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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筷碗相击，阴阳相撞。
  天地犹如一张无形之嘴，时间是牙齿，将所有的生命咀嚼消化。
  姚北刑和彭南严的上嘴唇变成了黑色，下嘴唇变成了白色，一张一合，脸如天色。
  缪芥奇感到了气氛的加剧，轻声问：“丘辰教授，他们这是？”
  丘辰亦不明所以，眉头紧蹙。
  姚北刑维持位置不变，仅一静一动的保持呼吸。彭南严亦如是。两人丝毫没有进攻的征兆，但天色陡变，空气骤湿。
  没有雨滴落下来。
  四周之内，如置身蒸笼，热气熬人，呼吸顿重。徐徐，目光所及的古城建筑如沙雕倾覆，几乎没有一点声响，流似水势，俄尔蒸发。
  缪芥奇等人的身体也发生的变化，身上莫名附着一条一条黑白相间的蠕虫，小如针尖，窜进毛孔。血液中如无比突兀的沉进一粒沙子，任流速如何冲刷，都岿然不动，好比软鞋之下有一石子，翻来覆去，如鲠在喉。
  丘辰恍然一二，对其他两人说道，“这我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只在学院的史料中看到过。你们看，姚北刑和彭南严的嘴唇都变成了黑白相合，应该就是阴阳嘴，由此呼吸吐纳，会给周遭的空气中释放一种生物酶，专门用来净化空气……”
  “那为什么周遭的一切反倒土崩瓦解？”汤北翎疑问。
  “因为……这种生物，是通过清除空气中的魔法气息，进而达到净化的目的。也就是说，在他们看来，魔法是污染尘世的核心所在。但凡沾惹魔法气息的，无论人或物，都会被其分解。四夜古城因为常年做着魔法生意，自然也沾了浓烈的魔法气息。想必他们之前是打算用这样的本事一举摧毁序列法院的，没想到如今却用到了自家院内。”
  “那有什么破解之法吗？照此下去，我们也会被这些恶心的虫子吞噬干净。”缪芥奇亦感到虫子在血管堆积。
  丘辰一筹莫展，在他的整个人生经历中，始终被猎魔人所钳制，从未有过反转。无论他如何殚精竭虑，即便法术之力强悍到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座城邦，但在猎魔人的手下，皆是徒劳。他不止一次的迷茫这个世界的生物链，究竟是何人设下了猎魔人的存在，令法师们永世不得翻身，什么旷世天赋、绝世能力，都如蝼蚁一般，任猎魔人拿捏。
  他的恩师曾说，他是周秦玄法学院有史以来天赋最高的学生。但碌其一生，已然皓首，临近周秦法系的极限，却仍触不到猎魔人的边际。茫茫宿命，何日是头。
  此时他可以放弃挣扎，变成残渣。但他还是隐隐念着一丝希望。他望着仍在寻找逃生之法的汤北翎，心中安慰，这是天赋更远胜于他的新一代，或许仍是失败的一代、徒劳的一代，但值得继续有所交代。
  临死之际的交付，往往就是找人代替自己担上包袱。
  他左眼微光乍现，眼前的汤北翎和缪芥奇瞬间不见。
  姚北刑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有两人在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他不得不从空中下落，一看究竟。几乎同一时间，丘辰颓然倒地，已是死状。不一会儿，就被魔法霉拆解成一撮沙土。
  跟下来的彭南严道：“其他两个人不会逃了吧？”
  “不可能”，姚北刑斩钉截铁，“除非他们不活在空气里，但不活在空气里的还是活人吗？呵呵。”
  彭南严捡起一旁的龙灵之卵，“此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差点将整座古城都搭了进去了，所幸还是拿到了龙灵，等城主回来了好歹有个交代。”
  姚北刑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晶莹剔透的卵石，并不在乎，没有人知道他关心什么。一切结束，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新鲜无比。在他们猎魔人的味觉中，魔法气息就形同鱼腥的腐臭，他早已受够了。
  漫天的枫叶，似火雨燃烧。
  缪芥奇和汤北翎匍匐在一支叶茎上，清风徐徐，地动山摇。
  “这是丘辰教授的法术，他把我们带到他的梦中？”汤北翎道。
  “不，这是别人的梦……”丘辰的脸呈平面状，铺在一片凋落的枫叶上，“如果有人最近梦过我，我就能将你们带入对方的梦中，这也是唯一的生路，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哈哈。”
  缪芥奇看着丘辰的脸随着落叶一起枯黄，道：“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没在这个梦中？”
  不知是枫叶摇晃，还是丘辰在摇头，“只要有人梦里有过我，也就是有我出现过的痕迹，我就能通过魔法来到这里，但是不能带其他人进入，除非以生命为代价……刚才在四夜古城，横竖都是一死，但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所以我将你们带到了这里，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以曾经的痕迹为媒介，用魔法气息跟你们最后匆匆一面，我的尸体恐怕已经烟消云散了。所以梦中的落叶不停，我的气息马上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汤北翎从树上跳下，试图将落叶托住。
  “不用了，孩子”，丘辰微笑道：“孩子，我还要将我来自庄子的魔法之眼托付给你呢，这只眼睛奥秘无穷，我也才只用到了十之三四，剩下的就希望你以后能学习、参透了。接下来的日子，无论你们回序列法院也好，去其他地方也罢，完全就按你们的意思来吧，不必为任何立场鲜明的一方效忠。关于其他种种，我原本是想离开四夜古城后，将我所知道的一切秘密都告诉你们，可惜如今时间已经不允许了，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授时议院并不在别处，更不在什么天涯海角，就在序列法院本身，那是看不见也闻不见的存在……如果你们想去那里，拥有这个梦的人，或许能帮助你们；但如果你们想逃离这里，她也照样也可以……”
  说着，丘辰的枫叶，四分五裂，只剩下一块眼睛。
  “这个人是谁？”缪极其问道。
  丘辰仅剩的眼睛闪过最后一抹暖意，像香炉掉落在暗夜的星火，“我与她错过一生，现在死在她的梦中也挺好……等这场梦结束，你们就会遇见她。她会了然一切，请帮我告诉她，我在梦里的道歉，是真的。”
  眼睛失去了所有的颜色，风干的枫香，像被抽干鲜血的皮肤，皱巴巴的如一团废纸，落在了汤北翎的掌心。
  枫林里顷刻一片寒风斜雨。
  是有人在梦里哭了，还是有人梦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