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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醒用余光淡淡地扫过几乎不发一言的汤北翎，对着空气问道：“丘辰教授死了……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比如……他的眼睛？”
  汤北翎眉目岸然，警惕心起。
  缪芥奇也心中一惊，但也明白双方悬殊与当下局势，刻意隐瞒或许会适得其反，于是坦白道：“丘辰教授临死前将自己的庄周之眼交给了北翎学长，他是他的学生，也可能是未来的继承人，我猜丘辰教授是这样的安排的，否则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魔法之眼交给他。”
  风醒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字字斟酌，反而笑道：“放心，我不会要这只眼睛，不过是问问而已，无论交给你们谁，未来只要一掌握，就相当于豁出去半条命，你们可以选择受丘辰受过的罪，也可以选择另一种人生。”
  这也正是汤北翎百般沉默的地方，他的心思也集中于此，如何在最短时间里掌握庄周之眼，是他以为的求生关键。如今缪芥奇已经失去了魔法之眼，而他是仅剩的战力，无论日后面临来自学院还是四夜古城的纠缠，都要求他必须能够独当一面才行。而在他短暂的领会中，似乎并不能轻而易举的掌握这只眼睛。以往，每每习得一种魔法之眼，都要以身体增加一种微量元素为前提，因为构建每个人生命的元素基本相同，而魔法的特征，便体现于在原有的元素之上，身体又融入了另一种其他新元素，并生成自如，不会排斥，甚至死亡。从古时的炼丹术起，人们便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外界元素都对身体有益，往往绝大部分都有毒有害，多少王侯将相都因此丧命。
  每一只魔法之眼就代表一种元素，而随着前至觉、双至觉、极至觉的层层递进，所逐级包含的元素就越微量、越稀有。谁能自由操纵更稀有的元素，谁就能获得更高的魔法，从而拥有更强的战力。所谓每个学院教材中魔法之眼的能力，无非是一本本元素周期表而已。魔法师法术的高低，就取决于是否能将个中元素转化为自身的战力。对于一个国家，运用元素的多少，则直接关系它所能转化的军事成就。
  所以很早之前，汤北翎便知道魔法师的存在，便是军队，不，是兵器的另一种形式。正是对真相的直视与接纳，令他有了沉默寡言的顺从。以前，他想成为学院的长矛，现在，他想成为缪芥奇的盾牌。
  但他现在并不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能融合庄周之眼其中的微量元素，如果发生排斥，他只剩死路一条。不过他可以确定，丘辰教授曾成功过，且听语气，风醒前辈似乎也知道这种元素的玄机，于是他终于开口，问道：“请问您知道庄周之眼的元素构成吗？”
  风醒深沉地盯着眼前的这位少年，道：“没有人知道每只魔法之眼的背后究竟藏的是怎样的元素，更没有人有能力为它们命名。我们只知道它们的存在，并不知道它们的实质。如果知道了，那魔法师们便早都不存在了，你我作为器皿的价值便也不会有，你懂吗？你想要掌握一种新元素，必须要有炼化之族的帮助才行。”
  汤北翎的脸上写满疑惑，“炼化之族？就是那个懂得那个‘炼化法术’的族人？可他们不是早已绝迹数百年了吗？而且我们在学校通过书本来学会魔法之眼，根本没有炼化之族的参与，为什么在学校就可以呢？”
  风醒冷笑，道：“这还想不明白吗？因为你们学校里就有炼化之族的人啊，他们是绝迹了，但一个种族最好的绝迹方式就是变得和其他人一样，这样就无人察觉、无人发现了。”
  这勾起了缪芥奇心底的另一团疑云，关于炼化之族，她曾听母亲讲过只言片语，但同时母亲对她也另有隐瞒，以致她一直无法晓其大概，“风醒前辈，那您知道在序列法院中，谁是炼化之族的人呢？”
  “这便是我和你们的丘辰教授决裂的原因”，风醒仰面凝望，阴云堆叠，如往事铺砌，“他是知道的，那时……怎么说，我虽然长他几岁，但我们算半个情侣吧，天资聪慧的他早早就被确立为周秦玄法学院教授的接班人，在一次聊天中，他谈到自己马上要去从事一项机密任务，协助其他人去实施炼化之法，而这也是接管学院前的准备工作。但他要协助的人是谁，他死活都不愿意说，为此，我俩发生了争执。再后来，得知此信息的我，就成了学院铲除的对象，迫不得已，我只能离开序列法院了。”
  “那丘辰教授当时为何要向你吐露这个秘密呢？您不知道的话岂不是更能保障安全吗？”缪芥奇问道。
  风醒面露哀色，眼带不屑，“因为他是来做说客的，当时汉唐魂法学院的教授一职适逢空缺，我是人选之一，但我对此并不感冒。于是序列法院就派他来说服我，用每一个魔法师都魂牵梦绕的炼化之法来做筹码，我呢，恰恰就不吃这一套，没人能勉强我。只是我那时太天真，没想到原来只要我不答应，学院就会杀了我。而追杀我的人，就是另一个候选人，晴启予。但她最后没有穷追不舍，也算是还念旧情吧。听说后来她因此差点被学院取消晋升资格，但由于其他原因，她还是坐到了周秦魂法学院教授的位子。”
  难怪母亲对炼化之族了然于心……缪芥奇暗想，看来这是三大教授才能共享的秘密。而照此推理，风醒自然也出自汉唐魂法学院，与自己法出一门。她先是为旧事替母亲致歉，继而又问：“您刚才提到和丘辰教授是半个的情侣，什么叫半个呢？我真是比较好奇，看丘辰教授成天疯疯癫癫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会谈恋爱的样子呢，据我们所知，他也一生未娶。”
  “未及半生吧”，风醒的笑声仿佛成了空气中仅存的余温，“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好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缪芥奇能隐隐感到那一份欲语还休的哀伤，丘辰教授错过终生，死于旧人之梦，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她识相的停止揭人伤疤，“我们该如何离开这无望森林呢？我看这森林西南北都是一望无际。”
  风醒起身道：“整片森林其实只有一棵树，当有法师出现，就会变成森林，法术越强，树木越多、密度越大，为的就是不让法师能从此逃出流生岛。相当于困在自己的魔法之中。所以对法师而言，这里的生机都是无望的。我现在也出不去，不过雇主有办法，马上就到我们约定的碰头时间了。”
  “您意思至盏会来？”缪芥奇猜道。
  汤北翎忽然紧张起来，本能地将缪芥奇掩在身后。他不确定敌人会出现在哪个方向，只能凭听觉注意四面八方的任何风吹草动。
  风醒看到这一幕，恍惚的神情说不清是回忆还是失忆，那是成人世界最常见的遗憾，也是孩子身上最常出现的不知该怎么办。
  她对人没有恨意，她对人生充满恨意。她害怕有人进入她的梦，她害怕有人是她的梦。
  想的越多，她也就越想剥夺。
  在汤北翎和缪芥奇完全警备的情况下，至盏还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仅隔几尺，如从另一个空间跳跃而来。
  他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原本被掏空的眼眶，又多了一双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