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笑染江山      更新:2021-05-21 03:41      字数:2435
  空荡荡的阁楼里只剩下暗沉,寂静得可怕。
  雪阳推门进去时,屋子里就只有喝的酩酊的米萍,还有满地的空酒瓶以及她呕吐的污秽物。
  雪阳走到快要睡着的米萍面前,伸手想拿掉她手上的酒瓶,但米萍却突然醒了过来,猛地一夺,酒水洒了雪阳一身。
  雪阳看着她不说话,她就大口大口地往口里灌酒,大概是酒太辣了她呛出了眼泪,不一会儿,满脸湿润。
  雪阳干脆也不再去夺,伸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酒瓶,喝了一大口。
  果然很辣,辣得她也想流泪了,酒水滑过胸腔,只留下一阵火辣的灼感。
  两人不知道坐了多久,米萍突然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她才缓缓停下来拿眼镜一动不动地盯着雪阳——这个一直都很优秀的女儿。
  酒瓶从米萍的手上滑落下去,透明的液体洒了一地。
  “你想知道我和你爸的故事吗?”大概是喝酒喝的时间太久,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出乎意料的好听。
  雪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发现,自己对于面前这个女人,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说话互相隔着一团雾,谁也看不透谁。
  “雪阳,雪阳,”米萍喃喃,伸手握住雪阳的手,手心冰冷的温度让米萍瑟缩的一下。
  雪阳看到她的反应,淡淡说道:“我常年体质偏寒。”
  米萍不顾雪阳的抗拒,把她的手抓得更紧,看着女儿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庞,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摩。
  心里的愧疚,悔恨交织在一起,将她淹没。她惨然一笑,又拿起酒瓶仰头倒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十七年前,我从农村来到a市打工。刚开始那会儿,特别艰难,一张大饼可以吃一天。后来自己终于攒了一点钱,就仗着还有点理发的手艺在古河街开了一家理发店,取名‘花萍’。
  理发店刚开起来的时候,生意惨淡,维持了几个月,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将我的妹妹,也就是你小姨叫过来帮忙。她来了,不但带来了新手艺,而且还带来了不少客人。
  没过多久,生意逐渐红火起来,收入也增加了不少。你小姨为了给我帮忙,也跟着我一块在a市住了下来。
  没有多余的钱租房,我们两个就挤在小小的理发店,一匹粗布,隔开了工作和生活的两个地方。那个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也有自给自得的快乐。加上你小姨在我身边,再怎么苦怎么累,都觉得身后有个依靠。
  那时候总觉得,就是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命运,从来都不让人如意。有些事,有些人,遇上了,还不如遇不上。”
  说到这,米萍似乎笑了一下,有点自嘲,又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她把手里的空瓶子扔到别的地方,去拿雪阳手中剩下的半瓶酒。可是雪阳攥的太紧,她就只舔了一下自己艳红的唇,拢了拢凌乱的波浪长发,接着说道:
  “‘花萍’开得时间久了,熟客也就多了。几条街的人都来这里做头发。后来,我和你小姨都发现有一个小伙子基本上每两周就会过来一次。他每次的要求都很简单,剃短或者修眉毛。
  每次他来的时候,‘花萍‘都会变得很热闹。因为他不仅长相英俊,人也幽默。只要他来,身后铁定会有不少小姑娘跟着进来。慢慢的,他和我们也熟络起来。他来弄头发的时候,总会打个招呼,有时还会互相调侃几句。
  有一天午后,阳光那么明媚。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他穿着一身牛仔,从窄小的门走进来,透过窗户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好像泛起了明亮。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场景。我十八岁的心就此沉沦,却终究造成了万劫不复。呵,命运呐!”
  米萍单手撑在地上,身子向后仰,目视着昏暗的天花板。
  那里似乎正倒映着一幅年轻的画面: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局促不安而又暗自欢喜。
  雪阳从没看到过这样的米萍。在她的记忆里,那个被称作“妈妈”的女人,每天除了打工就是在和爸爸争吵。
  漫长的暗无天日的矛盾已经使她记不起童年的丝丝温情。
  雪阳怔然地看着交握的两只手,多美好,就有多艰辛。
  “自那天以后,我便日日盼着他来。他来了,我就又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前前后后的为他忙活。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但我知道,他一定看出了我对他的喜欢。因为我总能感觉到他在面对我的热情时,淡淡的无奈。可他在无奈什么呢?大概是他也喜欢我但不知如何开口吧,我这样想。直到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再后来,你小姨找了个男朋友。那人是个退役的消防兵,高高的,长得也白净,总体还不错的样子。某天晚上,你小姨把男朋友带回来吃饭,正巧赶上前来理发的他。
  我当时并没觉得他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只是乐呵地邀请他一块吃。他无甚表情地答应。我都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有多兴奋了。大概无论多么兴奋,也抵不过后来的疼痛。
  时间过去太久,有太多细节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我们都很高兴,喝了很多酒,然后我被他温柔地抱回房间,他吻上我的脸,嘴里呢喃着‘小米,小米’,我以为他是在喊我,心里满满的被幸福涨破。
  第二天,我浑身酸痛地醒来,对上他愧疚的眼睛,微笑着说‘没关系‘,年少天真呵,真是害人不浅。
  我们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理所当然到我根本没想过他是否像我爱他一样爱我。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做了恋人一切该做的事。几个月之后,我却发现自己怀了孕。
  这个消息让我恐惧,害怕。那时的我才十八岁啊,怎么就能怀孕呢。我在两天内把眼睛哭得红肿。他只是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最后,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结婚’。我愣了,不知如何作答,但却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那时的自己青春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但你姥姥却是个明白的。她知道这件事后,把我叫到祠堂里跪着,逼我向我爹的牌位承诺,打掉孩子。我不肯,她便给了我一个巴掌。我没哭,她却落下泪来。直说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丢人的女儿。
  我呆呆地看着抱着你姥爷的灵牌哭得撕心裂肺的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直到门外传来喧闹声,你姥姥才颤巍巍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一瞬间,我感觉她老了十岁。
  但你姥姥依旧镇定,一如十八年前独立抚养我们姐妹的那个干练明理的女人。
  他是拿玻璃顶着脖子走进来的。他脖子上鲜红的血痕刺痛了我的眼睛,击垮了我的理智。我挣扎着想上前,手却被母亲死死攥住。
  她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你爸,丝毫不顾及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我拼命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