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和离书
作者:
长风鹿鸣 更新:2021-05-22 05:13 字数:4266
易园刚刚从东偏厅出来,丫鬟小春就迎面走来,“王妃,没什么事吧。”
小春刚才是依着易园的吩咐守在门口的,不过她也知道王姨娘不是个善茬,现下关心易园是不是遭遇了什么语言攻击。
易园摆摆手,只道无事。
两个人正走在廊下,路过偏殿的时候,就见夏子敬正站在偏殿门口,凭栏远眺。
“靖哥哥?”易园轻声唤他。
夏子敬转过头来,微微皱眉:“去哪里了?”语气不善。
小春登时就不爽了,一张笑脸都垮了下来。
我家王妃去哪里要你管啊?我家王爷都没有这么跟王妃说过话,你算老几?以为自己医治了王爷就顶天了吗?
易园倒没所谓,心里只是忧心祁玉珏的伤口,便问道,“靖哥哥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王爷的伤口有变化?”
夏子敬思量许久,才缓缓摇头:“他应该无事了。只要乖乖修养,伤口会逐渐长好。腿的话……等他的伤口长好之后,要多做做复健运动……毕竟这么久没有动过……”
“嗯,明白了。”易园松了一口气,笑出声来:“他肯定比谁都更想要动起来。”
夏子敬听见这句话就不爽了,动你妹吗,动!沉下脸道,“这么久没有动过,复健运动做起来,会很痛。”
“啊!是啊!”易园习惯性的用手托着下巴,就开始想要怎么样才能减轻痛苦。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夏子敬轻轻叹息一声,道,“我那边还有几个病患。”
易园呆了呆,她哦了一声,才又问道:“靖哥哥在哪里还有病患?”
“在鹏城。我落在了那里,便在那里开了一家小医馆。”夏子敬见有外人在,也不想多说。
“哦哦,那就好。”易园点点头,“你现在就走?”
“嗯,走。你也跟我一起走。”夏子敬见易园一脸惊讶,又道,“你放心,王爷的手术很成功。就算他的腿恢复不到过去的样子,也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动不能动!”
“可是……”易园犹自瞪大了眼睛。
“可是什么?”夏子敬打断她,道,“蓉妹妹,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这边手术做完你就跟我走的。”
“我是说只要他康复我就跟你走!”
夏子敬身躯高大,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定在易园身前。易园就感觉好像又一团乌云压在了她的头顶。
易园瞬间感受到了来自面前这个男人的低气压,她连忙笑了笑,缓缓道:“靖哥哥,你若是有事,就先去。我这边……就容我收拾两日,再就还有一些事情的尾子,处理一下……我随后就到……呵呵呵……随后就到的。”
“嗯。”夏子敬这才柔顺的应声,“这样也行,你来了这么久,肯定也有一些事情要妥善整理的。”比如说你对某些男人的过分的情谊!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一只小手抓住折返回来,易园抬眼盯着他,夏子敬心中一喜,这是舍不得他么?
只见夏子敬唇边带着一抹兴味,“蓉妹妹还有何事?”
“靖哥哥,祁玉珏真的会好么?”易园的眼睛亮晶晶的,呵呵笑了两下。
夏子敬的脸色黑了,还恨沉沉的。
“还要我说几遍?”夏子敬甩袖进了偏殿,不一会儿就见他挎着医药箱出来,“再见。”
墨了一会儿,才说,“我等你来。”说罢便就这么去了。
“再见……”易园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是萧索的,又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
就见她忽然转过头,两只眼睛冒着金灿灿的光芒,她兴奋的对小春说,“你听见了么?夏大夫说王爷的腿能好呢!!”
