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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色彩能够形容夕阳，被修辞千万遍的红，只不过是情绪的涌动，曾经的泛红，被重新翻红。
  杨堑站在教学楼的天台，看着校墙之外凭空疯长的森林，如火焚过朽木的模样，鳞次栉比，漫山遍野。
  那是他以前从无望森林所带回的一株黑母树，刚刚，他将其种在校门口，转眼，凭借全校师生的法力，指数级地扩展至整座等子峰，由一株，变无数。
  他将借此，令序列法院成为任何魔法师都走不出的存在，栖于魔法之中，与序列法院同在。
  这是他破釜沉舟的选择，杜绝生路，与来势汹汹的猎魔人决一死战。
  虽然没有政令文书，但目前他的绝对控权，已经是全校心照不宣的默许。相比较独裁，人们向来更恐惧生存与危难。此时的权宜之计，也是多方之寄。
  但杨堑知道，三大教授尚在时，所谓战时状态的校长人选并不是他。或者说，差一点是他。当时由三大法院分别推举的三位人选中，只有晴启予教授投了他一票，而邱晨与阳明棺则共同投给了另一位。
  他一方面意外平日素无交集的晴启予教授竟然如此信任于他，另一方面又意外自己学院的教授邱晨竟然看好他人。
  如今，任何一位教授和秘密储备的校长均不在序列法院，此时只有他拿定主意，或许才会在未来令教授们改变主意。看似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他仍是步履如冰的险棋。在以往与猎魔人的数次交手中，序列法院从未占过上风，巅峰时期也只是能顽力一抗。如果没有授时议院的援助，现今等子峰上树立多少林木，未来就会留下多少墓碑。
  他已经向授时议院发出求救信，尚未收到回音。最令他差异的是，之前派出前往授时议院的调查小组也断了联系。多事之秋的含义，是作为秋后的蚂蚱，只能无力地承受一阵又一阵的秋风扫落叶。所有哀嚎，都如寒蝉凄切。
  序列法院还没从灭法运动的余波中恢复过来，却又莫名在四夜古城搅出一池浑水，现在猎魔人举众将等子峰围的水泄不通，此水不可土掩，因为等子峰既成穷山，迎来的只会是恶水。
  当你处于低处，所有的灾祸都会如水而至，厄运反倒成为一种自然趋势，让你如螳臂当车一样面临源源不断的压势。
  周秦玄法学院的老师韩乘，来到了杨堑的身后，道：“刚跟猎魔人四大首领之一的姚北刑谈完，他们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和解。”
  “就连用魔法为猎魔人创造更有利的法律环境这样的条件，他们都拒绝了？”
  “嗯，他们有自己想要的条件。”
  “什么？”
  “他们要求三大教授的席位，必须有两个由猎魔人来担任。”
  “痴心妄想！”愤怒之余，杨堑又深吸口气，道：“即便我们答应，授时议院也容不下他们啊。”
  “他们说授时议院那边他们自有办法。”
  原本，杨堑打算用交涉的方式避免干戈，即便签下一些不平等条约，成本也要远远小于盲目的牺牲。毕竟序列法院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况且还是一战定生死的绝境。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博弈，而是大运的对赌。留给序列法院的只有求胜一条路，否则就是输掉千百年来的根基。
  韩乘补充道，“目前学院的一些老师也不太赞同和谈签约，毕竟猎魔人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权势，彻底将序列法院压制，也是由于在之前的挫败中我们步步退让，已用魔法为他们让渡了太多的权利，使得整个生态变得更适合猎魔恶人生存，缺少制衡。我知道这是缓兵之计，但也是间接地自断生计。”
  “他们什么意思？怪我？导致序列法院现在的弱势局面，又不是我们这一代魔法师的错，那也是先辈们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迫不得已地屈服。既然先辈能用魔法换活法，我们这一代又有什么不可？”杨堑这无名之火也不知道该发给谁。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我个人的想法是，可以考虑姚北刑提出的要求。反正序列法院一直都只是授时议院的附庸，从灭法运动到现在，授时议院宛如人间蒸发，一直置身事外，见死不救。不如顺势归降猎魔人，形成利益共同体，我们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地作为猎物。相比遭受授时议院的钳制，还是猎魔人的互利氛围更温和一些。我们和猎魔人属于彼此需要，而跟授时议院，只是任其剥削而已。”
