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进了开封地界的你，可曾去看过风居?”杨念如露出了缅怀之色。“我想每个曾在那院中住过的，到了开封城后，总忍不住都要去看看。所以我去了，文元兄也去了。”抬头去望莫玄衣。“你呢?”
  莫玄衣点头。
  “去了，可惜一个人都没有。”
  “何止是没人，”杨念如紧接莫玄衣话头的接着说。“甚连那院中几株桃梅之数都倒了。虽知以后也还有机会，但仍忍不住就要怀念啊。你说那人若在，该多好。你呢，”再看白衣男子。“这许多人里，你住时间最长。我想再是个无情之人，住了那许久之后，也会留些情感在的。所以我问，当你看到院中场景，是怎样一种心情?我能力有限，实不知你和这江湖有何恩怨，也不知那凌御风到底是怎样得罪的你，要让你这么不顾一切地待他?”
  “公子说笑了。”白衣男子开口。“风居对我实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不曾见过，也不怎么相见。至于凌御风，他不一直都活着吗?”
  “所以你不会告诉我们你是谁，更不会交代你身后的撑腰之人?”
  “公子生来智慧，又何必多言无用之句?”
  “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再转头看莫玄衣和周文元。“大家都见过，现虽蒙着面，却也不至于能将其全部遮掩。所以，要不就让我们渐变能说的玄衣公子来说说。”
  莫玄衣摇头拒绝。“这种出风头的事，还是交给你这种喜出风头的来说。”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开口前，杨念如还不忘轻撞周文元肩膀，低声道，“待会我若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千万可得帮衬着点。”
  周文元轻笑一句后，杨念如开口。
  “敢问两位蒙面大侠中的一位，听说南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楚江宇挑战仇谨仇老前辈，楚江宇未死，仇老前辈也始终未出长衫巾。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一点都不想去看看?柏子尖上，我等可都深深折服于阁下精湛的刀法。一把能让凌御风冒险而击的刀，当今江湖可不多见。”
  杨念如话落，屋顶的莫玄衣也将视线停在那个身形较矮的蒙面人身上。
  “杭州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手中所用若非短刀而是双叉，想来也不会这么快就败在赵雍手里。你敢一个人闹烟雨楼，何以现在就连称手兵器都不敢使了?”
  “你竟两个都认识?”杨念如惊异地看向莫玄衣。
  “你刚也说过，一月不见，你错过的东西很多，其中自也包括有那能食人肉能战颜佩韦的饿殍吴两。”
  “能战颜佩韦?”摸摸下巴，杨念如点头去看另一人。“那确实是有些能力的了。”
  两人虽是说得言之凿凿，立在白衣男子身后的两个蒙面人却是一点都不为所动。他们站着，浑像两根黑乎乎的木头。
  他们不答，杨念如也未做追问，而是再看白衣男子。
  “有仇老前辈站在身后，换我我也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做事。”
  “公子未免想得太多了些。”白衣男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该知道的，”杨念如摊手。“若非万不得已，我才没那闲心去想太多，现在恰也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凌御风不在，不仅不在，且还不清楚他身在何处，所以我不得不想。不然，你何时见过我这般模样?”
  “公子何以就能用极熟捻的语调来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陌生吗?”杨念如轻笑。“你可知过去五年里，一直有个小家伙陪那凌御风住在风居之中?”
  “公子莫不以为我就是那个风居里的仆人?”
  白衣男子始终面色不变，语调也平缓得和先前时候一样。
  “初始时，我也不信那小家伙是由人扮的。但在凌御风的一番分析后，你知道，凌御风不过惫懒了些，但他实是很聪明的家伙。所欧意在其一通分析后，我竟也相信了他的言语。”
  “公子所言，确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你也觉得无人能在大梁公子身边假扮着呆五年之久?”
  “我可不能让心怀妥测之人在我身边呆上五年而不知。”
  “先前时候我也不信，江湖却也就有这样的奇人。”
  轰隆隆!
  雷声响过之后，杨念如的声音再次传到了白衣男子耳中。
  “五年前，早在凌老鸟不曾杀得小鬼五阎罗前，江湖还发过一件没有多少人知晓却也有人知晓的的事。同为一门之人，鬼门史小天却非要和千面钱小二分个胜负输赢。这两个天才人物相斗的过程没有多少人知晓，至于其结果，知道的人却是不少。也就在那次较量之中，技差一筹的鬼门史小天便是再没现身过江湖。若非凌老鸟机警，或许直到现在我也不会知晓史小天身在何处。”
  “一会是仆人一会又是鬼门史小天，公子竟要给我安上几个身份才满意?”
  “你身份一直不都只有一个吗。当然，再加现在扮着的凌御风，名字却有了三个。石梁，史小天，凌御风。在这三个名字里，你最喜欢哪个?”
  “我明明就叫凌御风，又为何要去喜欢其他不属于我的名字?”
  白衣男子答得滴水不漏。周采薇虽已不耐，但在杨念如的举手示意下，她还是乖乖地站着。
  “说来我也真是佩服。”杨念如看周文元。“文元兄，若非早些时候便有所知，初见时分，你能仅凭一双肉眼分辨出此人真假?”
  “不能!”周文元很是肯定地说，“不管身形气质还是寻常的行动举止，几已都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瞒过和凌御风最早相识的李平。”
  杨念如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先前虽也听沈杨说过些钱小二的事，却是一直没见过，只当他是在说个传奇故事。现在看来，一个人还真可以改变自己身形声音，甚连气质都可在朝夕相处后变得和他人一样。事实虽在眼前，但我还是想问说这是怎么做到的?让自己身形缩小或拔高，不痛苦吗?”
