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路遇呆愣了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慢说出接下来的话。说话前，路遇先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以防等下被自己的口水噎住，“道长，是地球人？不对……是离开地球的地球人？”
  天知道路遇问出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勇气。
  哪怕灵序道长说他是gora星的生物，或者gora星制造的机器人，都比不上现在的这种状况来得让路遇吃惊。
  gora星的生物云云，路遇早在这些日子的接触里习以为常了。就算真的是外星人，任何外星人，都没什么能让路遇这么吃惊的。
  可道长不一样，灵序道长的种种反应，就是在说，他是地球人。
  是一个早就离开地球的地球人。
  这就好像一个外星人中了一千万的彩票，这无所谓。离得很远的人种了一千万彩票，这也无所谓。但是突然间，邻居中了一千万，甚至是亲戚中了一千万，这个事情就仿佛和自己有关了一般，不再可以用路人视角评价。
  所以路遇吃惊非常。
  比起路遇过度的反应，灵序道长意外地沉着冷静。“没错，我是地球人。而且，是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到过地球的地球人。算起来……”道长仿佛真在计算一样，“大概真的有一千年了。”
  路遇呆立着，找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路遇觉得有什么压在自己的喉咙或者声带上，无法提出问题。
  离开地球一千年的地球人，这是什么操作？一千年，2012年的时候，地球人已经可以飞出地球，在其他星球上定居了吗？
  这也太神奇了。要真的是这样，那地球这一千年来的科学发展，算什么东西？
  作为3012年的人类，路遇坦白说对于科学的无界是很相信的。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科学的尽头是神学？所以现在自己参与的这本小说，是要向着神学方向发展了吗？路遇吃惊地立在原地，张了张嘴，仍旧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还记得去瞄一眼身边的骆默，相比路遇完全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骆默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
  骆默完全没有在吃惊的吗？
  骆默确实比路遇沉着得多。骆默只愣了一会儿，她凝视着道长，“道长说你是地球人，我相信。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也请道长回答。”
  灵序道长大方地笑了笑，“贫道既然已经告诉施主我的身份了，自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这个说话方式，路遇已经非常肯定道长的身份了。gora星制造的机器人，不会这样说话。
  当然，路遇更早的时候也已经确认了道长的身份。gora星的生物，也不可能对地球的风景表现出那样的情感。那确确实实是一种情感，名为“思乡”。路遇不知道怎么，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大概就是这种情感吧，他想到“思乡”的时候，突然间有一些什么东西在心里翻涌着。那真的是一种翻涌在心间的感觉。科学常常告诉人类，思想的核心器官是脑子，但很多时候，尤其是情绪涌动的时候，最有感触的分明就是心。就是会憋胀在心间，从心底获得一种非常特殊的体验。
  这可能比经过脑子的思考，更能共鸣。
  骆默接着问，“道长是一千年前离开地球的？”
  “那肯定不能。贫道又不是修仙小说的主角，不可能活得那么长久。是我的祖先，他们在一千年前离开地球。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里，我的家族仍旧视地球为母星。”道长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套衣服也是我们家族的制式服装，说来，在地球是不是已经落伍了？”
  “是这样，地球的道士已经不这么打扮了。”骆默道出事实。
  道长弯起嘴角，笑得有些苍凉，“果然啊，就说很老土了，但老头子还是很坚持，坚持让我们穿这些。穿着穿着，也就习惯了。”
  “老土这个说法，也过时很久了。现在的地球人不太用这个词汇。”路遇跟着说道。
  “没办法啊，我们现在对于地球人来说，就是老古董吧。”道长轻轻叹息。这个叹息中间，倒是没有多少悲哀的成分在，像是自嘲。
  路遇礼貌地笑了一下，确实也笑不出来。因为这背后的事情，他并不懂。为什么在2012年的时候，地球人就能离开地球了。在他的认知里，那个时候的科学水平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而且2012，这个年份为何有点熟悉……是有……
  末日。
  路遇脑子里闪过这个概念。他记得郝外的父母是末日学家。非常让人费解的一门学科，在三千年纷繁复杂的学科设置里，也是比较特殊的一科。郝外说，他们研究各大文明中对于末日的猜想并且通过各种模型来验证。
