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阴世(5)
作者:Ailly      更新:2021-05-21 04:17      字数:4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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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见”,至盏向风醒打招呼,同时望向一旁的缪芥奇和汤北翎。
  “这俩孩子恐怕会与我同行一段时间,他们与我都要找同一个人,但不会影响我的任务。”风醒特意将情况说明。
  “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想帮他们,我只能提醒你,现在要远离任何序列法院的人,他们在这座岛上已经没有立身之地了,一经出现就会被赶尽杀绝,我不希望因此而影响你我的约定,懂吗?”至盏字字平淡,却又句句逼人。
  为了不想让风醒为难,缪芥奇开口道:“放心,我们不会跟风醒前辈一起,只要你把我们带出无望森立,我们就各走各路。”
  “出去?”至盏笑道:“你们确定?现在外面风声鹤唳,处处都在剿除魔法师,就连你们序列法院还存不存在我都不知道,我劝你们两个小鬼还是留在这儿吧,无望森林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起码有安全。”
  “你什么意思?你把序列法院怎么了?”缪芥奇道。
  “什么叫我把序列法院怎么了?搞得好像你们序列法院只有我一个仇人似的。你们在四夜古城搞破坏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现在四夜古城集结人马,已经杀向序列法院所在的等子峰了。少了三大教授的坐镇,加上方献之等一批精英的尽失,如今的序列法院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也是四夜古城剿除宿敌的最佳时机,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至盏说的云淡风轻,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缪芥奇心生懊悔,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任性,却惹下如此大祸。虽说自己对学院不满已久,也萌生了退学之意,但从来也没有过敌对之心,更别提令其他同学无辜受难了。这下学院面临灭顶之灾,自己难辞其咎,她悔恨交加,无言以对。
  “我们怎么知道你没有撒谎?”汤北翎并不相信对方的为人。
  至盏打量了一番,道:“你是汤北翎吧?周秦玄法学院最有天赋的学生啊,丘辰教授还在时,曾在我们授时议院提议将你储备为下一任的院长,不过我们觉得你年龄太小,还是选择你的老师杨堑比较合适。对了,现在就是你的杨堑老师在组织迎战,目前序列法院是他说了算。”
  “不用跟我们扯什么授时议院,我们不相信……况且,你一直想摧毁序列法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时机,你怎么可能悠哉地跑到这里来。”在汤北翎心里,早已将至盏认作授时议院的叛徒。
  “哈哈”,至盏大笑,“因为我知道以四夜古城现在的实力,还灭不掉序列法院啊,我在一旁观战就算想得渔翁之利也无济于事啊。要放以前,四夜古城真铁定心要跟序列法院硬拼,我们授时议院只要不帮忙,你们这群魔法师一个都别想活。不过现在情况变了,你们授时议院已经研究出了新的武器,这次被四夜古城逼入绝境,我就要看看这个武器的效果怎样。”
  “武器?”汤北翎从没听过学院从上至下在研究什么武器。
  缪芥奇的脸上倒是闪过一丝惊疑,“你是说……跟授时议院有关?”
  至盏神情一定,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女,似曾相识,“你是晴启予教授的女儿?我们曾经见过一面你忘了?那还是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和你父亲可是好朋友啊。”
  缪芥奇毫无印象,尤其在她的记忆中,从始至终,都没有相关父亲的痕迹,母亲也从未提过。她道:“我父亲跟你是朋友?他人呢?”
