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和他登上星际船的过程不一样。
  路遇皱起眉，看向蓝利，“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蓝利刚要回答，听到那边咚的一声，就见李驯摇摇晃晃地过来，按着自己的头。“刚才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墙壁，还真是疼。”
  “你睡太多了吧。”固然没有计时工具，路遇也隐隐能衡量出时间差异。
  “是么？”大个子摸了摸撞到的地方，憨厚地四处看看，“我也不知道，昨天一躺下就睡着了，这些日子真是累坏了。”
  “做什么了就那么累……”路遇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说话的口气也忍不住坏起来。现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种种迹象，已经很明显了。
  “在那个机器人那里的时候，每天都让我们看着机器，还要操作机器。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李驯隐约又想到了那时候的事情，不耐烦地摆摆手，“想都不愿意想。”
  路遇打量着眼前的大个子，“说起来你还是我第一个在星际船上见到的人。”
  “可不是！你是整艘船最后一个醒过来的，我就想过来叫你。”李驯回忆道。
  “我是最后一个？那你醒过来的时候都还在睡着吗？”
  “我想想……”李驯好像在努力地回忆，“过了这么久，都记不得了。主要是我也没有一个一个挨着去看。”
  “原来如此。”路遇安抚地笑了笑，现在还不想让这个人起疑心。他还没有想出让事情顺利进行下去的计划，不能惊动这个人。
  “咿？那个姑娘呢？”李驯往旁边看了看，发现少了一个人。
  “她出去了。”蓝利回答，突然又叹了口气，“想想我们几个大男人在这里，还让一个女孩子出去奔波……突然觉得自己还没用。”年轻人抱着头蹲在地上。
  这么说，也确实是这样。
  但事实就是骆默比他们有更丰富的经验，也比他们更懂得怎么应付gora星。比起让他们这些人出去逞强而造成不好的后果，骆默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术业有专攻，这也怪不得我们啦。”灵序道长蹲下身，轻拍拍年轻人的后背安慰道。
  路遇不再管他们，将视线专注于眼前的机器上。和之前仍旧一致，风平浪静。地面上也许就和他之前每一天看到的一样，无尽的沙漠和裸露在地表的管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路遇又隐隐觉得不会这么容易。
  田呢？
  那个被自己用厘探测器击倒的机器人，她现在又接到了什么样的命令？
  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竟然还将她当成是“异星球的公主”。路遇为自己的想象觉得好笑，也为自己当时的单纯愚蠢而觉得怀念。因为这一场经历，再也不可能像最初的那个傻乎乎的路遇一样，为了“让别人料不到”而活着，肆无忌惮。
  道长走到他身边，同样轻拍拍路遇的背，“在想什么，看起来有些消沉。”
  “想到最初见面的时候。”路遇往身后看看，蓝利还蹲在地上，李驯大概是看不过眼，把他拎了起来。蓝利跟他争论起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路遇也懒得偷听。
  灵序道长道：“最初见面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像是个神经病。”
  “哈……”路遇低声笑了笑，“现在呢？”
  “现在，像个忧郁症患者，还有间歇性神经衰弱。”道长凝视着他，慢慢说道。
  路遇笑不出来了。灵序道长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在了他的心里。忧郁症患者，间歇性神经衰弱，自己现在还真就是这样一个状态。明明就是个路人甲，安分守己地做一个路人甲，偶尔打打酱油也就好了。
  突然被安排了主角的任务，却又没有主角的能力，努力思考每一个细节，注重每一个小问题，希望能从中发现什么促进任务顺利发展的有效信息，常常为此而想破头。
  这就是自己现在的状态。
  道长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希望你不要这么沉重。”
  “我也不想啊。”路遇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但是这种感觉，就会在不经意间跑出来。哪怕是休息的时候，脑子里也充塞着很多很多的问题。他知道的太少，而面对的疑问又太多。“道长你看过《西游记》没有？”
  “当然看过。直到现在，还是我们的必读篇目。”灵序道长认真道。
  “我记得里边有一个章节，有米山、面山，旁边有一只小鸡和一条小狗。我现在就好像是那条小狗，面对的是一座巨大的面山。不过我还不如它，它至少没有时间限制，我现在总觉得如果我们不能做点什么，面对的，很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比如……”路遇停顿了一下。
  灵序道长把他没有说出口，或者不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比如世界末日。”
