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皇太极的目的
作者:六昧      更新:2021-05-20 08:07      字数:4156
  皇太极从椅上站起,并不立时回答多铎,而是对外吩咐道:“马泰,十四贝勒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就把前日牵来那只草原羊给烤了吧,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你总挂在嘴边的烤羊技巧。先说好啊,到时若你烤得不怎样,可别怪我当众拂了你面子。”
  皇太极说完,多铎尚不及恼,一个熟悉的脑袋就出现在大帐门口。
  多铎认识他,马泰,皇太极手下能人无数,但他才是皇太极最最信任之人。曾经多铎也不明白说皇太极为何会这般信任的时时将他带在身边,因和其他许多能征善战的将领比,马泰实是要差上不止一点半点。他的马术不是最好的,刀法剑术也都不是最好的。所以多铎不明白皇太极为什么要将这个什么都会一点又什么都不甚精的家伙带身边。直到某次他问皇太极,方才知道皇太极他真正想要的,并非一个力贯千军的勇夫,而是一个能时不时就和他说上两句话的人。无疑,什么都会点又什么都太精的马泰,恰就符合他的这个要求。且还有一点是他多铎不愿多提的,皇太极什么都好,唯有一点,若是闲暇,他就总是会去寻些能悦己心的吃食。而他马泰呢,不只羊肉烤得好,其他东西也是一学就会,且还不弱于那店中之人。
  而他此时听得皇太极这般吩咐,立马也就将头给伸了进来。那可是只绝好的羊羔啊,单看四肢,就晓其肉质劲道。所以羊方被人送来时,马泰眼睛就再离不开它了。若非皇太极迟迟不让动手,又哪能让它活到今天。
  然后多铎就极恼怒的听到他们主仆二人的谈话。
  “贝勒爷放心,绝对让您食到一只天下仅有的烤羊。”
  “对了,我记得你那还有一坛子的好酒对吧?”
  听得皇太极他打量起自己身边的酒,面上笑容立时就淡下来了三分。
  “贝勒爷可真是会说笑,您老可是藏有许多来自中原的真正好酒。您看这样行不行,贝勒爷,今天若是我能烤出一只天下仅有的羊羔,您就拿几瓶好酒出来赏赏我们呗。”
  “你小子可别趁机来打岔。”皇太极笑了起来。“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我可知道得不少。是,中原酒虽美,但和我们北地佳酿比,终是要少了些男儿气概。所以你今天无论如何都是推脱不过的。那坛足有十年时间的烧刀子,你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我可不能等你一天一小点一天一小点的喝光了才说。”
  马泰终是彻底苦下了脸来。
  “贝勒爷,您老就饶了我吧。您如此尊贵的身份,又怎么能和我这样的小人抢食呢?”
  “我就喜欢和你们抢食!”皇太极伸手一推,便将马泰整个推离了营帐。“走吧,别想藏,我若是要找东西,别说这里了,就是天下,我也能找着。还有就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偷喝。我之前可是偷偷查探过,你别想瞒我。”
  马泰彻底无精打采了起来,看向皇太极的眼睛,就好是在看一个处处打算的乡下闲人,而非他们的八贝勒,镶白旗旗主。
  他们说完后,多铎也是冷嘲热讽地走了上来。
  “八哥真就能在天下寻到任何东西?”
  皇太极转身,却又不曾立时就答多铎语。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期待今天的晚宴?”
  “没有八哥这么好的命,所以也就不会是有八哥的雅兴。此前总觉八哥是个心怀大志的人,在这诸多兄弟中,多铎也是最看好八哥。现在看来,八哥真是看书看多了,多得都让自己变成中原人的模样了……”
  “中原人是什么模样?”皇太极打断多铎地开口问。
  “八哥看了那么多的中原书,认识那么多的中原字,难道还不知道中原人是什么模样?”
