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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小孩啼哭。
  牧机并未见过眼下的世界，一条冰河无头无尾，一望无垠，北岸一座城池，火光滔天；南岸又一座城，冰封千里。两城隔河相对，其余旷野，草势芜漫。
  牧机被小孩的哭声吸引，并未全然打量那两座兀自存在的城池。寻声而去，在临近北岸的冰河之上，一位五六岁大小的孩子正在嚎啕大哭。
  只见那小孩皮肤干皱，宛如苍老；发色砖褐，紧束一团。尤其那脸上，如被一层黑漆漆薄云覆盖，无法看清五官，只等听见硕大的眼泪咚隆冬隆，一滴就能将膝下的冰河穿个食指大小的窟窿。
  牧机不寒而栗，但还是鼓起勇气询问：“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孩呜咽不断。
  四野再无他人。牧机着眼天色，青白如瓷，无日无月，却澄澈万分，但看不出是何时辰。现下只能瞅见这一个活人，以问究竟，他只好将注意力再回到小孩身上。刚才并没细看，小孩脚边竟有一个巴掌大的雪人，晶莹剔透，唇色绛紫，双眼形同漫不经心的墨点，圆头圆肚，并无四肢，形貌颇为滑稽。
  他又问小孩：“你是为这个雪人哭吗？”
  小孩终于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
  “因为我跟他打赌输了”，小孩开口，声音却似从其他遥远的地方传来，大有同画不同声之感。
  “打赌？你意思这个雪人是活的？”牧机环视四周，极目远望，再次确认并无他人，不知那孩子空旷的辽远之声是从何传来。
  小孩用力的点了点头，“你们的世界雪人是死的吗？”
  经此提醒，牧机想起自己已被打入阴世，囚于自己的法阵，也差不多相当于半个死人，那自然别于曾经的世界，他笑道：“那你们这个世界雪人是活的？”
  小孩又摇摇头，“除了它，还有我是活的，其他的都是死的。”
  “那我呢？”
  小孩抬起头，似是凝视，覆在脸上的云雾更重，少顷，他道：“我赌你不会死，但雪人赌你会死，现在他赢了。来到这里，除了我俩，其他人都会死。”
  牧机一听，笑的更开心了啊，“那多好啊，你还不欢迎我？虽然我才来时间不长，但感觉这跟世外桃源一样，多清净啊，我做梦都想找个这样的地方。没想到死了就能来，早知道我就打娘胎出来就赶紧抹脖子了，哈哈哈。”
  “可是，可是我还想去你们的世界呢”，小孩突然撒起娇了，原本的男声竟然也变成的女声，“你这一死，我可没指望了啊。”
  “你能去我们的世界？”牧机好奇心起。
  “是啊，只要你不死，我就有办法，迟早的事儿。”
  “那你是谁呢？为什么要去我们的世界？”
  “我们是你的眼睛啊，你眼睛长哪儿去了？！连我们都不认识了！”一旁纹丝不动的雪人突然斥责起来。
  “我的眼睛？”牧机左思右想，“你们是魔法之眼？别逗了，一个三岁小毛孩，一个雪人小不点，我虽然没什么本事，我的眼睛可是大有来头，秦始皇和李世民听过没？说了你们也听不懂，没事别堆雪人了，回家多看书去，哈哈哈哈。”
  雪人一下蹦到了小孩的脑袋上，恼羞成怒，“睁开你的狗眼，你爷爷我就是李世民，脚下这厮，就是你嬴政爷爷！”
  牧机扑哧一笑，好久好久没有将眼泪一下笑了出来，“好好的，别闹，真以为我没读过书吗？你俩都没什么人样，还李世民嬴政呢，那我岂不是大罗神仙了。”
  “这可是阴世！”雪人着急想上手揍牧机，但蹦跶半天，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手。
  “是啊，这是阴世，”牧机道：“黑白无常呢？阎罗王呢？你们要演戏就演的像一点儿，这儿晴空万里的哪有点阴世的样子？你们能不能别逗我笑了……”
