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驯的为难是理所当然的。“我这里的设备都不能用了。”男人低声道，满是无奈。没有设备可以用，就算画在管道壁上，也终究不能看。
  这一点路遇倒没有意见。
  在路遇登上这个星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从地球上带来的那些终端都被禁止使用了。早在星际船上，就不能使用。这也算是正常的吧，路遇想。地球毕竟是地球，和外边是不相同的。当然，作为科技结晶从研究所拿出来的那些，不在这个行列。
  “这个倒不难。”灵序道长说道，“贫道去拿纸。”不一会儿，灵序道长果然取了几张纸回来，还有笔。
  李驯整个人都有点呆滞，“道长竟然带这个？”
  难怪他会觉得有问题。现在已经是3000年代了。纸张早在上个千年的后半就被现代科技所取代。人类为了方便书写和消除，发明了很多更加便利地机械化产品。比起书写在纸张上，现代人更喜欢用机器书写。
  在纸张写字本来就已经是稀罕的事情，这种出门带纸张和笔的，已经可以归类为奇珍异宝了。
  李驯诧异的眼神透露着无尽的怀疑。
  “贫道习惯了这些老物件。”道长无所谓地淡淡道。这种态度，也让李驯挑不出什么毛病。本来这也是个人的爱好，他只是好奇而已。
  既然有纸笔，那剩下的就是在这里画图了。
  “这个要怎么用……”李驯晃了晃自己的手，握着笔在纸上比划，“这样会不会把纸划破？我记得这个东西是很脆弱的。”
  道长接过笔，做出书写的姿势。“就是这样用。”
  李驯拿着笔继续比划，在他似乎努力学习的时候，路遇暗示道长到身边来。离得近了，路遇压低声音低声道，“我想和骆默离开一下，麻烦道长和他们在这里。”
  “我明白。”灵序道长点点头，低声道，“你们小心。”
  路遇迟疑了一下，“道长也小心。”路遇意有所指地看向李驯，这个人会不会在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搞什么小动作，谁都不敢保证。
  “我会小心。我想他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如果你们不在这里的话。”道长用极低的声音回应着路遇。
  “希望如此。gora星的生物，确实很难判定他们做什么。”路遇苦笑了一下。和gora星的生物打交道至今，一直都是处在被动的地位。因为环境加成，永远都无法得到真正的主动权。
  这里不是地球，地球人连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都难以保证，随时暴露在危险里。
  灵序道长伸手拍拍他，“别太担心了。你们没有和我相遇的时候，我不也好好的么。”
  “话虽如此，就是做不到啊。毕竟这里，只有我们几个相依为命了。”路遇轻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能让人发笑。
  相依为命。
  道长用力地握了握路遇的胳膊，“等你们回来。”
  骆默和路遇从暂时居住的管道里出来，路遇即刻打开了自己的厘探测器。这种探测器针对厘素密度达到一定程度的物质，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干扰。
  出来后，骆默和路遇先到了横向管道里。这条管道没有什么照明装置，管道里一片漆黑。
  “先把衣服换上吧，我想你应该也带着。”骆默提醒道。在黑暗里，路遇隐约能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骆默在换衣服了。
  路遇不自觉地想了一下，立刻中断自己的想法，也从背包里拿出防护服穿上。这是必要的措施。路遇不觉得凭自己的身体素质，能在管道里自由攀爬。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这个？”倒不是真的好奇，路遇随便找个话题，掩饰刚才一瞬间脑子里闪现出画面的尴尬。
  “你既然提出这个方案，说明可以执行。这是其中一个原因。第二个，我想你见过黎息了，他这个人还是想得比较全面。”骆默似乎已经换好衣服。
  “你和他很熟悉？”路遇也换好了衣服，轻松动了动身体。有装备的加成，路遇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超人。这应该是他换上自己的装备，第二次行动了。想到上一次，路遇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他不太想思考这些东西。
  “还好吧，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他很崇拜我哥哥。”骆默轻声道，声音里有不自觉的温柔。
  “你还有个哥哥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黎息会崇拜他？”路遇本来不是这种很八卦的人，只是想起那个黎息的样子，不禁好奇他崇拜的人。
  “嗯。”骆默轻嗯了一声，“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你这么说，我也想见见了。”完美这种评价，就算是出自于亲人，路遇也产生了莫大的好奇。黎息很崇拜他，骆默又评价为“完美”。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引起了路遇很大的好奇。