小春怔住了,方才听了两个人的话,还以为王妃要抛弃王爷了呢。谁知道王妃听见王爷腿脚会痊愈的时候,竟然这么的高兴。小春不由得也被易园的高亢的情绪所感染,牵着易园的手就兴奋的跳了起来。
“是啊是啊!王爷要好啦!”两个人的笑闹声,惊得三两只不知名的鸟雀,都吓得从树梢上飞跑了,翅膀扑腾的声音还在空中传绕。
又过了两天舒坦日子,这天一大早,易园就起来了。
为了不吵醒还在熟睡的祁玉珏,易园轻手轻脚起了床,走到了门口,才隔着紧闭的雕花红木门,朝外轻声道,“小春进来。”
小春端了热水进来,易园正坐在梳妆镜前。她左右摆头,仔细照了照,她的脸变圆了,皮肤也好了些。
她来珏王府也才个把月,却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一样。
她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心里又生出一份不舍来。
她想起了如太妃赏赐的那套头面,今日带,只怕不太合场子吧?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从软榻下取出了那个雕刻百子图的精致木盒。拿了重新回到铜镜前。
小春刚好绞了帕子转过身来,见了易圆的神色有些吃惊,她还是第一次瞧见王妃这样神不守舍的模样。
她递了微热的帕子给易园之后,就静静站在一旁,她很想问问王妃究竟出了什么事,可又知道王妃是个不喜欢和人透底的性子,于是也便不再多言。
“小春……”易圆头抬都没抬,将擦过脸的帕子随意放在梳妆台的一角,“来帮我把这个戴一下!”轻轻拍了拍手下的精致木盒。
小春走过来,揭开盖子,里头一整套头面,是黄金镶嵌紫水晶的!好漂亮啊!
“王妃今日是要出门?还是要进宫?”小春甚是不解,却还是为她打扮上了。
易园微微一下,清浅道,“就是想戴了……”
小春不再说话,只静静替她梳妆。
梳妆打扮好了,易园又挑选了一条前日还嫌弃太过艳丽的团花褥裙,穿上了身。
裙子的颜色虽艳丽了些,但是易园的气质却压住了裙摆上大红团花的艳丽,只会让人看她白皙的肌肤以及精致的五官。
看着镜中的自己,易园缓缓在自己的脸上扯出一丝不太好看的笑。
出了内室到外面外间,就见一行丫鬟捧着各色菜式进了屋,摆好碗筷饭菜后又退了出去。
小春惊讶的看到王妃竟然如同大家闺秀一般,规规矩矩在饭桌旁落座,又由小丫鬟们伺候着洗了一遍手开始用饭。
易园用饭的姿势,极为娴雅。再加上她那一身行头,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这是皇宫的妃子呢。
易园用完了早膳,祁玉珏才悠悠醒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惦记着吃肉。
他可是已经喝了两天的清粥,又活生生像砧板上的肉一般,板在床上趴了两天,动都不能动。
如今易园规定的两天时限已过,别说是易园承诺的龙肉了,就是能让他吃个鸡腿,他都能感恩老半天啊!
正当他要喊阿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贵妇缓缓走近他的床边。
等他凝神一看,才吃惊的发现这个贵妇竟然就是自己的——王妃!
搞什么鬼?
祁玉珏从来没有见过易园精心打扮过后的模样,如今这么一看,正觉心中有一块隐秘的地方似乎是被柔软的风轻轻吹拂着,也跟着变得温柔起来。
王妃你怎么穿成这样?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王妃!好漂漂哦!我也要——我也要穿——穿!”
易园嘴角勾起一抹笑,温柔的话语如同春日暖风,“王爷,我已经叫阿四做好了龙肉汤,还有你要吃的鸡鸭牛羊、外加王八上树……待会吃过之后就换药,就是了。”她说的龙肉汤,其实就是蛇羹,不过这个不需要向祁三岁解释了。
祁玉珏正觉得易园今天分外古怪,还来不及细想,就见易园已经拖曳着长长的艳红裙摆,转身出去了。祁玉珏的术后恢复,易园已经全数教给了阿四。
今天,她就会离开了。不过离开之前,她还是想,正正当当的,用王妃的姿态,来回顾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这个她喜欢的珏王府。
走出主屋,易园带着小春走在院子里的竹林下,呼吸着竹叶净化过的空气。出了回廊,外面有很大的一片莲池,莲池上修建着低矮的白玉石拱桥,易园从桥上经过时,看到池水中有几只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易园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她以前从没有这样仔细的观赏过珏王府,如今这样看,竟觉得好像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家,而自己本来就应该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里一样。
呵,可是怎么能呢?她一个异世的古怪的人,还有她青梅竹马的靖哥哥,她跟这些古人在一起,怎么会比跟靖哥哥在一起更有安全感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穿越的人就应该跟穿越的人在一起,这样彼此之间才能沟通得好,不是么?
