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象漫天，金色的花海在夜幕之上格外显眼。只是那座无形的大阵将夜空中的波动遮掩下来，早起的贩夫走卒，挑灯的学子书生，没人看得到那令人震撼的一幕。只有几个远道而来的观礼客心有所感，抬头望向这方天空，隐晦地一笑，目光中有艳羡，但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些许波动。
  谁人不想要机缘？
  没有。
  只不过各方势力总归要考虑做事的后果，有的无依无恃，有的舍小谋大。只不过因为这天下的即将崩坏，有人不再像之前那么拘束。
  褚鱼生与李出彦并肩而立，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目光中却尽是冷意。狗急跳墙，形容眼前几人再合适不过。虽然说只不过是寥寥三人，除了一个古界人尽皆知的平安王白复，其余两人虽然实力强、地位高，但都没有到与溧阳学宫硬碰硬的地步。
  但实际上，三人分别代表三方势力，而这三方势力在可能的共同威胁下，结成了短暂的同盟。
  后秦皇室，东越浮花宗，燕云墨圆门。
  而此番想要夺取雾里看花，他们的目的更是十分明显。
  燕云。
  事实上，自从燕云苏铭昊引动星辰气运入体，成就帝位，整个古界就陷入一种极大的震动和恐慌中。那个流传在各大势力高层的预言，如今雄踞古界十一州的强盛燕云，还得算上一个帝境高手苏铭昊。
  而在恐慌之后，各方势力都陷入不约而同的缄默。
  各国皇室，帝王的实力最好维持在玄尽之上，王命之下，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太低，皇室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很难制衡天下的宗门家族。太高，总让人生出恐惧。苏铭昊的破例，可以说是一次极为大胆的冒险，一旦失败，挥霍燕云的保命手段不说，还必定会导致各大宗门和家族的反弹，恐怕有灭国之虞。可他偏偏成功了，这就让那些内心充满不满的势力，不得不吞下怒气，思考后路。
  天空中的金色花海不断摇曳，金色的光华不断流转，并且开始四散，缓缓垂落至学宫四处。
  六年一次的雾里看花。
  被褚鱼生、李出彦二人牢牢看住的三人恨恨地盯着空中的光华，眼底是藏不住的垂涎与痛心。被称为四大奇观之一的“雾里看花”，与“黑云压城”、“桃李不言”、“浮光掠影”并列，都是愿力所形成的奇观。所谓愿力，是道气所逸散出的一部分。其中的雾里看花，只有在学子成群之处才会出现，并且是诚心向学的产物。如今的古界，唯有每年大试的溧阳学宫才有此观。所谓的“花”，实际上说是“华”更好，会反哺学子，提升他们各方面的素质。而一次雾里看花所蕴含的“华”，聚集起来可以护佑一个门派一年之内子孙门徒天才倍出，或是让一个国家的国运浑厚一分。
  最为痛心的无外乎白复，当年他晋升王命境，偷借韩和星几分气运。但这也致使后秦近年来国运衰薄。桃李不言难得，浮光掠影不堪大用，黑云压城难用，只有近在眼前的雾里看花，优中之忧。往日还因为畏惧燕云不敢下手，此时恐怕更需要担心的是燕云什么时候对他们下手。
  谁能想到，一个王命境出手，依旧未能得手。
  …………
  “阵师，好手段，孤王记住了。”白复深深看了一眼褚鱼生，又略显凝重地与李出彦目光对视片刻，冷哼一声。
  转身离开。
  其余两人亦是随之离去。直到三人走远，褚鱼生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有些瘫软地倒在椅子上，浑身冷汗。
  强弩之末而已。
  溧阳学宫，大阵名为社稷，据说是当年席青成一手造就，具有抗衡帝境高手的实力。大阵内设四个小阵，分别是压制修为的“牧野”，抵御外敌的“玉门”，以及杀伐二阵“长平”、“巨鹿”。
  席青成，毋庸置疑拥有帝境实力。
  在苏铭昊突破帝境之前，古界只有一位帝境，也只有一个当之无愧的古界第一人——罪主。在后秦东部的铁界，收纳各国的流民，包括西楚的刑徒。而那位神秘的罪主，曾经震撼出手，将一支千人骑兵转瞬之间尽数斩杀。只是这位罪主仿佛对于古界并没有野望，只是将那片原属争议地区的铁界划入治下，再无举动。
  一转眼已六十年。
  六十年前，罪主出现。而同样是六十年前，席青成失踪。古界，一直只有一名帝境。
  直到有了苏铭昊。
  古界常人的寿命不过百岁，而修行对寿命的延长并不明显。只有到了玄尽境，寿命才可以达到一百五十岁左右，王命境可以达到两百岁，至于帝诰境，暂时无人知晓，不过据称可能是五百岁，这也是人们恐慌苏铭昊的一个原因。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心狠手辣而又野心勃勃的天下第一，在帝位上待几百年，将会发生什么。
  因此，尽管苏铭昊还没有任何举动，尽管整个古界都对苏铭昊成帝一事装聋作哑，实际上暗地里，早已是暗流涌动。也正是在这种压力下，才会有三人看似荒谬而大胆的举动。
  “他们不怕这事被燕帝拿去当作借口，趁机发兵？”李出彦看着瘫在座椅上的褚鱼生，沉声问道。年轻书生面露惨笑，闭上双眼说道：“不会的，燕帝还没有准备好。即便在这个千年难遇的大变时机面前，他也不会如此鲁莽，毕竟变数重重。那三方势力，也是算准这一点，估计真正心里有数的，只有白复和颜之问。”
  褚鱼生仿佛不经意一样瞥了一眼天穹。
  李出彦跟着抬头望去：“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褚鱼生撑起身子，吃吃一笑：“快了，到时候，我们就能亲眼目睹那位燕云第一帝的真面貌了。”
  天空中的金光已经尽数散去，象征着六年一次的雾里看花的散场。阴暗的天幕不知不觉已透出一抹亮色。
  褚鱼生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位授业恩师时的场景。两人站在禄山之巅，正值日出，那位老人对他说了一句令他终生难忘的话。
  “书生所言，应为国语。”
  这位自认最不成器的门生突然泪流满面，盯着什么都看不清的天空喃喃自语。
  “仁义道德，要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