这只羊为什么看海呢？”
  苏欣当然清楚那只羊在等什么，但是她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我今天问了好几个人了，可惜没有一个人答对。”
  “你知道答案？”
  “当然，我问过我的朋友了。你呢？你愿意猜猜吗？”
  “我猜，它在找一条鱼。”
  “对了！就是鱼！恭喜你，猜对了。”thomas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高兴地大笑起来。“画展结束，这幅画送给你好吗？你好像能看懂它。”
  苏欣苦涩地笑了笑，不禁悲从中来。
  thomas刚说完，便瞥见不远处有人也朝这幅画走来，他微笑着朝那人挥了挥手。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说曹操曹操到。现在，这幅画的灵感之源来了，我想你一定会很高兴见见他。”thomas的话如晴天霹雳，苏欣顿时惊呆了，她不由地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叫出声来。她慌乱地想着各种逃走的策略，本能地想把脸挡住，直接跑掉，可还没来得及实施，王鹤鸣已经站到他们身后了。
  “鸣，有人破解出你这副画的谜题了，是不是很神奇？”thomas兴奋地看着王鹤鸣的脸说。
  王鹤鸣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欣的背影，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是来找thomas的，却不曾想在他身边看到了一个魂牵梦绕了十五年的身影，那一刻他所有的神经都麻木了，没有悲喜，没有知觉，只剩下一个空壳立在那里。
  “你怎么了？”thomas见王鹤鸣没反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当然知道谜底，不可能不知道。对不对？苏沉鱼！”王鹤鸣的声音如鼙鼓，敲击着苏欣的耳膜。
  既然王鹤鸣已经认出她来，苏欣反倒觉得轻松了，她缓缓地转身，面对着他，竭力掩饰着一腔深情，默默无语。王鹤鸣看到那张让他想念了十五年的脸，那上面没有一丝岁月侵蚀的痕迹，宛如她从来没离开过一般。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都以沉默，向对方致敬。而此时，从不远处走来的胡琳，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消失多年的苏沉鱼竟回来了，还貌美如花地站到了王鹤鸣的面前，这让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危机感油然而生。她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用她从来没得到过的温柔眼神，去看那个该死的女人，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在王鹤鸣面前表现出半分不悦的神色来。于是，灵机一动，胡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微笑着走到了那两人的中间。
  “鹤鸣，家里的电话，安妮想你了，要跟你说话。”胡琳说着，把电话放到王鹤鸣的耳边，头都快贴到王鹤鸣的脸上了。苏欣知道，她是故意的。
  王鹤鸣没动，也没说话，还是定定地看着苏欣的脸。胡琳这才转过头，望向苏欣。
  “沉鱼？是你吗？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胡琳皮笑肉不笑，装出来的热情让苏欣着实反感。
  苏欣冲她点了点头，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谁知，王锦鸿，牛可欣和马克就在这个时候也来了，一时间，该来的不该来的，倒是都到齐了。胡琳看见马克，脸上立即现出了尴尬的神情，马克也赶紧把脸别了过去，之装作不认识。王鹤鸣还在恍惚中没缓过神来，只有不明就里的王锦鸿和牛可欣，因为这里异样的气氛，而面面相觑。
  “苏欣姐，你来得那么早啊？我姐说你把家里的钥匙拉办公室了，我就跟她说了咱们约在这儿的事，我姐夫就开车把我们送过来了。”王锦鸿看苏欣脸色不好，大家又都不说话，便想随便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可他不知道，有四个人因为他的话，立马更不自在了起来。
  马克听他在胡琳面前称自己为姐夫，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胡琳听他说苏沉鱼已经在这里安家了，顿时有种祸从天降的感觉。
  苏欣在意的是，王鹤鸣知道她的名子不叫苏沉鱼了，会怎么想。而王鹤鸣忙着想的是，苏沉鱼为什么会约个小鲜肉一起看画展。
  几个人各怀心事，空气像凝固住一般，安静得吓人。
  “我们走吧。”冷静下来的苏欣，觉得离开，是唯一的选择。马克瞥了脸色铁青的胡琳一眼，随着牛可欣，跟苏欣和王锦鸿一起走了。王鹤鸣慢慢转过身，凝视着墙上的那幅画，眼神冰冷，眉头紧蹙。和thomas道别后，胡琳表情复杂地看着王鹤鸣的侧脸，心里忍不住咒骂起这捉弄人的命运来。
  美术馆门口，牛可欣把钥匙交给了苏欣。“苏欣，你认识王律师和他老婆吗？刚才的气氛怎么有点奇怪呢？”牛可欣疑惑地问。“你们回去吧，谢谢专门跑这一趟。”苏欣低垂着眼帘，没精打采地说。“要不你也回去休息吧。”王锦鸿看她还是心神不宁便说。“不用了，我没事。我们还是按原计划练习吧。”苏欣为没履行好职责，对王锦鸿有点儿过意不去。“真不用我们送你回去？”牛可欣又确认了一遍。“嗯，不用。”苏欣强打起精神，对他们勉强挤出个笑来。牛可欣和马克开车走了，苏欣和王锦鸿走在春日的街道上，阳光不燥，微风送暖，灰色的树枝上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开始学习吧？”苏欣看着王锦鸿，语气里带着不太自然的轻松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王锦鸿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问。“什么？”