易园看着深秋的王府风景,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滚些什么事。
她觉得奇怪,她的脑子为什么总是在说服她离开呢?一遍又一遍的给她分析各种可能性,分析各种利弊。
难道她的脑子知道她的心其实是不愿意离开的吗?
她想了一层又一层,也没有想明白,反而是如堕雾里,剪不断理还乱了。
等她晒红了脸蛋,回到沉竹苑的时候,祁玉珏已经满足的吃完了他这一生吃得最痛快的一个早饭。
“王妃?!我可以出去摘花花吗?”祁玉珏一见到易园,眼睛都亮了几分。
易园屏退了小春和阿四,从软塌底下抽出一张,她昨天准备好的文书。
那是什么?趴着的祁玉珏挑了挑眉。
易园微微笑着,朝他走过去,“王爷,摘花花……恐怕还不行哦!如果你动的话,你会很痛的!”
祁玉珏听了这话,瘪了瘪嘴。
“王爷……”易园将文书打开,祁玉珏在那上头赫然看见了“和离书”三个大字!
那三个大字瞬间刺疼了他的眼。
被抛弃?!为什么?难道她真的要和那个大夫走吗?
“王爷,我真心的期盼……你能好起来!你答应……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易园眼眶微红,说话也有些哽咽,她甚至还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隐隐抽痛,仿佛被生了锈的钝刀子狠狠的刮割。
易园不知从哪里拈起一只毛笔,在和离书上缓缓签上“易西溪”三个字。
看到她这动作,和那不属于她的名字,祁玉珏眼角一抽。
深邃晦暗的眸中划过一丝幽光。
易园……你就这么想要摆脱我?
祁玉珏如寒潭般冷邃的眸莫名一沉,眉宇间染起丝丝不悦。
面上却还要嘻呵呵的瞎闹,“王妃!笔!我要笔!看起来好好玩!”
“王爷会写自己的名字吗?”易园看着祁玉珏单纯的脸,嘴角挂上一抹苦笑。
祁玉珏有些淡漠地看向易园,那目光令易园一惊。
不过祁玉珏的这种目光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哈哈的傻笑,“王妃你真傻!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哈哈,我当然会写名字啦!啦啦啦!”
“好,那你就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易园将文书摊开,平摊在床头,又把毛笔递到祁玉珏的右手。
她决绝的模样、和清冷的语气,都令祁玉珏心中的不悦更浓,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不少。
祁玉珏捏过毛笔,“呼啦!”就将整张文书全部涂黑了!
易园呆愣在那里,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祁玉珏随后用很大的力气,在文书上大力的写着其丑无比的大字,毛笔都被他按到了底,露出参差不齐的毛尖来。
“哈哈哈!真好玩!王妃!还要!还要!”祁玉珏见身旁没了动静,便偏头看过去,“王妃,还有吗……”
祁玉珏没想到,转过去看的时候,却看见易园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她这是有多想和离啊?毁了和离书,就值得这样哭么……
祁玉珏觉得此刻他的心,明明是生气的,却又是那么难过。再大的情绪,也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牵扯的疼痛,仿佛地狱暗火一般,星星丝丝焚烧着他的心。
易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可是那些眼泪啊!决堤一样不可控制。沉沉的叹了口气,带着沉重的目光,她才缓缓道,“罢了……罢了……本来就是一片虚无……何必执着这一份文书?”随即勾唇惨淡一笑,便翩然离去。
祁玉珏被留下了,被留下一个人。
好在不久阿四就进来了,他进来后就看见祁玉珏睡着了,床边的地上落着一张涂满了墨汁的上好宣纸,和一支被写坏了笔锋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