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玥爆冷击败李洞开，着实出乎不少人意料，舒觉也没想到。他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中与折月达到了如此默契，也没想到他能将那套北斗剑法用到那种程度。
  与可以称作仙器的折月，已经达到了“知”的地步，用剑如臂使指，彼此可以感受到相互的心意，对灵器甚至能产生压制作用。如果有人想要抢夺那把剑，估计只能杀了那个少年。
  一套溧阳学宫普普通通的北斗剑法，走的路子却是王赫苦心完善的大圆满。而最后一式真武荡魔，更是杀力巨大，少有人能使出。但许玥却能练成，甚至不只是形似，而是剑中有意。
  而最令舒觉内心震动的，是少年最后那番话。
  他突然想要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舒觉一个人离开承天台，全然不顾接下来的比试。自从见到澹台见和澹台晟，他就感觉自己的心一直是乱的，在也没有如之前一般的澄澈心境。但在这种心乱之中，他反而开始看自己，看自己到底做得怎么样。
  舒觉以前从未想过要这样做。
  在学宫这么多年，只是打拳，读书。打拳是为了保护黎嫣未，读书是为了什么？舒觉记得刚进学宫，程九序曾经很诚恳地告诉他，要好好读书，读得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去做。以前在村里学塾偷着学习，连书都没有，想遵守圣贤规矩，却偏偏饱受欺凌。舒觉觉得这样不对，但他觉得读书一定是对的。
  后来他发现，那些道理如此简单，简单到自己可以轻易记下来，轻易用它们去说服别人，论道的时候没人能胜过自己。可他也发现，好多道理，大家都说对，可没人去做，他自己也不去做。道理，好像只是用来说的？
  所以这些年，自己只是在读书，却从来没想过怎么做。
  ……
  每逢大事，墨圆门宗主总会召集宗门内最有权势的五位供奉，共同在墨府供奉堂商讨事宜。这种规格的会议只有五位供奉与宗主可以参加，就连地位仅次于宗主的舟子都无权参加。
  供奉堂内，众位多已年逾百岁的供奉神情严肃，面面相觑。而其中最为反常的便是五供奉徐芸。平日里总是和蔼亲切的徐芸自从踏进墨府的大门，脸色就再也没能好起来。但是尽管再过焦躁，她却不敢把任何情绪流露在脸上。因为一旁的老人在听说自己对年轻男子出手的消息之后，就一直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已经活得够久的徐芸再次体验到了久违的恐惧。
  墨圆门的当代宗主黄方倒是表情淡然，这位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毫不慌乱，悠闲地扫了扫身旁的五位供奉，然后开口道：“诸位供奉，今天将各位聚集在这里，是想要和大家讨论一件关系宗门兴亡的大事。”
  在场六人将视线集中在靠门处的两位来客身上。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竟然颔首致意。他身旁面容枯槁的老人却是对众人视若无睹，面带讥嘲之色。
  黄方不以为意，抬手搓了搓鼻子，淡然说道：“各位都是明白人，晚辈也没什么好绕的。这位纪枯枝前辈各位供奉肯定认得，而在他身边那位，名为项渊。”
  年轻男子起身洒然一笑，脖颈处露出一枚浅紫色的虎头印记。在场的供奉有些忐忑地看着彼此，手足无措。饶是他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东西，也没想到会遇到今天这种情形。一阵沉默之后，平日里最为圆滑的三供奉苦笑开口道：“纪先生既然在这里，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知道这位……项小公子今天来我们墨圆门，想要什么？”
  被称为纪枯枝的老人死死盯住开口的三供奉，以沙哑的声音开口道：“墨圆门当年做过的事情，我都清楚，但我不想计较，今天来这里，只是想拿走我们当年留在这里的三样东西。”