  “估计被你母亲杀了吧,或者被序列法院用来做实验了?不知道,我也十多年没见过他了。反正他和你母亲的婚姻,本身就是为了完成授时议院和序列法院的共同实验的,随时被干掉也是情理之中。”
  “芥奇,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汤北翎生怕缪芥奇听到任何会引发伤害的只言片语,无论真假。
  风醒也似笑非笑,“至盏,你给这俩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咱们没得选,他们可不一样,没必要让他们复制我们的命运。”
  “也罢“,至盏动动脖子,道:“今天看在风醒的面子上就到这里吧。你俩随便,想去送死我也不拦着。好了,风醒,我们该出发了。”
  缪芥奇上前挡住,道:“只要你们告诉我事情始末,我也会用另一个秘密回报给你。”
  至盏被勾起兴趣,“看来你母亲告诉你不少?——先说来听听,让我看值不值。”
  “关于独裁校长的人选。序列法院的高层传统,如果学院进入战时状态,拥有绝对统治权的独裁人选,即校长,不会从三大教授钟产生,而是暗中指定某一位老师。这个人选只有三大教授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这个人是谁。”
  至盏面无表情的停止几秒,似乎有所言中,心有所忌,面部想要做出一个笑意,但进行一半,戛然而止,“好了,你俩跟我们走吧。路上有的时间给你们补一补课本上没有事儿。”
  时间减去每一分每一秒,无望森林的树木亦依次削减。
  话题先从至盏开始。
  大约二十年前,序列法院和授时议院联手铲除了整个先机族,在战后的料理中,双方高层达成一个共识,彼此都需要更强的战力,否则日后若是再遇到类似先机族这般强大的暴动和威胁,那么将是灭顶之灾。况且猎魔人的势力也在不断壮大,魔法师的处境每况愈下,他们需要扭转局势,重塑权利。
  起初,魔法师便是作为战力的核心基础,是授时议院所能动员的最强兵器。但自明末退居流生岛,便一直难堪其用。先机族的暴动危机更是差点将他们推到了毁灭边缘。于是,授时议院决定改良兵器。
  但如何改良,双方均苦无良策,几千年来,魔法的进程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与极限。一切的灵感,还是得回到那场大战中。
  当时,序列法院有一位青年法师,明明已经阵亡,后来竟然从阴世中活了回来,这个人,便是后来的宋明灵法学院的教授,阳明棺。这给了授时议院巨大的启发——复活阴世里的古人,彻底还原魔法之眼的力量。让逝者以今人的身躯为壳,重新还魂。
  这岂非易事?
  在长达二十年的研究中,几乎无一例外的失败。虽然序列法院能以魔法的形式让阴世中的古人复活,但受制于时间,并不长久。直到一年前,一切才取得了突破。
  那便是得益晴启予教授的天才,和冷血。
  她不再将实验对象局限于魔法师们,而是打算从授时议院的议员身上寻找切入。但这一提议就受到了授时议院的否决。无奈之下,她只能和丈夫合谋,开展实验。
  是的,她的丈夫,亦是议员之一。
  作为授时议院的附庸,每一代的教授,都必须与议员联姻,以便接受授时议院的绝对掌控。在这一代的教授中,只有晴启予教授接受了这一安排,而另外两位,邱晨与阳明棺教授则以交出管理权的效忠方式,逃避了这个名为爱情,实为权利产物的博弈。
  而晴启予教授之所以这样选择,也是在“复活阴世”的计划启动之后。她很早之前就意识到,想要魔法之眼里的古人复活乃至永生,必然需要授时议院的时间连纵。所以从一开始,她的婚姻,就是为了试验。但无论如何将时间与魔法融合,她仍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来,有一次丈夫无意中提到,或许可以不让古人在魔法师身上复活,而是从能够操纵时间的议员身上复活?