  “我好像知道,但若是按我所知道的说出来,那肯定是不会得你赞同的,所以还是你先说的好。”
  “那我就说吧,”多铎也没再犹豫。“八哥变了,变得不像男儿了。以前,八哥虽非草原最最勇猛的那人,却也从未害怕过什么。现在呢,面前明明是羔羊,八哥却是非要将其看成是群狼而将自己自降为羔羊。这样,八哥难道就不觉得愧对了草原?”
  “你好像真的很是生气啊。”
  “我为什么要生气?”多铎冷眼去看皇太极,全不管他现还掌握自己所有的一切。“八哥怎样,那是八哥自己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十四弟都要八哥明白,草原纵是少了一匹狼,也会再有无数匹的狼,且这些狼,还会要比八哥更勇敢凶猛。”
  “所以你也会是其中的一匹?”
  多铎仰头,傲然道:“父汗说过,多铎必将成为草原上那最凶最勇的头狼。”
  “但你可知那头狼除了应有的勇猛凶悍外,还需有什么?”
  “只有足够的勇猛凶悍,方能让那诸狼皆臣服。”
  “你错了,”皇太极摇头。“真正的头狼,不只是要有凶猛,还需有更远大的眼光。它让自己族群活下去,不管是在一块肥沃的土地还是在一块贫瘠的土地,它都得让自己族群活下去。”
  “只要有足够锋利的牙齿,便是什么都能一一咬碎。”
  “咬碎之后呢?”皇太极问。
  “咬碎之后,所有东西也都属于我们了。”
  “可若所有东西都被你给咬碎了,你又吃什么?”
  多铎沉默了起来,他确是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嚷了这么久,他又怎可能在此时认输?所以兀自僵持道:“可是头狼除了去想这些,他还需为自己族中的狼群考虑。它要它们活,而不是让他们死。八哥现在所做,不也就是要让他们去死吗?”
  “我知道!”皇太极用手去拍多铎的肩膀。“我知你一直都将自己手下士兵当成兄弟一样的对待,所以他们都服你,也愿为你出生入死。可有些时候,我们不能不去做些违背心意的事情,因为这样,纵是战死,他们也会死得更有意义。”
  多铎一把推开皇太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我不知这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说,他们死了,便就再回不来了。”
  “那你是愿现在死百人,还是愿意以后死千人?”皇太极的面色也是阴沉了下来。“十四弟,一直以来,你虽都是成长在众人的夸赞之中,但你若只始终都这样,以后又如何领得千军万马?多铎,我们眼光不只应该停留在当下,而是要去看以后。不管多久,我们都是要挥师南下的。所以你若不能沉下心来的话,那我便就只能建议父汗,让他禁你一辈子带兵。”
  “八哥!”
  听得皇太极如此言语,多铎也是再不敢闹腾。他也见识过了皇太极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此时若再加上努尔哈赤对他的信任,则他方才所说,极有可能就会变事实。终身不能带兵上战场?多铎不敢想。他是在那血腥之中成长起来的,那不仅不能让他害怕,甚还让他始终心向往之。所以每次有哥哥带兵回来,他们所谈最多者,都只是战况。从十岁开始,他就期待着亲上战场的那天。他曾亲自射过狼,但他更想将刀砍进敌人的身体,那会让他更有成就感,比射狼要多上很多的成就感。且他始终是觉得,草原男儿,就当上战场去一逞威风。所以他才不得不去低下了声音。
  “八哥,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不对我说明?”
