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是又是一次的盘头会。每月今日，都会有各路闻风而来的文人雅士或者闻风而来的登徒子来这里求的做水无的入幕之宾，当然规则全由水无来定。即便是半年一次却足以让老鸨赚的眉开眼笑，自从有了水无，涟水居的生意便像古玩店的生意，三年不开张，开张便足以吃三年。更何况这里更是每天都打开大门做生意。即便定了这古怪的规矩，老鸨依然依着水无的性子由她去闹。
  老鸨眯起眼来看今日来的这些客人，她做了一辈子的妓女，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但每每还是惊讶于水无的影响力，虽然赚得不少。身为女人，眼里的嫉妒却是满满的。但凡女子，哪有不爱惜自己容颜的，岁月老去，年少时花一样的颜色渐渐不再，但那颗心，从来就不是甘愿寂寞的。
  可算来，水无在这里挂着头牌也是三年又三年，按说早已过了女子最灿烂的年华，可那人竟如妖物般丝毫不见衰老，反倒随着年复一年越发美貌。她的那张脸，便是不笑也足以让满堂女子失尽颜色，六年了，六年来之间她向公子宋拈花一笑，那一笑，仿佛天地间的颜色都被她占去了。
  她平日里只在华灯初上之时唱上一曲，那一曲好像是洛澜山城入夜的第一声钟鸣。一曲过后，所有的繁华就都拉开了序幕。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一曲却如炼狱恶鬼的催命呐喊，那一曲过后便又要上了满脸的胭脂，伴着河上的宫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弹唱。眼前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而曲子却还是那首曲子，今年是如此，明年亦是如此。只是她们明月一样光彩的眼神却淡淡的汇入到脚下这条暗黑的河里。成了这洛澜山城最浓重的繁华。
  可对于水无来说，什么都改变。她依旧光彩如昨。只是那三根琴弦却越发老了。
  每半年的这一次盘头会是恩客们唯一可以一睹水无芳容的机会，然而却每次都被公子宋拔了头筹。人都说公子宋被这女人迷了魂魄，成日便住在这里，连新婚那日也不例外。很多人都说公子宋放荡，就连公子宋自己也说自己风流的很，渐渐的，就所有人都这么说了。
  碧儿揣着自己的一颗心左顾右盼的环视着周遭的女人，“这些女子真是有伤大雅，穿的这样少。”走在前面的红袖淡淡说道，可是夫君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啊。这主仆二人扮作男装穿行在洛澜山城最热闹的大街上。
  “少夫人，这是去往哪里。若让老爷知道，定会责罚奴婢的。”碧儿斜眼偷看主子，她从未见过主子这样，她仿佛从画中来，现如今仿若要淡回画中去。
  “去一个，决定我下半生的地方。”红袖略顿坚定的说。
  “公子宋五千金，还有哪位客官想出价？”老鸨一脸奉承的在南宫宋身旁挥舞着粉红色的香帕。南宫宋笑嘻嘻的看着场下的那些公子假意抱歉的抱拳笑笑，这样的结果似乎是毋庸置疑的。
  “五千五百金。”不知何时角落里多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那眉眼那身段叫楼上的姑娘们看了暗暗脸红。他并不抬头，只抿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这五千五百金的银票却是真金白银的放在了桌子上。五千五百金即便是一般富贵人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寻常百姓吃上一生无虞。但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摆在妓院的大厅中，令不少人看了都眼红。
  南宫宋倒是不怕下面的哄抬，他最怕的是别的男人看见水无的容貌。不管怎样一定要守住她。
  “六千。”南宫宋疲于这样的拉锯战，索性来个痛快，谅那人也断不会舍了六千金只为一个出身微寒的青楼女子。只是传说，还未见得如何的倾国倾城，他想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传说就来豪赌。
  “六千五。”楼下的公子朗声道，似乎正与南宫宋较劲。南宫宋挥挥手示意茗秋去查查那人是什么来路。
  两厢正僵持中，茗秋半缩着身子，似乎正犹豫着要不要来告诉少爷。“滚过来，别躲躲藏藏的。”茗秋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什么人？”南宫宋正想着对策，“少……少少夫人。”茗秋说完下意识的一矮身躲过了南宫宋的毒手，“怪不得听着那么耳熟。”意外的少爷没再追上来只是呆坐在那儿，眼神略略呆滞，不由得瞥向下方，正对上红袖一双雾里桃花般的玲珑眼。他从未正视过这个顶着南宫少夫人名头的女人。现在在这个的情形下看来却是诡异的很。
  红袖生来顺服，但骨子里却有着洛澜山城武将世家世代相传的铮铮傲气。她今日来，带着母亲为她置办的嫁妆，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牵制了夫君的心。她把南宫家定下的聘礼尽数留在了家里，在这个牢笼里，容不下她的人，也容不下她的心，既是如此，她的身，她的心也不是南宫家的。南宫家的一切不过是身外之人的身外之物罢了。她不稀罕。
  红袖就是这样硬气的勉力支撑着自己最后的一点骄傲。只是这骄傲来的这样汹涌，让她没有任何退路的只能向前。
  南宫宋与沈红袖隔着攒动不已的人头遥遥相望，一方是千言万语无泪凝噎，一方却是请托来世为卿绾丝。
  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