  “刚才那个，是和你有过曾经的人吧？”
  “这跟你没关系。”
  “不否定，应该就是喽。看刚才那情形，你们的分手之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挺惨烈，对吧？”
  “还有呢？”苏欣看着他一副大明白的样子，决定让他自我陶醉个够。“还有，就是，你对你的前任，大概还心存幻想，余情未了。这个呢，我是从你看他老婆的眼神推理出来的。说实在的，我有时候都佩服自己逆天的观察力！”
  “没别的了？”苏欣冷眼旁观，想看他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别的啊？哦对，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对你那么冷漠，十有八九是个妻管严，怕他老婆对你们起疑心，嗯，肯定是这么回事。”王锦鸿得意地点了点头，表示对自己的支持。“然后呢？”苏欣继续问。
  “然后？然后啊，根据我超级无敌的观察力判断，他老婆像是个有城府的主儿，人家根本就没把你放眼里。”
  “哦，是吗！那最后呢？”苏欣压着火点了点头。“最后？没了啊。以上就是中国版柯南王锦鸿为您独家奉上的推理盛宴，记住，真相只有一个！”“谢谢你自以为是的推理表演，我来告诉你最后是什么吧。最后，王锦鸿需要个新的英语老师了，因为苏欣可以容忍基础差的学生，却忍不了自恋又多嘴的娘炮。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我从你刚才要上天的表情里推理出来的！”
  苏欣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王锦鸿一脸蒙圈地看着她走远，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情况？恼羞成怒？看来，她不喜欢，太聪明的男人！嗯，肯定是这么回事。不过她生气的时候，还挺酷的。”王锦鸿不仅没有要换老师的打算，反而因为跟苏欣吵架，觉得和她更亲近了似的，乐乐呵呵地回家了。
  另一边，牛可欣也正为刚才在美术馆看到的一幕感到好奇。
  “马克，你不觉得苏欣，王鹤鸣和胡琳刚才的表情很奇怪吗？他们怎么回事，你知不知啊？”牛可欣问正在开车的马克。
  马克还没来得及搭话，他的电话响了，竟是胡琳打来的，马克的心跳骤然加速，胡琳果然还是他戒不掉的牵挂。
  “你好，哪位？”马克故意想让胡琳觉得他已经删除了她的电话号码了。
  “马克，我是胡琳。”胡琳的声音里透露着低落的情绪。
  “什么事？”马克掩饰着对她的担心，故作镇定地问。
  “能不能，跟我说说，苏沉鱼的事？”胡琳有点犹豫地问。
  “我不认识什么苏沉鱼。”马克的心顿时凉了一截，胡琳果然不是因为想念才又联系他。
  “刚才，在美术馆里，你们明明一起走的啊。你不也是去给她送钥匙吗？”
  “她叫苏欣，不是什么苏沉鱼。”
  “什么？她改名子了？”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苏欣就是苏沉鱼？王鹤鸣大学里的女朋友，是她吗？”马克忽然明白过来，美术馆里是怎么回事了。旁边的牛可欣听到这里，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你能跟我说说苏欣的情况吗？”
  “对不起，苏欣是我女朋友最好的朋友，她的事情，我不方便透露。”马克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他的心隐隐地疼着，为胡琳感到不值和悲哀，不愿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你们刚才说，苏欣是王鹤鸣的前女友？”牛可欣一激动，嗓门都大了起来。
  “应该是吧，不然胡琳也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找我打听情况了。”马克叹了口气说。
  “这个苏欣，实在是太能装了，上次我去采访王鹤鸣，带着她一起去，他们的事，她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提，真是气死我了。不行，我现在就得找她问个清楚！”
  “没必要这么一惊一乍的，人家的私事凭什么都得告诉你啊？再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必去揭旧伤疤呢。”
  牛可欣这才平静了下来。“也是这么个理儿，这么想想，苏欣看着王鹤鸣和她老婆在一起，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吧，明天我得安慰安慰她。”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王鹤鸣伫立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呆呆地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城市的另一端，另一个窗边，也伫立着一个人，和他一样，望着那一轮明月，思念着一个触不到的人。
  “为什么回来？”王鹤鸣对着皓月问。
  “我以为，我是洒脱的，可那只是，我以为。”苏欣望着月亮轻声答。
  “苏沉鱼，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所有的秘密，已经和苏沉鱼一起，埋在了回不去的时光里。”
  “离开我，你的心有没有疼过？”
  “温水里煮着的，和在火炉里挣扎的青蛙相比，王鹤鸣，你说，它们谁更疼？”
  “我希望你......过得不好。”王鹤鸣愤愤地说。
  “只要你过得好，就好。”苏欣脉脉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