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面对着少女的质问，基思太太低下了头。
  艾尔玛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基思阿姨，你是街区里对斯特朗最好的一个人，你不是一直把斯特朗当成了你的家人，你的大儿子？现在你的大儿子有难，你怎么可以不去救他。”
  基思太太默默地抽回了手：“抱歉，艾尔玛，我是一个裁缝，我有两个孩子。谁都痛恨弃民，我要是帮斯特朗作证，大家一定不会再把活儿交给我。到时，我拿什么养活我的孩子？”
  说完，基思太太关上了门。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艾尔玛傻了。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急忙跑向下一家。
  原本自信满满的少女，害怕了。
  “杰尔逊爷爷，请你帮帮斯特朗。一个月前你去山上割草，不小心摔断了腿，是斯特朗将你救了回来，还照顾了你半个月。你说，你的这条命是斯特朗的，你一定会报答他。明天你一定会站出来的，对不对？”
  “哎，小艾尔玛，我活了一辈子，一辈子都在做好事。斯特朗是个弃民，是个罪人，若是帮他作证，那我岂不是也成了一个罪人？我老了，就要死了，要前去地狱接受审判了。要是成了罪民，我这辈子做的好事那不都白做了？小艾尔玛，你就饶过我吧，找其他人去。”
  “芬恩哥哥，两个月前你家饲养的巨嘴猪出了问题，完成不了任务。是斯特朗在最关键的时刻，把他饲养的巨嘴猪分了你两头。要不是斯特朗，你全家都会被魔兽吃掉。你会作证的对不对？”
  “我不会！斯特朗是个弃民，他帮魔兽做事。我的妈妈、我的妹妹、我哥哥全家，都被魔兽吃了。我恨死了魔兽，也恨死了弃民。叫我帮他作证，做梦！”
  艾尔玛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绝望。她敲开了一家接一家的门，可得到的，全都是冰冷的拒绝。
  没有一个人答应。
  一个都没有。
  “斯特朗的确是好人，但他确实是弃民。弃民必须死，所以他该死！”
  “斯特朗已经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我们是女神的信民，怎么可能帮魔鬼的仆人作证？”
  “呵呵，这几个月斯特朗不是很嚣张、很得意吗？他不是掌控着我们的生死吗？现在让他再嚣张、再得意啊！”
  “开什么玩笑，我上次不就是偷了下懒，就被他狠狠地骂了一顿。他现在遇难，我高兴还来不及，救他？滚！”
  “如果斯特朗喜欢的人是我，那我一定会帮他作证。可惜他喜欢的人是你。他不喜欢我，那他就去死。”
  “要我帮他作证，可以啊。不但我会去，我还会动员我的亲人朋友一起去。但我有个条件，艾尔玛，你是我们这个街区最漂亮的女孩，我喜欢你很久了，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今晚就陪我，明天，我一定会去帮他作证。”
  ……
  天黑了。
  下雨了。
  好冷。
  深夜里，冷雨中，艾尔玛在奔跑，从街头跑到街尾，再从街尾跑到街头。
  雨，淋湿了她。湿衣服被冷风一吹，冷到了骨子里。那种冰冷，让艾尔玛浑身抖个不停。
  但她的声音比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
  “斯特朗是个好人，求求你，救救他。”
  “斯特朗是个好人，求求你，救救他。”
  深夜里，冷雨中，少女一遍遍地跑着，一遍遍地哀求着。
  可没用！
  一开始，还会有人开门，为她递上杯热水。可后面，没人开门了。再后面，所有的灯都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少女还在跑着、还在哀求着。
  直到，她的嗓子彻底嘶哑了，她彻底跑不动了。
  天亮了。
  好些人一晚没睡，他们担心那女孩，怕她死掉。
  他们打开房门。
  他们看到了女孩。
  女孩跪在了街的正中心。一滩泥水中，她努力地让自己跪得很挺很直。看到有人走来，她的嘴巴张合着，却再发不出声音。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斯特朗是个好人，求求你，救救他。”
  所有人都沉默了。
  街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条街的人都出来了，围成一圈，沉默地看着那个女孩。
  教士过来了，她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扑了过去，抱住了教士的腿。她拼命地呜咽着，流着泪，摇着头。
  然后，她跪到了地上，开始磕头，向四周磕头，不停地磕头。
  泥水，在她额头的撞击中，四散飞去，飞的很远。
  泥水中，很快就染上了一片红色，还越来越红。
  那是女孩额头上的血。
  终于，
  有人忍不住了。
  基思阿姨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受不了了。大不了我不做这个裁缝，我去卖身，卖身养活我的两个孩子。我来作证，斯特朗是个好人。”
