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一件小事
作者:
六昧 更新:2021-05-20 08:05 字数:4090
伍遥未再固执己见时,发生在曹县这个毫无名气酒楼里的纷争也终于结束。伍遥并未被说服,他不过是有些累了,累,他就想休息休息。所以在店中伙计的相引下,他将刘虎等人抛下的径直上楼。他对林风说:“我累了,想好好睡上一觉。这事就交你处理吧,明日早晨再叫我。”
看着他那略显疲累的背影,林风也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他看陈雯雯,要从别人身上找点支撑似的。陈雯雯也好像知道他想法地开口道:“你们都没错,伍公子既然将他们交给你来处理,公子便由着自己最开始的想法来做便好,没必要为某人而刻意改变。”
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做决定后,林风也就没有了纠结。和伍遥的固执一样,他心中也有相同的坚持。
曹县的纷争结束,结束得波澜不惊,甚都不会被天下人知晓。但在江湖的其他地方,一些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纷争却都足以让这江湖热闹许久。
其中第一件,便是从自告奋勇去追古徹开始便消失了整整两个月的南宫桀又出现在了别人的视野之中,而他身边紧跟的,是他的爆枪传人颜佩韦和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青年。
果如凌御风所安排的,血染杭州那天,颜佩韦就遮掩着独自赶去烟雨楼。那毕竟是和他相依为命过的姑娘,那毕竟也是救了他一命的姑娘。刚开始时他还犹豫说要不要再见她一面。到得后来,脑中不断闪过由南京到杭州的幕幕时,他便再忍不住地想见楚江烟。但这一路上的理由,都只不过上述两点。或连颜佩韦自己都不清楚,见她,是因单纯的想见,还是为了其他。
当然,在爱情初到之时,我们也会像颜佩韦一样的去反复论证亦或不断去找些借口来掩饰我们的爱和喜欢。但这无论如何,颜佩韦终也到了烟雨楼,哪怕到时他的模样很狼狈,哪怕到后也和先前一样,他见不到心里想见的那个人。可是终是到了,他本是想换件衣服再来的,到得最后,他也不过只洗了洗脸上血污。
颜佩韦并未遭到烟雨楼众人的冷落,甚在他进烟雨楼后,大掌柜黎东郡就在别人的招呼声中赶紧走了过来。
“公子这是怎么了?”
说话时,黎东郡本想伸手查查颜佩韦伤势,却被颜佩韦给毫不犹豫地拦了下来。
“掌柜不知这杭州城中发生了些什么事?”颜佩韦紧紧盯着眼前这满脸都是慈祥和善的老人,他实不相信说这杭州城里还有能瞒过这位烟雨楼大掌柜的事。
可他终是失望了,无论烟雨楼再大,在杭州的根基再深,终也有些事是黎东郡所不知道的。虽然这知道与否的真假只有黎东郡自己清楚。
“公子莫不觉得我是在装糊涂?”
“佩韦不敢!”颜佩韦躬身致歉。别人不知,他便不会再多说什么,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一贯的处事方式。
道罪致歉后,颜佩韦也拒绝了黎东郡让他换上一身新衣服的建议。他只看着那条通往楼上的木梯,道:“时至今日,掌柜还是不让楚小姐下楼来?”
颜佩韦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楚江烟了。对,自他身体确定无恙后,他就再没见过那个总陪在他身边的姑娘。
那天,他尚盼着楚江烟亲手送来的那碗燕窝小米粥,怎奈推门而进的却非楚江烟,而是现在站在他面前这个老头。当黎东郡放下食盒后,颜佩韦就忍不住关心地问:“楚小姐生病了吗?”虽是不愿这么想,但一直以来都是楚江烟亲自帮他送吃食药物的,骤然不见,他也只能这么想。
“小姐身体养护得极好,公子毋须多虑。”
黎东郡言后,颜佩韦也终于松了口气。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会松一口气。
“那今日怎么就换掌柜的来送吃食呢?”
“公子可是觉得我糟老头子碍眼?”
颜佩韦赶紧摇头。
“这种事,实不敢来劳烦前辈。”
“这里哪有什么前辈。”黎东郡笑道,“这里有的,不过一个站在柜台后面的糟老头子而已。这些年来,伺候人都习惯了,只望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有此一着后,直到身体痊愈,颜佩韦都不曾再见楚江烟身影。终于有一天,他提出要当面感谢楚江烟时,黎东郡才将所有事都对他和盘托出。
“前辈,我想当面谢谢楚小姐的救命之恩,不知小姐现在何处,可否引我见上一见?”
“公子心意,老头子会帮忙带给小姐的。”
“佩韦想当面致谢。”
“这可能会有些难度。”
颜佩韦知晓黎东郡口中的所谓难度是什么,但他并不想因此就放弃再见楚江宇一面的想法。
“楚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黎东郡摇头笑道,“公子没必要将所有事都往坏处想,小姐现在好得很,只是不方便与公子见面。”
“为什么会不方便?”
颜佩韦追问,黎东郡也极耐心的做出回答。
“公子觉得现今江湖如何?”
“不如何!”
“那公子觉得这个不如何的江湖,是否安全?”