  这本是丈夫的一句玩笑,但晴启予却放在了心上。
  这一方案被授时议院否决之后,晴启予便和丈夫偷偷开启了这一禁忌。结果,大功告成。这一成果也被第一时间送到了授时议院,没想到,为复活之法苦苦寻求二十年之久的授时议院竟勃然大怒,并要求封杀所有相关人等,杜绝试验,晴启予也被间接软禁,而她的丈夫,则被作为实验废品,毁尸灭迹。
  从此,授时议院对序列法院便失去了应有的信任,因为一旦再有魔法师起心动念,就能将议员们转化为傀儡,将授时议院玩弄于鼓掌之间。主人与兵器的身份关系,便发生调转。于是,双方的猜疑链就此形成。
  渐渐地,授时议院内部人人自危,开战情绪高涨,希望能在最短时间消灭序列法院的所有人等,然后重建时间权利下的魔法体系。
  这一动静也被序列法院察觉,尽管身为下级,但也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三大教授也是为此悄然备战,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阴世中的古人借魔法师复活,只能存续短暂的时间。他们需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给予授时议院致命一击,进而锁定胜局,挣脱上千年来的等级控制。
  但无论哪一方,都不敢轻而易举地先动手,他们互相都得争取到炼化一族的支持。没有炼化一族,序列法院的复活之法就无法施展,魔法师的部署便无济于事。
  偏偏这时,炼化一族召回了安排在序列法院仅有的几位炼化师,并同时切断了与授时议院、序列发言的联络通道,再无音讯。
  授时议院深感不妙,恐怕自己与序列法院一样,都已经被久远的巫神族所抛弃,因为炼化一族只听命于巫神族。什么不可一世授时议院,只不过是巫神族的世间代理人而已;序列法院更惨,仅仅作为巫神族的统治工具而存在——一间从陈列工具的杂货铺而已。
  或者说,巫神族选择了中立,既然复活之法已然奏效,那么无论是授时议院还是序列法院,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一尊尊兵器而已,无非是对象之差。双方谁能胜出,谁就作为兵器继续存在,得到巫神族的倚重。
  抱着这样的推测,序列法院决定先下手为强,先在三大教授之间制造混乱,然后让至盏浑水摸鱼,一方面查询序列法院新兵器的进展与情报,另一方面趁机发动灭法运动,以平民为炮灰、做箭靶,试一试魔法师的实力和深浅,如果能逼出新兵器的一二那是更好。
  这让至盏有了额外的收获,他发现,晴启予在实施实验之前,也早已预留了应对之法,那便是她的双至觉——魔法封禁,能关闭大部分的魔法之眼,如此一来,也不用过于担心有人会用复活之法将法师或议员作为连接阴世的媒介。本来她想以此来向序列法院表达忠诚,但猜疑已生,在此之下的每一次殷勤,都会被解读为别有用心。
  后来在争夺晴启予眼睛的过程中,至盏更是发现,晴启予之所以能让自己的双至觉拥有克制其他魔法之眼的能力,是因为这双眼睛并不是在自己身上习得的,而是借助丈夫,即授时议院的能力所加成的,于是与众不同,能力超脱。
  她的丈夫,也正式至盏的好友,向生,从始至终都沦为晴启予的实验工具。
  因此至盏决定脱离两院的视线,有时躲在暗处,才能看的更清楚。于是他最后夺走了晴启予的尸体,开始了另一条只忠于自己的道路。
  如今,他请风醒来做杀手,是希望再夺得阳明棺,他想知道,当年授时议院和序列法院究竟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秘密,以致复活阴世的计划仓促上马,殃及至今。
  那他为什么要晴启予,一具死人的尸体呢?
  这是汤北翎提出的疑问。此时缪芥奇走在最前面,将其余人甩在身后,没有人能看见她的表情。
  “因为在跟她交手时,我发现她不是一个普通人,更不是一个纯粹的法师。她的能力,远远不是魔法师那么简单。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她还有另一个隐秘的身份,炼化师,她是炼化一族的人。后来序列法院的一些列诡异之事我也就能猜出一二,为什么还有方献之这样的先机族人在序列法院?为什么会有一个毛头学生拥有极至觉?听说也是这个学生在四夜古城召唤出了碳龙吧?炼化一族早已背着两院布下一个大局,这也符合上下层的差异。下层热衷猜忌,上层只在乎游戏。”
  “那炼化一族究竟有什么企图?”汤北翎也意识到事事蹊跷。
  “不知道,还在查。授时议院的地位虽然远远高于序列法院,但对炼化一族乃至巫神族几乎也是一无所知。但能确定的是,我们想要的是结局,他们想要的是棋局。”至盏的身后,最后一株树木已然退去。
  他们已经走出了无望森林。
  汤北翎和风醒回望了一眼,原本连山接海的林带,骤然只剩一棵乌黑瘦小的枯木,长满荒凉,谢落天色。
  唯有缪芥奇没有停步,仍自顾自地不断向前。
  她不是接受不了真相,而是接受不了失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