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过晚饭的吴传宗，以犯困为由，早早冲凉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这一夜的他翻来覆去，绞尽了脑汁却依然想不出接近白须老头的办法。
  次日，并不气馁的他，鸡未打鸣便起了床，一如昨日的装扮，一如昨日的小跑到了小公园，也一如昨日的情景，并没有找到那帮老头的踪影。
  或许他们都是傍晚才活动的吧！如此猜测之后，他早早收操返回，又在网上搜罗了一些有关太极的知识，逐句理解一番之后已是日暮时分。
  一袭运动装扮，再次朝小公园的方向出发了。
  果不其然，傍晚的小公园里，他终于找到了那帮老头的踪影。自己的猜测得以应验之后，心中也甚是高兴。
  或许是出于对白须老头的敬畏，也或许是学乖了，这一次的他，变得不再主动，而是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中场休息时候，也并没有上前打扰，依然静静地看着，不过脑子却没闲下来，偷偷地记下他们的一招一式。直到夜幕降临，公园的人逐渐散去，他才踩着众人的脚步离开。
  一连三天，他虽是无功而返，可内心却有种莫名的兴奋，每天来回的路上，曲儿从不离口。
  第四天的傍晚，他又早早地来到小公园，发现那帮老头还没来，闲着无事的他，凭借着一些脑子里的记忆，在原地依葫芦画瓢地打起了太极来。由于是第一次打，又是仅凭着记忆来，他感觉自己的动作特别生涩别扭，以致于每个动作他都要重复着好几遍才勉强能完成。
  “小伙子。”
  由于太过于投入，全然忘了周围，直至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发现有一名偏瘦的老头正站在自己身后，满脸的诧异。
  “丢人现眼。”
  这次说话的是那名白须老头，在距吴传宗六七步远的地方，眼神里充满了蔑视。
  吴传宗深知自己本来就是邯郸学步，再加上占了他们的地方，心虚使他并没有因为那种蔑视而生气，反而心生歉意地道：“对不起，我占了你们的地方。”
  说着，他主动往后退了退。
  “小伙子！”还是那名偏瘦的老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径直朝着空地了过去。
  待这帮老头进入练习之后，吴传宗乖乖地退到了石圃旁。
  一帮老头子照例中场休息，不过此次较以往有些不同。不同之处便是那个偏瘦的老头喝完水之后，竟然朝吴传宗走了过来：“你想学？”
  老头的开门见山让吴传宗很是欣喜若狂，欣喜得令他竟然忘了回答，只是站起身来一个劲地点头。
  “你很像一个人。”瘦老头又道。
  “我像一个人？”吴传宗一脸的疑惑。
  “为什么要学？”瘦老头坐到了吴传宗旁边，，一脸的严肃。
  吴传宗有些无语了，这帮老头还真的是物以类聚，总喜欢答非所问，说话也是前不巴尾的。当下也不假思索地道：“就是想学。”
  “哈哈哈，真的越来越像了。”
  瘦老头突变的表情令得吴传宗有些愕然。
  “十二年啦！”瘦老头瞬间又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
  “老齐也该走出来了。”瘦老头依然沉重的表情自语着。
  “大伯……”吴传宗感觉气氛不对，也由之前的大爷改口道。毕竟这帮老头和自己父亲的年经也相差无几，之前叫别人大爷只是出于一种习惯。
  “唉……”瘦老头长叹一声道：“只希望这一次能做个好人。”
  面对瘦老头的自言自语，吴传宗有些无语了。正琢磨着如何继续话题时，却发现早已人去圃空。
  瘦老头才走出几步，又回头朝吴传宗道：“愣着干嘛？还不过来？”
  这声音，吴传宗感觉是屹今为止与无伦比的动听。瞬间眉开眼笑地跟上了瘦老头的步伐。
  瘦老头也不理会同伴投来诧异的眼神，直接把吴传宗带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你暂时就在这，日落之前，你要是什么都没学会，明天就不要来了。”
  “明白！”吴传宗感激地道。
  不过当他身处其中时，感觉节奏要比之前所看到的慢了半拍。难道是因为以前只作为旁观者，而今身处其中？以前注重形，而现在注重意的缘故？
  虽看似很慢，可依葫芦画瓢的他算是勉强跟得上节奏。只是没过多久，那个白须老头却停了下来，缓缓走到了吴传宗身边。
  不知道为何，此刻的吴传宗顿生莫名的窒息感。心脏也瞬间好像吊着一个东西，似要掉下，却任凭如何蹦跶，也不会摔下，他手脚也随之凌乱起来。