  杰尔逊爷爷第二个站了出来：“哪怕死后坠入地狱，被地狱火焚烧，我也顾不得了。我来作证，斯特朗是个好人。”
  芬恩哥哥第三个站了出来：“魔兽是魔兽，斯特朗是斯特朗，是我错了，不该把对魔兽的恨，转移到斯特朗身上。我来作证，斯特朗是个好人。”
  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站在一排，看着没站出来的那些人。
  没站出来的人，羞愧了。于是，他们也站了出来。
  到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出来。
  那个教士拉起了艾尔玛，用手巾擦去了她脸上的雨水、泪水和血水。她温柔地说：“你的诚心打动了所有的人。你救了你的斯特朗哥哥。小艾尔玛，你成功了！”
  艾尔玛笑了，笑中有泪，泪中合着血。她张嘴，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斯特朗被赫免了！这个消息，在塞纳城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无数人为之感到震惊，感到愤怒。
  “连弃民都可以得到宽恕，那我们在死亡的威胁下，还坚持什么？我们的坚持有意义吗？”
  这股愤怒，汇成了一股巨大的浪潮，许多人因此对神教产生了质疑，他们的信仰受到了冲击，他们的信念动摇了。
  这种情形，早在步轻歌的意料之中。所有的神职者早就做好了准备，向信民们展开了宣传。
  当知道事情的前后经过后，信民们选择了接受：“他确实是好人，好人为什么不能得到宽恕？”
  在这个过程中，教士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她们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感召下，许多有些动摇的信民，变成了更坚定的信徒。
  有了塞纳城做榜样，之后万里城的清算，远比从前平和了太多。有四名弃民得到了宽恕，有一千八百多人被流放，最后绞死的，只有六百多人。
  六天后，塞安娜主祭率领塞提城的主力赶到塞纳城。神卫长随后在东边的落枫山，构筑起了一道简陋的防线，防御魔兽。
  在步轻歌的请求下，狄娜神教的神职者在塞纳城以西、靠近提里通道的阿特里河畔，建立起了营地。并且，留下了三百头洛奇。
  数天后。
  “魔兽，魔兽来袭啦！”
  一个男人大叫大嚷着，疯了似地在塞纳城的街道上狂奔着。
  街道上，一切如故。做买卖的继续做买卖，在闲聊的继续聊着天，所有人该干嘛还是干嘛。
  那个男子傻眼了，他一把抓住一个老太爷，颤声说道：“魔兽，真的是魔兽啊。难道你们都看不见，就只有我看得见？”
  他手指的地方，一只翼展足有三米，形如乌鸦，而浑身赤红，一张尖嘴更是长达半米的魔兽，在塞纳城的上空盘旋。这只飞行魔兽冰冷地盯着下方的信民，似乎随时都会俯冲下来，用那双利爪，抓起一人腾空离去。
  那个老太爷白眼一翻：“我是老了，但没还瞎。不就是魔兽，这有什么好怕的？一看就知道，你是刚返回塞纳城的流民。”
  被人用一种看“傻叉”，兼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那男子呆住了：“可这是魔兽啊，还是很厉害的魔兽。你们就不怕自己被魔兽吃了？”
  老太爷没好气地说：“怕，我当然怕，可怕有什么用？这可是火翼鸟，是二阶魔兽，能喷爆裂火球的。它要是真的想杀你，你跑有用吗？都没用，那还跑什么，吃饱了撑着？”
  那个流民恍然大悟，他摸了摸脑袋，傻乎乎地说：“说的好有道理哦。”
  老太爷指点道：“魔兽就那脾气，你越跑，它越追你。你要是不跑，它对你倒没什么兴趣。所以小伙子记住了，当你看到魔兽时，就意味着，你的这条命已不属于自己。你要做的就是保持镇定，不要乱跑。你越乱跑，你越死的快。”
  流民大喜：“你确定，我不跑，就不会死？”
  老太爷白眼一翻：“谁说的？不跑，你或许不会死。真的要死，你死得会更有尊严些。”
  流民点了点头，他也想像别人那样，镇定地走着。可走了几步后，他停住脚步，一把擦去了额头上滚滚流下来的汗水，他叹道：“可我真的很想跑啊。“哎，女神在上，就不能有位神官大人，施展神术，将那只该死的魔兽打下来？”
  他话音刚落，眼前神光大盛，一道巨大的金色长矛，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破空击去。长矛便无实质，可在这时，竟是发出利啸之声。其速之快，快的肉眼无法看清，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金线。
  火翼鸟大惊，双翅一展，就要来个腾空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可那支金色长矛灵巧至极地一个拐弯，如一枚精确制导导弹，正正刺穿火翼鸟的腹部，再腾地爆出一片金光，将火翼鸟炸成几片。
  塞纳城里，立时响起一片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