  杨堑听罢，久久不语，最后，他缓缓道：“韩乘啊，你犯了大忌，这个想法你我都不能提，只能等其他两个法院的老师提。”
  “已经有人有这样的想法，但都在等其他人提。”
  “那就得看谁更能沉得住气。”
  “可是……你难道没有察觉？他们之所以一致默许你现在暂时代理校长权限，为的就是让你来背这个锅。如果你不有所表示，恐怕他们很快也会另择他人。”
  杨堑笑，几秒后才发出笑声，道：“说实在的，我是主战派，不想求和更不想归降。恰恰是因为我知道他们的用意，所以我才在考虑该为序列法院选择一个怎样的未来。无论是选继续依附授时议院，还是转投猎魔人，都是无比险恶的抉择，顶多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冰窖而已，就看序列法院更能承受哪种痛苦。”
  “那我该如何回复姚北刑？“
  “先不回复了。我太了解他，即便我们答应归降，他也一样会找借口开战，等到我们穷途末路，他才能以更大的优势索求更多的条件。他要的不仅仅是两个教授席位那么简单。序列法院错根复杂，不是仅靠教授的职权就能驾驭的。“
  韩乘忧心忡忡，颇为顾虑，道：“若是开战，我们就会玉石俱焚，选择牺牲多大的比例，一样是每个法院暗自盘算的事儿。”
  “所以我才让你去和谈，姿态先得摆出来，让他们无法选择，只能背水一战。”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积极备战？”
  “嗯。”杨堑思忖片刻，又道：”你可以再找一趟姚北刑，告诉他，看在我们一直是他们四夜古城北大街最大的金主份儿上，再给我们三天的考虑时间，我会给他一个圆满的答复。“
  韩乘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了，我看了你们从四夜古城买回来的情报档案，其中有一点我不是很清楚“，杨堑一边回想一边道：“他们的意思是，在十二年前，晴启予教授曾经向四夜古城发动过一场偷袭，后来大败而归，当晴启予教授返校时，就带回了当时年仅6岁的牧机。”
  “是的，他们给的情报的确这么说。”
  “可是……”杨堑低着头，仿若无人地走了一个圆圈，从起点回到终点，“我跟了邱晨教授这么久，从没听说序列法院十二年前攻击过四夜古城，我查遍了校史和相关记录，也没有一丝记载。我也间接问了几位汉唐魂法学院的几位资历颇深的老师，他们没参与更没听说过那次行动。我在学校也很多年了，也是闻所未闻啊，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跟没发生一样？四夜古城不会给的是假情报吧？”
  韩乘鲜少接触高层，也无法根据其他信息进行有效推敲，道：“我当时也很诧异，但四夜古城言之凿凿，并说这是晴启予教授个人发起的行动，与序列法院无关，而除了晴启予教授本人，再无其他法师参与，而她所用的战力，便是第一批实验成功的阴世兵器。”
  “结果还是输了？……”杨堑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然后档案上说，那场对战之后，四夜古城的龙灵夜市有一户人家的孩子不翼而飞，恰巧是个年龄相仿的男孩？言外之意牧机就是那个男孩？”
  “不知道，四夜古城向来只提供信息，不提供结论。他们并没有这样说，因为在后来的调查中，他们也没有发现直接的证据，毕竟保护城内居民也是他们的责任之一。如果牧机真是城里失踪的小孩，他们早就来要人了。”
  “这也正是我最疑惑的一点，晴启予教授为什么要贸然找四夜古城挑事呢？难道只为试一试实验出来的新兵器？还是……为了这个孩子？对了，听说四夜古城交给了你们一个人，正是当年丢失孩子的那户人家？”
  “是的，叫陈老，在魔法之眼夜市和龙灵夜市都有商铺，并且之前跟先机族渊源颇深，方献之离开学校后就曾在这里疗伤。我已经将他关在地下密室了，你要不要见见？用魔法读取他的记忆应该很快，不过按照契约，我们不能伤害他的安全，等提取信息完毕就得送回四夜古城，毕竟他是四夜古城所庇护的商户。”
  “暂时不见，等先解决完跟四夜古城的纠葛再说。走，你跟我去趟阴世兵器库。”
  “现在？恐怕不妥吧”，韩乘面露担忧，“因为复活阴世的计划十几年来一直由晴启予教授主导，所以实验出来的兵器也一直由汉唐魂法学院垄断，现在他们的老师已经抱团，将这作为最后一张底牌和序列法院的最后希望。他们现在应该不会听命我们打开兵器库，如今危机关头，不宜再启争端。”
  “放心，我不是去找事的”，杨堑耸耸肩，若无其事，仿佛迎来了如释重负的一刻，“我不用兵，只去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