  徐芸突然开口阻拦，声音尖锐：“不行！那三样东西如今是我们墨圆门的底蕴，怎么可以给你们！”只是她话音刚落，便觉失言。下一刻一股恐怖的压迫感突然降临，任凭她调动全身的道气，都无法消除这种压力。死死盯住徐芸的纪枯枝嘴角翘起，声音却暗藏杀意：“婆娘，当年表决只有你一个是坚决支持燕云的吧？还有“滚雷”，也是你私自送给你那位情郎的吧？再加上今天对少主出手，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已经足够死多少次了吗？”
  徐芸想要开口，但却被压迫的满脸通红。她用恳求的眼光看向其他人，有人低头，有人目光慌乱，黄方则是面无波澜，视若无睹。
  直到一个声音突兀响起：“纪木头，且放过徐芸一马吧。”
  年轻男子项渊收起脸上的吊儿郎当，浮现出一抹凝重。几位供奉尊敬地向房门处行礼，就连黄方也面露尊崇之色。徐芸感到身体一轻，那股压力已经被撤去。纪枯枝的双眼早已转向那个刚刚踏入屋内的男子。
  男子三四十岁左右，大胡子，英姿勃发，浓眉大眼，身穿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斗篷，看起来江湖气十足。纪枯枝看着男子，笑道:“呦，高昌，终于舍得露面了？看样子倒是修行的不错，开始往回长了？”被叫做高昌的男人豪爽大笑，然后看着纪枯枝说：“旁门左道罢了，又不同于真正的返璞归真，到了那一关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倒是你如今胜我太多，我不出来，估计我这供奉堂还不被你拆了？”
  在一旁的众人心中又是一惊。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清楚这位门派底蕴的实力。这位已经多少年不曾露面的墨圆门太上长老高昌，可是名副其实的王命境高手。而且不同于白复那种虚浮的王命境界，是踏踏实实的古界顶尖一列。
  纪枯枝还要高，难不成是帝境？
  高昌敛去笑意，长叹一口气，看向一旁的项渊：“我已经清楚你们的来意了，那些东西你们可以带走。”
  众位供奉心中一沉，尤其是徐芸，但却又不敢开口。
  纪枯枝依旧玩味地笑着。
  高昌突然咧开嘴：“不但可以带走它们，而且只要你们想要，甚至可以带走我们墨圆门！”
  黄方面不改色，几位供奉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而项渊的脸上则露出一抹笑意，仿佛松了口气。
  ……
  承天台上的比试进行的如火如荼。端木樵、东方澜、宋晚归等人陆续战败对手，进入最终的十人之列。不知不觉间，复试已经渐近尾声。
  当在学宫内晃荡了大半天的舒觉回到承天台时，台上正在进行第九场比试，胡贺贺对苏莹。依旧用心想道理的舒觉坐在位置上愣愣出神，直到黎星目在一旁猛烈摇晃，他才发现比试已经结束。尽管苏莹顽强对抗，但还是被胡贺贺击败。
  最后一场，舒觉对章宣策。
  舒觉缓步走上承天台，看向对面苦笑连连的年轻男子。那名名叫章宣策的青年来自西院，在阵道之上造诣颇深，可以算是学子之中对于阵道最为精通之人。除此之外难得的是，章宣策的境界也不低，自照巅峰在学宫内也算是前列。可以说如果这一次他遇到的不是舒觉，那么赢面颇大。
  章宣策僵硬一笑，拱手说道：“在下西院章宣策，请舒师弟赐教。”
  舒觉同样僵硬地一笑，拱手还礼。
  不少人眼前一亮。
  章宣策心想眼前这位也不是像传闻中那般不好商量，想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舒师弟，可否给我一刻钟让我布置一道阵法，若是你破了，我便直接认输。若是你没能破成，我们再做切磋可否？”
  舒觉眉头一皱，但片刻之后便舒缓开来，温声道：“请。”
  看台之上，程九序笑容温和。
  最后一场比试，最为平静。章宣策忙忙碌碌在台上布置了一刻钟，将整座承天台占去大半，编织出一座星辰大阵，杀力十足，就连褚鱼生也连连称赞。要想破解大阵，必须要找到阵内的七处节点，一一击破。
  只是舒觉的做法令人瞠目结舌。
  少年面带笑容，迅猛出拳，一身道韵流转，接连打出百余拳都不曾停歇。从天而落的道气星辰从压制舒觉，到与拳势僵持不下，再到被打退。最后舒觉一拳打出，大阵崩碎。
  章宣策苦笑着向舒觉作揖，佩服地说道：“我输了。”
  舒觉收住拳架，含笑回礼。大袖流转，宛如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