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行为是余烈无法完成、但追猎者可以做到的？
  ……那当然是撒谎了。
  “所以，你自己做不到，就让我去撒谎骗别人咯？”
  余烈双手合十，诚恳的道歉：“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我真的不擅长这个——我知道很多欺骗他人的方法，但只能编出些拙劣的谎言……”
  是做不到，同样也是不想做。
  追猎者偏过头去：“嘛算了，饶你一次……不过，能帮上你……也好……”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转回来凶巴巴的补充着：“喂！别转移话题了，继续说那什么非合作博弈！”
  她全然忘记了，是自己挑起这个话题的。
  余烈当然不会自讨没趣，他顺着追猎者的话语继续说着：“纳什这个家伙的确是个聪明人，只是做事太死板了——不，可能不是死板，而是‘照本宣科’。”茶饮已不像之前那般炙口，他索性用吸管划开塑封的杯盖，“博弈论的确能够被用于很多学科，但只靠半路出家看那么几本书，最多也只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是他的弱点，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那具体行动方案呢。”
  “交给我就好。”余烈边喝边说。
  “切，还不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要真的是那么简单就好了。”他苦笑着，“目前为止，我们和他的互动仍处于博弈的状态下——他认为这是一场非合作博弈，而你同样这么认为，但我不一样。”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房间，他看向身旁那个模糊的人影：“从最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和他玩什么博弈游戏，我想要的只有他所知的那些情报；换句话说，我对他只有单纯的敌意……恰好他还是个聪明人，我这点敌意，多半瞒不过去的。”
  追猎者若有所思，“这就是你始终不愿和我说明具体行动方案的原因么？”
  “嗯，这是其中一个：如果将一切都向你说明，那你对他的态度很可能也会发生变化。”
  “好吧，我理解了……不过，还有其它原因？”
  “当然有啊，难得处在没有监管的状态下，我希望你能玩的更开心一些。”
  追猎者怔怔的看着他：“这是真话……还是谎言？”
  他耸耸肩：“你知道的，我不擅长撒谎。”
  “可是……”她茫然失措，“……我分辨不出来、真的……我远比看起来更加笨拙……”
  “这取决于你内心是怎么想的。没关系，活的‘自我’一点……并不是什么坏事。”
  ……
  追猎者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冷静下来，而余烈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她情绪稳定。
  “好了，我来守夜，你休息吧。”
  追猎者低垂着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哦？问吧。”余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和我现在的这种情况，是非合作博弈么？”
  他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应该不算吧，毕竟我们是一个团体，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着。”
  “真的是同一个目标么……”她声音低沉，“现在我知道了你的任务目标，但你有想过……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么？”
  “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么？”他失笑着，“来替月华打听那套剑技的相关情报。”
  “但是……我说了谎……”
  “嘘，”余烈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那是不是真话取决于我是否愿意相信你的话——至少到现在为止，我都认为你说的是实话。”
  确实如此，追猎者此前给出的理由的确漏洞百出，譬如月华那样知趣的人是不会贸然打听他的隐私的，况且就算一定要问，月华也会亲自登门拜访，而不是指派追猎者前来。但余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只是“相信”归相信，那套剑术他是不会教与月华的。
  ……虽说，后者多半也学不会——那已经不是仅凭挥剑就能用出的剑术了。
  “你不好奇我的真实目的么？”
  “那我开口询问的话，你就会告诉我么？”
  追猎者沉默着，很长时间以后才再次开口：“……我想，不会。”
  “这不就结了。”
  “可是……”她踌躇片刻，“我因为这件事情而欺骗了你，总觉得……有些不安。”
  “已经不是欺骗了哦，傻丫头。”余烈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顺便帮她找好了借口，“你已经承认自己对我有所隐瞒，只是我还依旧愿意相信你之前的那番话。这是我的问题，而不是你的。睡觉去吧。”
  “哦。”
  追猎者端正的坐在沙发上，却没有立刻入睡，而是回忆着这几天的经历。现在想来，他始终都是在为她着想，而她自己呢？怀着卑劣的想法，小心翼翼寻觅着他的破绽……合作博弈？呵，明明自己始终都是在用着非合作博弈的心态来看待这次行动的。
  ……只是，为什么感觉那么不甘呢？
  少女人形第一次慨叹起命运的不公，只因为她所遇见的第一个平等待她的人，却偏偏是她注定要追猎的敌人。
  “原来人形也会失眠呢？”突兀的话语声打断了她纷乱的念头。
  “嗯？”
  “你还醒着。”余烈微笑的注视着她，“今晚不好好休息的话，会影响明天的状态。”
  追猎者不满的撅起了嘴：“担心我成为拖累你的累赘么？”
  “那倒没有。只是对女孩子来说，首先学会保护自己，其次才是依靠他人。”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看来月华这个姐姐当的很不称职呢！”他微不可查的摇摇头，“那么，为什么不肯睡觉呢？”
  “因为不甘。”追猎者声音细微而含糊，刻意的让余烈听不清究竟是“安”还是“甘”。
  “嗯？”
  她鼓起勇气挪到余烈身边，像白天伪装身份时那样的拥着他的手臂，只是这次，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呼，这样感觉好多了。”她舒心的叹了口气，“——会不会有些沉？人形的重量可比人类要高上不少。”
  “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让你安心一点……”果然，他是将“甘”听成了“安”。
  “嗯，晚安，余烈。”
  “晚安。”
  ……即使注定会成为敌人，也不该影响到现在的正常生活，怀着这样的念头，她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