  人类吃太饱了，确实会制造出一些无聊的事情。
  这个时间点，好像和一个末日假说有关联吧。
  在路遇沉思的这会儿，骆默已经开始了她的提问，“我想知道，道长的祖先当年是怎么离开地球的。”
  “这就是我这次来这里的原因了。”道长抖了抖自己的手，“我一直想找一个信得过的地球人，能把这些话告诉他。他们当年，是乘坐gora星的星际船，离开地球的。”
  ……
  路遇除了震惊，已经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就算是骆默，此时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震惊。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
  灵序道长没有停下来等他们适应，而是将自己的话说了下去。“你们没有听错，就是gora星的星际船。对于现在的地球人来说，你们接触gora星可能是从十一年前开始的，但我们认识gora星，已经一千年了。并且在这一千年里，几乎每天都在和他们打交道。”
  “这一千年……你们生活在哪里？”路遇僵硬着问。
  “我们啊，生活在gora星为我们预备的星球上。那里也太远了，距离地球很远很远，比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颗双子系行星，都要远得多。”道长面容上露出一点淡淡的哀伤。
  路遇再次和骆默对望，那么远的一颗星球……骆默准备好的问题，没有再问下去。路遇很理解这种感觉，因为此时他也是一样。对望一眼后，两个人保持了沉默，等着道长说下去。
  忽然间，就不想打断他了。
  灵序道长温和地笑了笑，“本来我是不打算现在说的，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那正好，你们就来听我讲一个故事吧，一个一千年前的故事。”
  “一千年前，也就是2012年，是地球上传说的末日。那个时候，地球上的人对末日表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信。相信的人就觉得末日真的会来临，他们努力地寻找着法子，想要逃离地球，也有人想要在末日来临前好好地生活一次。而不相信的人，就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个时候，gora星的人就出现了。他们秘密地和一些相信末日来临的人接触，然后告诉他们，有办法帮他们逃离地球。你们可能想象不到，人在恐慌中，对于救赎的期待。很多人都相信了，并且他们如愿以偿地被gora星带离了地球。我的祖先没有告诉我们当时究竟有多少人离开。虽然这个数字对比当时地球上的总人口，可能并没有超越。自然是大多数人都留在了地球上的。”
  “这批人中有科学家，有富豪，也有一些平民。他们离开地球后，被gora星带到了另一颗星球上。这颗星球很远，从那个时候起，那里就变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园。离开地球人的这些人沾沾自喜，觉得没有和地球一起毁灭，是他们逃过了一劫。他们在那片土地上安居乐业，慢慢地适应了新星球的生活，也在那颗星球上，继续发展着地球的文明。”
  “后来呢……他们在那里生活得好吗？”路遇慢慢地问。这个故事……很平淡。如果不代入地球和地球人，这就是一个普通迁移的故事。但是代入之后，路遇内心翻腾的感觉，仍旧久久不散。
  甚至于路遇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
  “算是好吧。如果不计较什么的话。”道长苦涩地笑了笑，“在那里平静地生活了百年，地球人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进步。因为gora星的帮助，整个星球上的科技以飞速发展着。我想我们的科技水平比现在的地球，高出很多了。”
  gora星的帮助……这些话，路遇依稀在哪里听到过。路遇仔细回想着。是在田和他谈起伴生星覆灭过程时，提到过gora星的帮助。
  “gora星不会无缘无故提供这样的帮助。”路遇说道。
  “是啊，当然不会。所以很快，居住在那里的地球人就发现，gora星从他们生产的物资和财富中拿走了绝大部分，包括他们在新星球上发掘的资源。”
  路遇皱紧眉头。果然还是掠夺啊。
  “发现了这些的地球人，开始试图和gora星进行交涉。但是他们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个宇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适合地球人生存的地方？”
  这个问题，路遇猛地一个激灵。
  他的脑子突然异常清醒。“是gora星……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星球一样。”
  “没错，只不过不像这里还在开发的初期，尚且能看到这些管道。不知不觉的百年里，缔造人类生存基础的空气，其实早都掌握在了gora星的手里。”
  “为了生存，他们，或者说我们，别无选择。”灵序道长深深地叹息着，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