  “我要你想,好好地想。”皇太极又将其手搭在了多铎的肩上,沉声道,“多铎,和他们一样,我也始终都对你抱着莫大的期望,甚至说,我一直都将你看成是我们打进中原最最有力的那个,所以你要想,沉下心的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将那许多的生命交到你手里。记着,一个真正的统帅,一只真正的头狼,除了自身的勇猛凶悍外,还需有一个可见未来的视界眼光。”
  日色下沉,皇太极也是抬步向前走,他已听到马泰劈柴烧火的声音。
  而在皇太极他消失帐篷后,多铎却仍站原地。因在皇太极离开时,他也听到专属于他的指示。
  “就站原地想,想明白了就出来,若想不明白,就始终都站这里吧,我不可能将自己的军队交到一个什么都想不清楚的人手里,哪怕他是我弟弟。”
  所以多铎只能想。这么多的哥哥中,皇太极虽是看起来最最和善的那个,但也不过看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和善中,一直也都隐藏着决绝。不管说的是什么,只要人前说出口,他就一定会做到,从没食言过。
  帐中已点起了灯,帐外声音也是越发热闹了起来。
  多铎闻到了烤肉的香味,马泰果真没有食言,哪怕不曾亲见,他也能知那是怎样的美食。除了肉香外,好像还有他们此前所谈的酒香。多铎识得草原烈酒的味道,他也已有很久不曾喝到那纯正的草原烈酒了,所以酒香传来时,不自觉间,他就咽了咽口水。可他尚还不能出,因他尚还没有想明白皇太极让他去想的事情。
  任由那许多具有威胁力的江湖人聚在一起而不顾,皇太极到底为的是什么?
  多铎想不通。之前他虽看轻过那所谓江湖人,但在这许多天的接触里,他也是知江湖人却也是有一些非寻常人所有的东西。所以除了尚在宁远城中的袁崇焕外,多铎也将那些江湖人看成是自己通往中原大地的一个阻碍。正因如此,他才想不通皇太极为什么会去放任不管这些事。
  他在帐中踱着,耳边虽是传来别人的欢声笑语,却又都被他给一一隔绝在外。热闹都是别人的,和他无关。他也是有这样的优点,热血时,他能比这所有人都热血,可若真正冷静下来,他也能想皇太极一样的思考。现在他的就在思考,且是有想不通就决不罢休的势头。
  忽然,他眼睛的余光瞥到了皇太极留在桌上的那张纸上。上有墨迹,且其所书那几字,他也都认得。
  “乌合之众否?”
  乌合之众否?乌合之众否?乌合之众否?
  多铎在其心中念了一遍又一遍,忽然,一道灵光自那脑海中穿过。所以他笑,笑过之后,整个人也施施然地走出了帐篷。
  他们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玩得那叫一个开心。
  多铎走过,毫不客气就从皇太极手中抢过他正割肉的银刀,大块朵颐了起来。
  “十四贝勒想通了?”
  皇太极未曾说话,反是马泰端着酒盘肉盘地走了过来。
  “就那么一小点东西,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多铎毫不客气地将盘接下,又旁若无人的大吃了起来。“马泰,你这酒肉,可还真是不错啊,也难怪我八哥会宝贝似的将你放在身边。若是早知你有这一手,我就将你整个都给抢过来了。”
  “多谢十四贝勒夸奖!”
  马泰笑着,眼中虽是有傲意,笑容却是极其内敛含蓄的,并不让会觉他有任何的不当之处。而在他的笑容中,皇太极也是开口。
  “你真觉他只有这么点本事?”
  “以前或许会这样,现在,却是不敢这么想。一个能和八哥说上话的,定也是那思绪能跟得上八哥的。这样的人,又怎会只有这么点本事。但其本事到底如何,八哥不妨说说,也好让我好好羡慕羡慕。”
  皇太极未答,而是转向马泰地问道:“马泰,你可知我为什么会任由他们纠结在一起?”
  马泰转着手中穿有羊肉的木棍,笑道:“八贝勒应是想看看他们那些所谓江湖人到底都有着多大的能量。”
  “除此而外呢?”
  “我怕说出来,贝勒爷会怪我?”
  “我为什么怪你?”
  “因我又想得和贝勒爷一样了。”
  “我现就是想让你想得和我一样啊。”
  “那我可就说了啊,纵是不一样,贝勒爷也不能怪我的。”
  “但说无妨,我什么时候又成那种言而无信之人了?”
  “那我便说了,”马泰停下手中的活路,沉声道,“贝勒还想看的,应是他们聚在一起之后的反应。分崩离析,还是同心戮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