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的交涉有什么不妥么？余烈。”追猎者手捧着饭盒，却只看着余烈狼吞虎咽。
  “……没有，至今为止，我们让他看到的那部分，都是‘我们希望他看到的那部分’。”
  这话有些绕，追猎者不得不继续追问：“说具体点。”
  “你的话让他回想起我们的弱点——有弱点，所以好掌控。”食物的味道算不上多好，但能提供给他必需的营养物质，因而余烈虽不喜欢，但也费力的吞咽着，“‘我们是一群急于回家的人’，这既是我们的弱点，也是我们故意设立的陷阱——恭喜纳什，他在这个坑里越陷越深了。”
  “……好，看来我没给你惹下什么乱子。”追猎者安心了许多，“对了，那在之后的交涉里，我需要注意些什么问题呢？”
  “当然是回避我们其它的弱点——这种东西提供一个就足够了，一旦出现第二个，有麻烦的就会是我们。”
  “我会注意的，”追猎者思考片刻，再次望向余烈：“喂，那你的弱点……是什么？”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一个。”余烈刨干净剩余的饭菜，将盒子放到一旁，“那就是……你。”
  有那么一瞬间，她因为他的话语而呆愣住了——尽管内置的系统清楚明了的告诉她，时间仅仅过去七秒钟，但这漫长的七秒，仿佛已经足够走完她的一生。
  “一生”？呵，隶属于ares的作战人形，大概负担不起这么沉重的词汇吧？
  追猎者依旧沉浸在混乱中，但余烈却警觉起来。他注意到有人在靠近，片刻后，那个时常陪在纳什身边的姑娘绕过断壁，走了过来。
  “很抱歉不能提供给你们更好的食物。”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
  追猎者还有些不太清醒，余烈只好代替她回应道：“已经足够了。对了，能帮忙将这些处理一下么？”说着，他拾起一旁的饭盒，递了过去。
  余烈的本意是借故支走这个姑娘，毕竟追猎者的状态还不好，但在递过饭盒的时候，他敏锐的察觉到女孩身上某种异于常人的气息。
  像是……死亡的气息——不是尸体腐烂之后的臭味，也不是过度杀戮后的血腥，而只是单纯的死亡……
  公平、但又不近人情。
  余烈微眯着眼睛，仿佛搭讪一般开口道：“上午……是你在为我们提供狙击支援吧？多谢了。”
  “不用客气，应该的。”女孩点点头，又去接过追猎者手中的饭盒：“呃，你没吃么？”
  追猎者如梦初醒：“没胃口……要不你帮忙吃掉吧。”
  “……我也……没什么胃口。”
  女孩的语调有些奇异，余烈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上午出去了那么久，你不饿么？”
  女孩之前一直是面无表情，却偏偏在这种小问题上展露出一丝惊慌失措：“我、我吃过了！再说，她不也没吃么？！”
  谎话，再明显不过的谎话，但余烈并没有戳穿她，而是指向追猎者：“她是人形，但你，明显不是。”
  另两人均是一惊。女孩心中本已有猜测，但从没想过会得到直接的确认；而追猎者，她摸不清余烈又在打些什么念头——几分钟前还说过不要暴露弱点，这么快就变卦了？
  余烈却不管那么多，他胸有成竹：“来玩个游戏吧？我们互相向对方提一个问题，对方可以选择说真话，当然也可以撒谎，但唯独不能选择拒绝回答。怎么样，你应该对我们身上的秘密很好奇吧？”
  女孩沉思片刻，抬头道：“可以，但我希望让纳什来代替我。”
  “这可不行，我对那个家伙没什么兴趣。”
  “那在这之后，我会将一切汇报给纳什。”
  余烈点点头：“没问题，不管你探听出什么消息，都可以向他汇报；只是，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希望你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为你考虑的，我觉得，你同样不希望他知道那些秘密。对了，你可以先提问，”余烈耸耸肩，“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先结清款项、再开始工作。”
  “那好吧。”女孩紧紧盯着他：“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你会和一名人形在一起行动？你是她的监护人么？”
  “这是两个问题。”一旁，追猎者不满道。
  “这可以算做是一个问题。”余烈安抚着她，但随后，他将这个问题丢给追猎者：“只不过，这个问题更适合她来回答。”
  ……
  余烈的用意，追猎者很清楚。
  余烈不会说谎，那他将问题推给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希望自己帮他圆上这个谎。
  似乎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但追猎者却犹豫了——说谎很简单，让别人相信你的谎言同样不算困难；困难的是，要如何说服自己。
  想欺骗别人，首先要能够骗到自己，追猎者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世界上有多少事，都是说来容易、要做却很难。
  她不愿让自己与余烈的这次旅程蒙上一层虚伪的外壳，因而她打算实话实说……他应该会理解的吧？应该吧？毕竟他说过，这一次，她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不、是人形。
  “你的问题有些错误的地方。他本想一个人独自行动，是我自己选择折返回来帮助他的。”
  “为什么？”
  “不想看他独自一人陷入险境，”追猎者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还有，我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这两个理由，足够了么？”
  “足够了。”
  余烈心底一沉，事情似乎正在脱离他所掌控的范畴。
  “……至于后一个问题，不用我多说了吧？他不是我的监护人、购买方或是其它一切类似于这个的身份，尽管……我非常希望他是。”
  余烈强行介入两人的谈话：“好，那么该到我了。我只有一个问题：昨天上午，在我们攻入商场之前，有个人向警局、疾疫工造或是掌权者那里打了一个电话，那个人……是纳什，还是你？”
  “……是我。”女孩直言不讳。
  “好，我没什么问题了。”
  女孩收拾起餐盒，越走越远。余烈突然抬头望向她所在的方向高声喊道：“对了，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叶子。”
  “好，叶子小姐。”余烈笑着：“尽管事态并不像我所猜测的那样，但还是要谢谢你的那通电话……我欠你一份人情，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