“对楚小姐这样的天之娇女来说,应是安全的。”
“以前,我也觉得有烟雨楼这么一个强大的后盾背景在的话,不管小姐怎么闹,江湖朋友都会给烟雨楼一个面子。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凌御风,因为天下皆知烟雨楼少爷和小姐都是那个大梁公子凌御风的至交好友,所以就觉得我烟雨楼会因此而包庇凌御风。凌御风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想来公子也清楚。相带着的,烟雨楼现也成了众矢之的,无论谁都想来敢来啃上一口踢上一脚。这次若非有公子相护,其结果不可想象。所以在此情况下,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护小姐周全。而欲护她周全的话,烟雨楼无疑会是最好的地方。所以我们一致决定不让小姐再参杂进江湖的所有事,要想真正不参杂,那也就得彻底绝了小姐和这江湖的联系。在小老儿看来,公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这江湖剥离开的,公子离不开江湖,那也就不能再见我家小姐了。还望公子见谅。”
颜佩韦理解烟雨楼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防范措施,确实,按楚江烟性格,若是有人凑性,她决计能做出许多让人防不胜防的事来。所以虽是想见,颜佩韦也没有再做其他过分的请求。直至他遇钱好多,直到他们谋划着去救凌御风。但是今日不同,今日来,颜佩韦本就放弃了很多他以前绝不会放弃的东西,所以他想见见,无论如何都要再见见。
但,见或不见,又岂是他一人就能说了算的?黎东郡知颜佩韦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依然没有松口。
“抱歉,小姐若想下楼来的话,恐还要些时日。”
“敢问前辈,”黎东郡抱拳。“素闻烟雨楼小姐最得烟雨楼众人喜爱,甚为了她,金世前辈不惜一人去闯长衫巾总舵。想来楚小姐也是前辈看着长大的,对她的疼爱,前辈应是不输金世前辈。”
“闯长衫巾这种事,人人都能做,却非人人都会做。”
“那前辈疼爱楚小姐的方式又是什么?”
“将她关在这烟雨楼中,让她再不为江湖所累。”
“前辈觉得这是疼爱?”
“或许不是,”黎东郡摇头。“但对我们这些老人来说,我们都忍不住会以最简单的方式来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这事在别人那里并不讨喜。老头子向来是个不愿多想的家伙,一件若能简单处理,那便简单处理了就好。”
“前辈这些日子可有去看过楚小姐?”
“她在烟雨楼时,我是要天天去看她的。她也就像我女儿一样,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厌。”
“前辈看她时,又可曾注意到她的心情变化?她是开心还是不高兴?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前辈可曾注意到?”
“小姐向来就不是一个安生的丫头,让她困在笼中,确是委屈她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若不受如此委屈,她该受的,便是肢体之痛了。先前我就说过,老头子向来自私,若是见到小姐受伤,老头子总会感觉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疼些。为了不让小姐疼也为了不让自己疼,便只能去委屈小姐了。”
“所以我今日无论如何都见不到楚小姐了?”颜佩韦站起,冷眼去看黎东郡。
“公子今日这般模样,无论如何我都是不能再让你见小姐的。”
“若这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呢?”
“公子言重。若是最后一面,那还不如不见的好。见了,便是只会徒增小姐念想。再说公子若是心存念想遗憾,应就不会让自己那么轻易陷身绝境之中。如此想来,公子不见小姐,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若我非见不可呢?”
颜佩韦声厉,黎东郡却是笑着侧转其身,给他让开了道路。
“公子尽可试试,看看这烟雨楼,是否真如想象中那么好闯。”
手已握在了银枪枪杆之上,几次握紧,却又松了开来。暂不说自己有没有能力闯过黎东郡这位曾经身为武当剑首的阻拦,就说自己为见某人便去闯某人的家,这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颜佩韦只能坐下,只能将目光放在楼梯口,像小时候盼月亮一样的盼着楚江烟出现那里。
小时候的月亮或许会在不经意间钻出云层,将它亮银的光芒洒遍大地。现在的楚江烟,却是不可能再出现的。颜佩韦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要将视线投在楼梯口。
后来他走了,他来不是吃饭住店的,他只想见人。虽然凌御风说现在的烟雨楼也非绝对安全,颜佩韦却始终未想过让自己守在这里。他只想见她一面,见她一面后,他便要去做些自己该做的事了,虽然他也不知自己最该做的是什么。但他觉得,相比楚江烟,还有人会更需要自己。所以在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地时候,他便想陪在那个更需要自己的人的身边。
但在他走时,黎东郡却给了他一个选择,一个现下怎么做的选择。
“公子此去,可有意寻寻自己师傅?”颜佩韦转头,黎东郡也继续道,“前些时候有收到消息,说有人在太湖边上见过南宫桀。公子若去得及时,此时应也还能在那见到他。”
颜佩韦走了,虽在行走过程中总忍不住回头,他也不曾见到楚江烟一面。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真正快步离开时,一个倩丽的身影却是透过窗户看到了他。她想起身下纵,却被老人毫不留情给拦了下来。
“黎叔可知是他救了我性命?”楚江烟怒问。
“正因知他救过小姐性命,所以我方让小姐远远看他一眼,小姐知他平安,也就心安了。”
“心安?黎叔难道不知真正的心安,需要付出更多?”
“很多东西毋须小姐来做,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就不需要小姐亲自动手。”
“可我想陪在他们身边,你知道吗黎叔,我想陪在他们身边,想亲眼看看这江湖到底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黎叔将我关在这里,不让我见任何人也不让我听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黎叔是想干什么,是想让我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可我不是傻子,一开始不是,现在就更不可能是。黎叔,您这样,只会让我越发难过。”
“快了,”黎东郡并未答言,不过在转身离去时说了这么一句。“快了,再有几月时间,夏天快要结束时,小姐也就能够像以前一样的出去游玩闲逛了。到得那时,不管小姐想去哪,黎叔都陪你。”
楚江烟的眼泪滑落,黎东郡若真想留她,则无论如何,她都逃不出烟雨楼这偌大的樊笼。
而那离去的颜佩韦,也是马不停蹄地赶往太湖,他也想问问那不靠谱的老家伙,他让自己看人时,他又将自己的人看向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