  骆默在黑暗里垂下头，“你见不到他的。”
  “为……”路遇说完这个字，立刻改口，“我们准备出发吧。”刚刚的刹那间，路遇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种明白，阻止了路遇继续问下去。还在星际船上的时候，路遇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让骆默想想她的亲人，想想那些还在期盼她回去的人。
  然后遭到了一顿暴打。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人听到这种问话，都不会产生想要打人的欲望。
  哪怕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骆默的反应和刚才的低落，已经足够告诉路遇答案了。
  “你猜到了吧。”骆默在他身后默默地道。
  “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路遇急忙道歉。他应该引发了这个女孩子心里最不想回忆的部分，可以以伤心命名的情绪。
  “本来就是我先提出来的。”骆默轻声叹息道，“如果现在在地球上，这几天我可能也要去看他，给他送一朵花，告诉他我很想念他。也告诉他，这些年，我过得很坚强。”
  骆默的声音隐隐有哭音。
  路遇愣了一下急忙上前。他走到骆默面前，离得很近，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我就是一时感触罢了。”骆默隐约在黑暗里拍了拍自己的脸，“我们出发吧。战胜gora星，揭破他们的阴谋，才是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
  骆默先往前走，她打开了照明的工具。管道里现出一点亮光。路遇紧跟在这个女孩子身后，仅仅一时的脆弱，马上又被掩盖了过去。
  骆默这个女孩子，也许她的故事，也很令人难过……
  不过她只把坚强的那一面，留给了看的人。这样的女孩子，路遇也无意于去安慰她，仿佛安慰都是一种对她坚强的亵渎。路遇只跟在她背后默默地走着。自己应该就只能这样看着她的背影，而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吧。
  路遇这么想着，用力甩了甩头。
  自己还真是喜欢胡思乱想。
  “你说的那条管道，接下来要怎么走？”眼前是管道的并接口，交叉的管道在眼前呈现出三条道路。实际走起来，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更多。毕竟这些管道纵横交错，像迷宫的路口一样。
  路遇尽量用自己的空间想象力，描绘着从他们所站位置到厘片的最短距离。“我们往上走，到达这条管道后，再从横向的管道过去，大概要花点时间。”
  “我明白了。”骆默顺着管道向上攀爬。防护服紧贴着管道壁，让两个人的行动比预想的要顺利一些。
  “要不是在这里，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路遇轻声道。安静的环境里，不说点什么，路遇总觉得不舒服。
  骆默道，“我猜也是。”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我们在星际管理局初遇的时候吗？”骆默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觉得我很蠢吧。”路遇想起自己当时的样子，也觉得很好笑。那个自己，总是胡思乱想又奇奇怪怪的自己……很怀念啊。可惜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么随心所欲的说话和做事了。因为这个环境，实在太拘束。
  一张巨大的网，把自己牢牢地黏在上边，根本无从挣脱，更不用说能想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产生有意思的想法。
  “有一点。总之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队友。”骆默坦白地说。
  “这种坦白，还真是伤人。”路遇故作伤心地继续向上攀爬。
  骆默低声道，“所以我现在觉得又难以置信，又很相信你。我想你那件不想说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它改变了你这个人。”
  “是啊，对我很重要。它让我明白，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是想象里那么容易。”路遇沉下声音。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努力。”骆默说出这句话。
  若是之前，路遇也许以为骆默说出这句话很简单。可经过刚才对话后，路遇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故事，远比自己想的要悲伤一些。
  “努力！”路遇握握拳，用力地握紧。
  还在呼吸，有什么资格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