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凭栏人(下)
作者:
言子芥 更新:2021-05-20 20:33 字数:3086
栩栩刚走到自己房间,听他这样一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又跑到书房门口。心想藏得这么严实,这两天又没写过,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接过花笺一看,栩栩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正要说不是她写的,却闻到花笺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正是早间闻过的。
栩栩将纸揉成一团,咬牙道:“没,我打算填个词玩来着,搁这儿忘记放好了。”
顾长河不信地看她两眼,但也没多说什么。
“你也别和京城来的那帮人走的太近,终归不是一路人。姑娘家家,矜持一点总没错的,别一天到晚在外野。等常嬷嬷回来了,还得接着学女工。”
栩栩低头,不是滋味道:“知道了。”攥着手里花笺又问,“爹爹在家用早饭吗,我去做。”
顾长河一顿。“我当你要多睡一会呢。先前与那边说好了,过去用也是一样。”
见栩栩一直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顾长河拍拍她的脑袋:“早些做晚饭,今儿回来吃。”
栩栩笑道:“好。”
她看着顾长河走出去,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她知道爹爹也是为她好。
摇摇头,她忙展开手中花笺,却见背面还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
海棠开不开?粉郎来未来?此香名为凭栏人。
可恶。这诡异的行事风格,她就知道是谢梓铭,可真是好一份大礼啊。
谢梓铭于她的这份礼,是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了。但于谢家,三爷惨死在家,无疑是件耸人听闻的丑事,就是不知裴思芮,对这样的诚意满不满意了。
“谢三爷和个狐狸精约会,反被光着身子,捅死在他家藏书阁?”裴思芮看了一眼无影送来的信,便嫌弃地扔开,仿佛怕被沾染到什么一般。
“什么狐狸精,怕不是芸樱吧?”邵妍拿他的扇子一挑,信精准地落到香炉里,顷刻间化为灰烬。
裴思芮一皱眉头。“扇子归你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是芸樱?”
“昨日莳花馆,不是竞价了芸樱的初夜吗?我听说这价高者,正是谢三啊。”邵妍白他一眼,随手打开扇子摇了摇。
“你昨日睡了一整天,怕不是睡傻了?那你知不知道,这可是谢梓铭,对你投诚的礼物呢。要说是什么狐狸精,恐怕是谢三家的那位河东狮,去抓奸时候说的词。结果奸没抓成,反而发现自己丈夫死的凄惨,真是刺激。”
“我说小妍儿,无影这么写,也就算了。你好歹是住过东宫的人,能不能用词讲究些?”裴思芮听的直皱眉。
“得了吧,你用词再讲究,还不是得和这家人做亲戚?我看这谢梓铭胆子够大,心也够狠,效率够快,估计还真是谢家他看不惯的人,都能下得去手。”
裴思芮渐觉不对。“你竟是在帮这小子说话?”
邵妍一噎,啪的一下把扇子合上。“我是觉得这桩生意也不亏。”
裴思芮哪里听得,只将一双眼睛睁的波光潋滟,对着她委屈道:“你平时都不说这许多话的,而且只有说谎的时候,才喜欢把玩东西。小妍儿,你竟然向着别的男人!”
邵妍将那扇子往后颈一插,冷声道:“裴相催你回京了,到时候总有向着你的女人,你自己看着办就是。”说完潇洒出门去,但怎么看,都有点儿落荒而逃之嫌。
裴思芮烦躁地抓抓头发。“唉,又没人陪我去谈生意,寂寞啊。”
栩栩正好来找邵妍,闻言惊道:“阿颜,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邵妍没好气道:“还不是有些人被催着成婚,不然还能和阿栩好好玩几天!”