  那名偏瘦老头似乎也发现了一丝异常，也停了下来，面色凝重地望向吴传宗，最后视线又转到了白须老头身上。
  只见白须老头一如之前的负手而立，默默地凝视着吴传宗。好半一会才缓缓地蹦出几个足以令吴传宗吐血的字：丢人现眼！
  第二次了！已经第二次了！
  吴传宗内心无比的崩溃。自己真的如此差劲？可明明已经很认真地模仿了。难道是自己一直在模仿，从未超越？
  就这样被人站在身后一直盯着，他感觉身上的毛孔正在无限制地放大，泱泱汗水直往外冒，也萌生了一走了的冲动，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走了，那样的话就有违自己的初心了。
  好不容易捱到白须老头那尊大神离开。
  瘦老头随后凑了上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挺好的！”吴传宗强颜欢笑着。
  “有点压抑。有些让人看不懂。”瘦老头摇着头，一种无奈的表情泛于脸上。
  你都看不懂了，我更看不懂你们这些老头了。吴传宗内心有些鄙夷着，只是他不敢言情于表。
  “我到旁边好好看一下你们练习，好好理解一下这其中的精髓。”吴传宗只好找了这样烂大街的借口。
  然而退到石圃上的他，却没有真正的去理解精髓，而是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影子，就是那个白须老头。对方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气场从何而来，这白须老头又是什么人，令他百思不其解。
  “这就放弃了？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来的？”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吴传宗的沉思。
  白须老头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离吴传宗不远的的石圃上，手里拿着一个水杯，漫不经心地喝着。
  “没……没有，我只是想好好消化一下刚学到的。”吴传宗有些支吾着。
  “你真的想学？”
  “为什么要学？”
  面对俩老头无休止地重复这个问题，吴传宗真的无语了。能回答的也只有之前的那句：“就是想学。”
  白须老头沉默片刻之后便悄然离去，留下吴传宗一人在风中凌乱着。
  当昏黄的路灯为这座城市点装时，一行人也陆续离去。
  垂头丧气的吴传宗准备取道返回小区时，却被瘦个子老头叫到了一旁：“你的表现还不错，明天记得准时。”
  这个消自息，岂不让人欢呼雀跃？
  “谢谢大伯，只是另外那个大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到那个白须老头，吴传宗也说不清是阴影还是一道坎。
  “叫我秦伯吧。白胡子那个你以后叫他齐伯。他一直没有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或许你就是那个能让他走出来的人。”秦伯哀叹了一声，说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齐伯年轻时，在一场越战的战役中不幸负伤，随后被转业到地方工作。两年后，也就是八二年，大儿子齐思国出世，一家人无比疼爱，直到十二年前，二十一岁的齐思国在晨跑时，遇到了一路人遭抢劫，挺身而出的齐思国寡不敌众，活活被歹徒刺死。为此齐伯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是自己要求大儿子锻炼所致。当初看到吴传宗时，一起打太极的这些老头，都觉得他神形，还有那毫无理由的坚持自己想法的性格和齐思国很相似，但齐伯不忍心回忆过往，也不希望悲剧重演，所以才有了刚见到吴传宗时的表现。
  庆幸又温馨的是，在齐伯将要离去时，轻拍着吴传宗的肩膀，妥协又似释然的那席话：“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这个晚上，吴传宗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齐伯的影子，一个经历着太多沧桑太多凄凉的老伯。也许每个参加过越战的人都是如此吧。忽的，他的脑子又浮起了另外一个越战老头。
  那是当陈淑芬，叶姗姗都离自己而去之后不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