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罗心野会莫明其妙地，忽然觉得自己蠢笨。
  这种奇怪情绪近日里尤其频仍，罗心野毫没来由地觉得，心月和心湖似乎有些不对，好像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而他却一无所知。
  这感觉令得罗心野心绪浮躁，既然觉得心湖和心月有所隐瞒，直接问很可能得不到真实答案，所以这一天起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请教姑姑白秀。
  三伏之后，北行热气在祈云山脉上空遇冷下沉，形成浓重山雾。
  雾岚绕过凌云峰，笼隐九曲水榭，淹没小镜湖，漫出凌云殿，顺着步云长阶而下，如山涧流瀑一般。
  罗心野行至步云长阶，瞧见长阶上人影往来如行云端，感觉十分有趣，便立在阶顶观看。
  才停下，身后脚步声响，一只大手罩住罗心野脑门，将小胖子旋扭回身。
  “罗心野，怎么没去上课啊?”来人身形奇伟，语音厚重。
  罗心野张口要骂，看清来人，赶紧堆起笑脸：“老······诶，掌院大人，你要吓死人么?”
  “怎么没上课啊?”齐掌院严肃地问。
  罗心野委委屈屈道：“我上什么课啊。”
  齐掌院才想起来罗侠这个儿子五灵阻滞，修行道法无望，不禁抱歉道：“忘记你不能修道了······你还可以习武嘛。你爹爹身法很好，你不继承衣钵可惜了。嗯，不错，筋骨够结实。”
  罗心野不领情，推开齐掌院的手，问道：“听说新课不是教人逃命，就是教人不要命，是真的吗?”
  “是啊。你有没有报课?”齐掌院问。
  罗心野不屑地一笑：“我哪有空，要学也不学这个。”
  “新开的课你都看不上?”齐掌院有些乐。
  罗心野老气横秋，感叹道：“也不是看不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罗心野煞有介事，齐掌院也不因罗心野年幼而小瞧他，闻言说道：“这么本事，难怪连胡长老都夸你。孟家闺女吃了你的药，好些没有?”
  “好了很多，也更坏了。”
  这意思是身体强韧了，寒症也更猛了。想起心月的奇异寒症，罗心野更加浮躁，不管齐掌院听没听懂，也不多解释。
  齐掌院不以罗心野的奇怪回答为怪，显然是听懂了。齐掌院微笑道：“那就是有效。你说的更重要的事，就是为小丫头寻药?”
  没料到掌院大人会跟自己打听这些‘小事’，也没想到掌院大人这样凑在身边跟自己闲聊有多难得，罗心野想到心月的药，更是心浮气躁，没好气地说道：“可不就是这个。”
  “听说你跟山里人做了些买卖，而且还打算继续做?”齐掌院貌似漫不经心地问。
  罗心野立时警觉起来，修行者视妖类如洪水猛兽他是知道的，与妖孽为伍的后果可大可小。罗心野审视掌院大人两眼，没觉察到敌意，反问道：“听说掌院大人在试炼场救了个妖女?”
  小胖子转移话题的小手段逃不过齐掌院的法眼，齐掌院却不介意，轻笑道：“跟七星派斗气而已，他们想栽赃嫁祸，咱们偏就光明正大地做，反倒没人说啥。是不是很奇妙?”
  “我姑姑说掌院大人气象魁闳，不至于跟人斗气。”小胖子忽然面露了然，惊讶问道：“原来你是故意救她的呀?”
  齐掌院不否认，眺望东天，神色宁定，东天的朝阳似欲破云而出。
  结识云娥是罗心野的一段美妙经历，罗心野稍做犹豫，便真诚说道：“她叫云娥，心里很感激掌院大人的救命之恩。”
  罗心野也感激掌院大人的仗义出手。
  齐掌院依旧远望东方，面带笑容，缓缓说道：“天下生灵，与人并无不同，善恶并举正邪同行，好的很好坏的很坏。听说你还要去山里，没大人陪着可不行。实在要去，就叫孟磐陪你。”
  “孟叔去紫雷了。”罗心野道。
  罗心野与胡杏林一番折腾，孟磐猛然发现，与其天涯海角的寻丹觅药，还不如一门心思弄紫玉砂。弄紫玉砂当然要去紫雷国，总揩学宫的油是不行的。
  齐掌院想到孟磐为何远去紫雷国，沉默片刻，叹息道：“孟磐这些年真是不容易。”
  说着信手扯下腰间号牌，递给罗心野：“紫玉砂奇货可居，紫雷皇家视其为命脉，孟磐此去，收获想必有限。你拿我的号牌去库房领两斤先用着，也算我尽点心意。”
  号牌呈深虎珀色，虬龙木材质，因为年代久远，相比寻常号牌更加油亮温润，如同美玉。将号牌接在手中，罗心野有刹那失神。除了年代久远，这号牌与罗心野的相比也无甚特异，只有正面云纹之上，仅仅刻着一个“壹”字。这是云下学宫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代代相传的号牌，是天下间独此一份的云下学宫的掌院号牌。
  罗心野抚摸再三，心情有些激动，仿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身边站着的是云下学宫的掌院大人。
  不过罗心野毕竟是罗心野，很快平复心境，一脸不满意的说道：“才两斤啊?”
  齐掌院深知小胖子的无赖嘴脸，不以为忤，反而笑道：“四斤也不是不行，就怕你一个人偷偷进人，被妖怪当成肥羊给一把抢了。学宫里最清闲的向来是我，原本陪你走一趟也没问题，可现下我是假清闲，走不开了。”
  罗心野不关心这些感叹，只问：“这号牌统共能领多少?”
  齐掌院嘴角微翘：“不晓得。接手学宫三十年，也没从库房领过什么，积分应该都还在······别想着都用掉，免得适得其反。”
  罗心野学习丹砂之术，与丹砂院打交道这许多时间，哪能不明白学宫最大的一项开销便是丹药。学宫上下都巴望着丹砂院，而丹砂院都盯着库房里的紫玉砂，按规矩领取当然没有问题，可如何一次提取太多，大家伙的脸色想必会不太好看。若非如此，孟磐也不至于火急火燎的赶往紫雷国。
  掌院大人直接给号牌，而且没限定数量，这是极大的慷慨和信任。后面这句叮嘱也纯属好意，提醒罗心野要有分寸。
  罗心野心中有数，嘿嘿一笑，将号牌收进怀里。大清早一出门，就捡这么大一甜瓜，小胖子终于心情舒畅，于是安心依着石栏，陪齐掌院望远。
  “掌院大人，我听过那个甜瓜的故事，后面一半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