栩栩不明所以,将香笺随手放在茶几上,由着邵妍拉着她走。
邵妍踢了踢地上的石子,闷闷道:“回京去,又要对着一群无聊的人了。”
趁机多捏捏栩栩的小脸,“此次回京后,慕家的茉莉花,多半会大涨。阿栩若是要用到,或者缺钱用,先多收一些便是。”
想想还是不放心。“我知你和慕朝昭是好友,但若你不好意思去要茶,将我这枚坠子,给他们茶庄的人看,要多少取多少就是了。”
栩栩哭笑不得。“我哪里用的到这许多。”但还是小心接过了坠子,想了想道:“谢梓铭也不知如何,从慕家得知了花非花的方子。”
邵妍回道:“没事,多一份筹码在手中,也只是威胁着慕家,不敢轻易换人了。若要合作,反而也是两家的秘密了。”
而她的身份,慕耘川既心中一直念着母亲的恩情,也就不必担心会说与任何人。
栩栩抚摸着坠子上小小的“若”字,心中感动,知道表姐是真的关心她。
“母亲的簪子,那日被杏衣女子拿去了。”栩栩小声道。她拿不出同等分量的东西,来送给阿颜了。
邵妍忍笑敲敲她的头。“只要是阿栩的东西,哪件还不是一样?他们只认得这一件坠子,我只认你这一人罢了。”
栩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腰间解下刻着“如梦令”的小竹筒,连着里面的小瓷瓶一起递给她。
“都被阿颜敲笨了!这个是我自己刻的,刻来刻去,还是这三个字刻得最好看。”
又指着瓷瓶说,“这个香也叫如梦令,一点点就可以催眠,量多了比迷药效果还好。我明天将我那些香都理出来,也送阿颜一份。阿颜喜欢放什么,就放什么!”
邵妍接过小竹筒,马上挂在腰间。小物件看起来很是别致,她都有些爱不释手了。“急什么,以后总还会再见的。这个就很好,我不喜欢熏香,你回去也别忙活了。”
又开玩笑道:“阿栩以后若是能在京城,开上一家卖各种熏香的铺子,保准大卖!”
栩栩不由笑道:“阿颜难道叫我去卖迷药么!”
邵妍竟认真思索起来。“倒不是卖迷药,那些什么提神的、助眠的、养生的、放松的都很有价值,不过京城贵人多杂事,若是引起他们注意,去到些不好的用途,就不妙了。”
栩栩见她想得越发认真,也跟着思索起来。两姐妹说说笑笑,沉浸在想象中的熏香铺里,倒真像在京城比邻而居,一住已住了许多年。
裴思芮扯了一会头发,见没人理他,也不梳头发,自换了一件宽大外衣,着一双高齿木屐,摇摇摆摆上街,一路上引得无数人侧目。
寻到昨日那间药房,往门上一靠,吊着嗓子便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凭栏人的方子?”
坐堂的大夫疑道:“凭栏人,是什么方子?”
裴思芮向来问诊的一个,有几分颜色的姑娘抛个媚眼,方漫不经心道:“约莫是个迷药方子吧,要不然,就是青楼惯用的那种药。”
药童擦擦冷汗,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子里面请。”
“我又不是来看病的,有什么事,你叫他出来讲。”弹一弹衣上占到的药灰,语气里已带上一丝不耐。
谢梓铭铁青着脸出来,一身裹得严实的衣衫,和裴思芮几乎袒胸的风流穿法,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爷今天心情好,你先请个安,叫声姐夫来听听吧。”
“裴公子不要欺人太甚。”哪里是心情好,分明是捞不着实处的好处,心里记恨着。
见过些世面的人都知道,裴相的儿子,与谢家的女儿,有一门娃娃亲。这亲裴思芮什么时候知道的,就从什么时候开始反对。偏偏就谢二爷有个适龄的女儿,还真是他的嫡姐。
这会子拿这事来压他,想必也是京里面催的紧。也好,反正这个姐姐他也不亲,到时若有什么好处,一并卖给他就是了。
“姐姐的事就是梓铭的事,若有什么不对,梓铭代她先向您赔个不是。”
“她在那,就是给我添堵。你又有什么脸赔不是?小爷来江南,你们谢家不好好招待,便是不对,这会子不过随便找个方子,都拿不出来,平白叫人笑话。”
那坐堂的老大夫气的胡子直颤,别说药房不能随便给方子,便是医药世家,拿不出来方子也属正常,毕竟这些也是各家手中的资源。
更何况,听他说来竟是什么春药的方子,怎么好拿到药房来讲。“简直胡言!”
裴思芮像看到什么好玩的景象,笑道:“您老别生气,我最心慈,可不想出什么人命官司!不过你大概,也没什么资格教训我。”
老大夫抖得更厉害,旁边的人忙扶住了他。
裴思芮见他也不再言语,顿觉无趣。扭头一指桌上的茶,对谢梓铭道:“小爷渴了,你给我斟一杯茶来,若是觉得好,便不与你们计较了。”
药房里的众人面面相觑,想着他存心为难,也无人敢吱声。
没想到谢梓铭还真倒了一杯递给他。
更没想到的是,这位爷喝完随手擦擦嘴,杯子一扔便转身离去了。
仿佛他们看笑话的人,反成了笑话里的人。
桌上凉的,正是“上不得台面”的,慕家的茉莉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