  小孩的女声又变回了男声，徐徐道：“你们这些阳世人的嘴，才是最大的魔法。骗了傻瓜一群又一群。一帮压根没有来过阴世的人，仅凭信口开河、以讹传讹，用一套虚编乱造的说辞，就让你们这些头脑健全的人信以为真，还代代相传。我俩怎会寄宿到你的身上，真是瞎了我的眼……对了，有我俩给你当眼睛你还死的这么快？你究竟是有多窝囊？”
  牧机被孩子一阵痛骂，顿时有些范懵，“你俩都什么资格说我？看起来比我还虚弱，我才不相信你们是什么嬴政李世民，他俩老人家死了都有上千年了，早投胎去了，还能在阴世等我？开什么玩笑。”
  雪人讥笑道：“什么投胎？你果然是中了魔法被洗了脑才进来的。唉，早知道还是信那个萝卜头，让他当时取代你算了。”
  “什么萝卜头？”牧机搞不清楚这些惹人捧腹的名字。
  “当我们在前不久寄宿到你身上后，发现你法阵的阴世中有个罗卜头，还带着一只小橘猫，听说他在这儿待了有快二十年了。他让我们帮他还阳，也就是让他替代你成为宿主，我们没有答应，结果他就把我们从咸阳城和长安城赶了出来，我俩无处可去，就在这冰河上转悠。”小孩说到。
  “咸阳和长安？”牧机又望向河岸两边的城池。
  “北岸熊熊燃烧的是咸阳城，南岸冰冻三尺的是长安城”，雪人的语气生出伤感，这原本是我们在阴世的寄宿之地，如果嬴政没在咸阳城，我没在长安城，你的极至觉就发挥不出来，但纵使我俩，也不是那萝卜头的对手，尤其是那猖狂的小橘猫，三番五次都把我的脑袋挠掉了。“
  难怪老师们说自己左眼的极至觉一直被右眼的先机之眼所压制，牧机心中恍然，但仍将信将疑，“你们真是嬴政和李世民？“
  小孩与雪人异口同声：“你看我们像骗你的样子吗？！”
  “像……”牧机还是被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但你们为什么到了阴世却是这幅模样呢？跟生前一点都不像啊。”
  “这跟炼化我们的施术者的心境有关。对方希望我们所组成的魔法之眼拥有怎样的特质，我们就会具化成一定的形态。如果对方希望我们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那我可能就是老虎，他可能就是蔷薇。”雪人说着，又蹦了两下表示下面的小孩就是所说的“他”，“魔法之眼不同的特质，在寄宿后也会施加给持有者，如果炼化我们的所期望的是战争，那我俩的形象可能就变成恶龙和野兽了。想必对方不希望使用我们的人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吧，即便是，也希望我们如今这样的特质能净化他。”
  “那你们……小孩加雪人组合是什么特质呢？可爱与撒娇？”
  “童心与冰冷。”
  牧机心中一怔，若有所思。这双极至觉是晴启予教授交给他的，也是晴启予教授炼化的，她究竟在期望什么？该用童心对待什么？又该用冰冷对待什么？这是见惯了怎样的世间，才认定了这两种互相冲突的主观。想来晴启予教授已是煞费苦心，将原本冷峻威严的秦始皇只留下童真，而将宽仁之名的李世民却反其道而行之，留下冰冷。还是……秦始皇本就童真，李世民本就冰冷？而这不知缘由的极至觉最早是晴启予教授留给缪芥奇的，用来摆脱宿命……童真和冰冷能够抵抗宿命？这其中的玄机，恐怕也只有晴启予教授才能说得清楚。想着，牧机悲从中来。
  “怎么不说话啦？你是不是要死掉了？像你这样的状态在阴世保持不了多久。”小孩并不希望他在此时死去。
  牧机打气精神，道：“走，我去帮你们夺回城池！”
  “就凭你？”雪人纵身一跃，以小孩为垫脚石，又蹦到他肩上，道：“你都是将死之人了，连我俩都打不过他们，就凭你？”
  “我虽然也打不过他们，但我知道他们是谁。”
  “谁？”
  “你们说的小橘猫应该是碳龙，而萝卜头……应该是二十年前先机族的……顺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