  “是啊。哪怕知道自己明明没有那么重要，也不会迎来那样的一天，就是忍不住去想。”路遇苦笑着，“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我有时候还会这么想，什么都不知道，无知懵懂，然后有一天就像曾经的恐龙一样，啪叽一下，就从世界上消失了。这样也不错。不像现在，要努力地思考。”
  “这大概就是，所谓觉者的痛苦吧。”灵序道长往前探探身体，凝视着没什么特殊反应的成像屏幕。“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往往是努力向前走的人。”
  “我还不是啊。我不过是个自私的人而已。”路遇再次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我就是个普通人，实在没什么觉悟。就是想活着而已，想好好地活着，回到地球上，躺在我的床上，打个滚。”
  “那就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吧。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想家了。”道长轻轻笑了笑，“想两个家，哪个都想。一个我住了这么多年，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将来一定会去看看的地方。”
  “道长说什么家？”听到他们的对话，蓝利突然探头过来问。他和李驯应该结束了他们的日常争辩。
  “没什么，贫道只是想家了。你们不想吗？”
  蓝利低落地垂下头，“我当然想啊。想我的屋子，想我屋子里的那些东西。”
  “你呢，你想家么？”路遇转头凝视着李驯，紧紧地盯着。
  李驯接触到他的眼光，不自然地避开，“我当然也想了。”
  “说起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路遇问李驯。这个身份呼之欲出的人，现在真的很难让路遇有好感。加上……路遇眼前又闪过小家伙的样子。在地球上的那个小家伙，现在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标志着他仍旧是生命。除此之外，他已经连“人”都不算是了。
  因为那个父亲。
  因为他有一个可恶而卑劣的父亲。
  “我……家里没什么人。”李驯愣了一下。
  道长暗示地轻拍拍路遇，示意他不要过多的追问。路遇随即领悟地笑笑，“我一不小心就多问了，就是想多交个朋友，毕竟在这里也就我们几个了。”
  “是啊。”蓝利也跟着道，“不知道家里人有没有想我。虽然他们现在大概以为我在哪里玩得很开心吧。”
  “贫道觉得他们一定在想你啦，这就是家人啊。”道长用力拍拍蓝利，这个小伙子的情绪明显很低落。
  “嗯……”蓝利低下头悄悄地抹了抹眼泪，“我们在那个管道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看到自己人，就忍不住觉得很难过。”
  “我们一定能出去，也一定能回到地球。”道长安慰着这个情绪失控的小伙子。
  路遇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的视线落在机器的成像面上。要平静下来，不要被负面的情绪控制自己的思想。当下的时机和环境，都不允许自己以情绪主导做事。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寻觅到生机。
  路遇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对，微笑。
  分布的因子在空气中飘忽的排列突然发生了变化。
  骆默从外边进来。
  “回来了，外边情况如何？”路遇从机器边离开，迎上来问道。
  “比我们想象得要更为平静。我在附近的沙漠上转了转，没有发现任何他们的痕迹。就连之前爆炸的那条管道也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清理，还没有开始修复工作。那条管道附近，都没有任何机器人的迹象。”
  “这就奇怪了。”灵序道长惊愕地道，“这不就是说，gora星对我们的行为毫无反应？”
  “也许是故意的。”骆默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骆默身上，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女士要这样说。
  “对他们来说，在这个星球上他们是绝对的主宰。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这一现状。故意放着不理，随我们做什么都不可能影响他们。或者就是故意给我们这种感觉，等到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一网打尽。”
  “这也……太卑鄙了。”李驯不可思议地道，“他们不是机器人吗？”
  “机器人居然也能这么卑鄙，这个世界太可怕了！”蓝利也跟着道。“我想回地球，这里太可怕了。他们的机器人，已经有这么高的智商了吗？”
  “谁跟你说我们的对手是机器人了？”路遇若有所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