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我能让你活着
作者:
六昧 更新:2021-05-20 08:06 字数:4110
“哒哒哒哒!”
成片的马蹄响起,刘玉俊本是不支的长剑却又再次举了起来。他觉只要有阿巴泰的帮助,让杨念如他们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那就有可能会让对方因顾忌而不敢痛下杀手。是,狗都会仗人势,更别说他这个心思深沉狠毒的人了。可他低估杨念如愤怒的同时,也高估了自己在阿巴泰心中的位置。所以杨念如双锏依然未减其势,而那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金人骑兵,也是只围不攻,好像不曾见场中那一个个正在不断减少的人般。
杨念如管不了那么多,沈杨周采薇他们亦是不曾去管那么多,各人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兵刃,全然无视别人眼中的惧怕,一个又一个,只片刻时间,那方还充当狼群的混元堂一众,便是连做羊群的机会都再没有了。周采薇和马杰护在那些不断哭号战栗的百姓面前,看着他们身上脸上的血迹,他们都想说什么,都想伸手向前去搀扶,可手伸出,却只换来他们疯狂的推攘抓打。他们不信了,哪怕面前这些人方救了自己,他们也是再不相信了。人对人的信任很容易就会被消磨殆尽,只需一次背叛,一次让人刻骨铭心的背叛,就足让他们再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周采薇和马杰都只站着,另一边,不管沈杨还是杨念如,都还没有结束战斗,哪怕现在的刘玉俊及洪云波两人都再接不下沈杨杨念如的一击,他们仍未立即结束战斗。因尚还有许多东西没想明白,因尚还有许多该问的话没有问出。
金锏挥下,刘玉俊虽是抬手来挡,锏上巨力却是让他跌坐在地。杨念如一步步逼近,刘玉俊也双腿蹬地的不断后退着。
“混元堂在开封,也有不小的声望,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无数次的折磨后,最初的那种害怕已完全在刘玉俊的身上消失了。他开始变疯狂起来,所以他笑,笑得令人憎恶且瘆人。“稍后你就会知道我这么做到底为的是什么?杨念如,纵你武功再强,强到能在这数百骑中杀出重围。可是他们呢,”站起身来,手指旁边缩成一团的百姓。“他们又该怎么办?他们都是要死的,知道吗,他们最终都是要死的,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得更有价值?所以我不是害他们,而是送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结局,他们做了好事后,就更容易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了。所以我是帮他们,帮他们懂吗?”
“我不懂!”杨念如面色如水,眼中也已看不到丝毫的愤怒,他只扬锏,再次砸在了刘玉俊的剑上。“我不懂这样的帮助,因我从不需要这样的帮助,所以我也一直相信说别人不需这样的帮助。”
“铛!”
双手再握不住长剑,所以它便只能坠落在地。长剑虽是再拾不起,刘玉俊却仍强撑着站了起来。
“是,也不看看杨念如是什么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金银锏,是这世间最最重义的人了。可我不是杨念如,也不可能成为杨念如,所以你所讲的义,对我来说都不过一句再废不过的废话。我要活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只要活着,我才能看你们这些大人物一个个的在我面前死去。或是有幸,也还能见你们跪地求饶的模样。知道吗,稍后一会,你们也就会将自己看得无比重要的东西都统统踩在地上了,一文不值的踩在地上。”
“你没机会见的。”杨念如金锏再扬。“人活着,就该要有自己相信坚持的东西。以前只觉你们利欲熏心,现在看来,你们不仅已经熏了心,甚是连心都已没有了。一个连心都再没有的家伙,留在世间又能做什么?”
“噗!”
这次刘玉俊再站不起,但他还是强撑着双腿跪在地上的直视杨念如。
“你也好意思说我们,哈哈哈,难道我们是不一样的吗?你相信凌御风,所以一路寻他帮他;我们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手里拿着的耳中听到的。你信那所谓侠武仁义能给你带来人生的满足,我没你那么的高尚天真,所以我信银子。我们都只是在坚持自己的选择,所以你有资格来评判是非?”
“有些选择,”杨念如蹲下,伸手扯住了刘玉俊衣领。“你不做时,没人去说它对错,可你一旦做了,那等待你的便是只有万丈深渊。”
“可你知道吗?”刘玉俊笑着,嘴角带血地笑着。“不管所做选择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一样会死,会在别人嘲讽下的死。看到他们了吗?”伸手指指那些高坐马上的看客,他已放弃了,相比这场戏,他无疑是更无足轻重的那个。“现在他们在看戏,看一个所谓真正的大侠是如何对付一个无耻小人的。可一会呢,一会我死后,他们是否也会像现在一样的去看另外一场戏,另外一场大侠再变无耻小人的戏?杨念如杨大侠,你们要装到何时,又能再装到何时?难道你们不怕死?难道你们不想将那宝藏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凌御风已杀了他最好的朋友,那你们呢,你们又会何时死在他手中?是他找到宝藏的时候,还是你们一块找到宝藏的时候?真想看看啊,”刘玉俊面露憧憬。“真想看看你们这些所谓大人物揭下面具的时候。那时你们是不是会比现在我的更加可怖呢?我想是的,肯定是的,因为你们面上的那张皮啊,都已很久没换了。”
“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样,更别觉那些你会做的东西,别人也会做。”
“呵!”刘玉俊再笑。“所以时至今日,杨大侠还想再和我聊聊?”
“我想应是再无必要了。”杨念如松手。“你若企图在某个疯子口中得到些什么,那只说明你是个比他更疯的疯子。”
“那你还在等什么,等我请你喝杯酒?抱歉啊,这里不是我地盘,可还真是一滴酒都找不到呢。”
“纵有酒,我也消受不起了!”
银锏下落,骨折之声响起时,杨念如双眼也已定在了马群中的阿巴泰身上。
另一边,求饶无果的洪云波也被沈杨一拳打碎了胸骨,自此便再没有了声息。
和刘玉俊比,洪云波终是做不到坚决,初时如是,现在亦如是。
若他未再刘玉俊杀得兴起时插手,现在又是怎么个模样?他是活得更久,还是死得更快?若他也和刘玉俊一样的坚持着自己所做一切的重要性,现又会怎样?会让沈杨对他有所改观吗?
不知道,因已做过的东西,便是再无机会去说如果。且现在沈杨还需面对今天真正的对手,所以他也再无时间精力去想这么多。
此刻,虽是没有吩咐,四人却是分立四方的将所余十数贫民围在当中。和方才的围困不同,此时他们背对着百姓,就好像自己身后是一堵墙一样的再不能后退半步。是的,他们再不能后退半步,哪怕死,也不能再后退半步。这是那些百姓唯一的希望,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让这天下再次相信世间尚有可为他们荡不平的希望。
他们身在江湖,身负天下罕见的兵刃功夫;
他们是这江湖的大侠,身为大侠,便该做些大侠该做的事情,不然可是,要被别人耻笑的。
他们不想也不能听到这样的耻笑。
和方才不同,虽也是些江湖人,可面前这四人给他们的感觉,却和刚才十数人不同。在那十数人的圈中,除了怀疑和战栗,他们便是再没有什么。可在只此四人围成的圈中,他们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哪怕周遭都是血腥和强敌,哪怕他刚被别人欺骗过。但这四人并未说些什么,他们只站着,也像堵墙一样地站着。
“或许还能活!”
有人这样想,不只刘玉俊,天下这么多的人,又有谁会想死呢。
“可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那可都是他们亲人啊,都是些昨天还坐在一块纳凉吹牛的亲人,今天呢?没了,什么都没了。想爱的人没了,想赡养的人也没了。既是都没了,那又还活着干嘛?所以有人偷偷拾起了别人掉落在地的刀剑兵刃,双手紧握地站在杨念如他们身后。
静,只剩马打喷嚏或蹬土的静。杨念如和阿巴泰两人对视良久,杨念如不曾回避,阿巴泰自也没有回避的道理。所以他们相互看着,直看到太阳偏西,眼看就要暗下来。最终还是阿巴泰忍不住的开口提醒道:“你可莫要搞错了,现处劣势的到底是谁。”
“是谁?”杨念如明知故问。
“也行!”阿巴泰晃了晃自己马鞭。“刚听那刘什么说,”到死,阿巴泰也还是没有记住刘玉俊的名字。或是记住了,但却不屑说。“你叫杨念如?”
“你听过?”
“那个义重金银锏的杨念如?”
“看来你确实是听过。”
“那谁是沈杨,好管闲事的那个沈杨?”
沈杨缓缓迈步地走到杨念如身边。
“可真没想到我沈杨的名声竟是都能传进异族的耳中,实是幸甚,幸甚幸甚。”抱拳,朝着阿巴泰道,“不知阁下叫我,有何赐教?”
阿巴泰皱眉,双眼滴溜溜在两人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失望道:“我还以为你们中原大人物,都是些身长八尺,强壮无比的勇士,现在看来,实也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嘛。不,还是有两样的,你们好像要比他们更傻些,不然又怎会冲到我面前来,难道不知我也正在找你们?”
“不知阁下找我们何事?”杨念如问。
“常听人说起你们的本事,所以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来试试。”
“阁下又想如何去试呢?”
“当然是面对面的试咯,用我们最强的东西,来对你们最强的东西。”
“不知阁下口中最强的东西,指的都是些什么?”
“自然就是你们和我大金国的骑兵了。”
“若是这样的话,”杨念如歉声道,“抱歉,恐是要让阁下失望了。”
“你们莫不是怕了?”
“不!”杨念如摇头。“之所以会说抱歉,只因我们并非中原最强的那个。”
“不是?”阿巴泰皱起了眉。“那你倒说说,你们中原最强的是什么?”
“中原有墙,一堵掩面万里的墙,不知阁下可有听说过?”
“你是说长城?”
杨念如点头。
“若论防御最强,则无疑是我大明朝的万里长城。自秦以来,万里长城抵御了数之不尽的外敌,其中也不乏有像阁下口中最强一样的骑兵。可它依然巍立,不曾因那许多战火而倾倒,所以若论强,则是无物可强过它。”
阿巴泰一滞,忽又道:“可我们并非比防御,我们比的是攻击。”
“哪怕是攻击,也非我等最强,甚或者说,我们都算不上强。”
“那是什么最强呢?”
“我大明朝有数万万的子民,他们若是汇一块,则有移山填海之能,所以若说最强,因也是他们。在他们面前,杨念如等实是算不上什么。”
“可你也看到了,”马鞭指向那些躺倒在地的尸体。“就你口中的最强,现在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躺倒在地。”
“阁下错了,他们实也不过其中一部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且我敢保证,若是杨念如死后,他们定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被阁下杀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为什么要在你死后?”
“因我手里有这一对锏,”杨念如将手中的双锏提起。“有这对锏在,我便该比他们更早死,没有为什么。”
“这就是你们中原所说大侠该做的事情?”
“不!”杨念如再摇其头。“这是任何一个手执兵刃者都该做的事情。”
“那他刘什么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所以他死了!”
“若是中原那么多人中只有你们这么做呢?”
“那便该是我们死的时候了。”
“我可以让你活着的,很简单就能让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