  “公子是在问我?”白衣男子笑着。
  “相比钱小二，我确实是和你相熟。”
  “公子早已认定了，又何必说这许多?”
  杨念如无奈摇头。“光我一人认定，你不承认又有什么用?”
  “公子所言非实，我又怎么去承认?”
  “其实承不承认都无甚关系，不过我现在不知那凌御风到底是个啥模样，所以不好立下决定。”
  “公子可是想将我擒住?”
  “实不相瞒，”杨念如搓搓自己的手。“我们此来开封，本就只为你而来。”
  “公子就这般自信?”
  杨念如指指自己脑袋。“对智慧，我从来都很自信。对能力，有他们相伴，我更加自信得不行。”
  “公子早已打定了主意，又何必要耗这么长一段时间?”
  “总想着能套出点什么知道些什么，没成像除了猜测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难道就没想过我为何要与你们说上这么多?”
  “一番打斗之后，想必你们也累了，趁机休息恢复恢复体力，想来也是不错的。”
  “除此而外呢?”
  杨念如尚未开口，周文元便道:“明知逃不出我等联手，自要拖延拖延时间，等等看有没有援兵回来。”
  “周捕头果然慧眼如炬。”白衣男子大方承认后，依然不急不缓地说着。“诸位既已知道我目的，为何还不出手?”
  “花了这么多的白银去请刺客门，想来助拳之人，应是不会再至的了。”说话者，依然还是周文元。
  “周捕头未免也将别人想得差了些。”白衣男子笑着，雨水顺脸而下，他却未曾抬手擦上一擦。诸人皆一样。
  “非是我将别人想得差了些，实是你口中的别人，让我忍不住去觉他们差了些。若非如此，我等也不可能将阁下留在此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是能想到诸位会来，也就不只这样了。”
  “若知我们来，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
  白衣男子一笑，道:“自是什么都不会有。义重金银锏，鱼肠玄衣剑，再加青城剑派的五十年一遇的天才人物，这样的组合，若非傻子，无论是谁都得回避回避。”
  “现已无从回避，又该怎么办?”周文元冷眼相视。
  “诸位若是一点不顾及当初情面，该怎么办便是只能怎么办了。”长剑重新出鞘，现在不仅人，甚连那柄剑，也极其相似。
  当得长剑出鞘后，鱼肠短剑也悄然滑进莫玄衣手中。
  “你可知你手中长剑和那把真正的大梁公子，差了些什么?”
  莫玄衣声音冷极，天下长剑千万，但他一直最想击败的，却也只有那柄大梁公子而已。先前时候，他认为对方只拿一柄普通长剑。到得后来，对方也只将其隐在宽衣之下。直至现在看清，莫玄衣方觉胸中有股闷气不得不出。一个假人拎着一柄假剑在这胡作非为，而那真的却是坠崖不知所踪。那么一瞬间，莫玄衣只想一剑挥下，将那假剑一斩两段。
  “差吗?”白衣男子长剑平举，让剑上纹路及剑刃锋芒越发暴露在众人眼前。“其实我也想不通，无论怎么看，这都不过一把纹路比较复杂的长剑而已。但它何以就能得到那么的赞誉和名声?玄衣公子若能帮我说说它差在何处，我也就再不用苦恼了。”
  “那我便让你看看，它究竟差在何处!”
  轰隆隆!
  又是一声雷响。雷响之前，天边本还闪过一道闪电。闪电极亮，直将那暗沉沉的天照得一片煞白。说来也巧，也闪电竟就亮在莫玄衣身后。仿若信号般，闪电方起，莫玄衣也就扑身而下。鱼肠在前，如若割破棉布般将挡在身前的雨幕片片割碎，直扑白衣男子。
  莫玄衣出，杨念如和周采薇也相继而出。周文元和古菁都站雨中，看着雨幕下的那场乱斗。
  轰隆隆!
  雷声再起。
  惊雷之声虽能充斥整片天宇，却也不足以让世间一切声音都消失。这不，雷声响时，也是各类兵刃两两相撞之时。
  叮!
  莫玄衣的鱼肠和那他以为是假的那把大梁公子撞在了一起。一撞之后，两剑并未分开，而是剑刃紧贴着剑刃，整整滑过了一把鱼肠剑那么长的距离。尖锐的呲呲之声，自也能透过雷声和雨声，撞进众人耳中。
  咚!
  这是杨念如金锏砸在水面上的声音。蒙面人本想执刀去接莫玄衣短剑，却被极速而来的杨念如接下。
  杨念如双锏本就极沉，再加此时全力砸下，那柄短刀自就不会硬碰硬地来接。
  短刀后撤之时，杨念如也说出了此人名字。
  “柏子尖上，我始终按捺着方不让自己冲出人群。今日有缘，既得和仇老前辈的高徒相遇，自当痛快战上一场。仅不知你杨沫，敢应战否?”
  蒙面人并未答话，不过手中短刀越刺越快，脚上动作越行越急而已。
  另一边，周采薇隔空挥出的剑气也将莫玄衣口中那个叫吴两的蒙面人拦下。
  两两相对，霎时间，浓浓雨幕中便只剩下了四窜纵横的劲力。
  相斗正酣时，莫玄衣却停了下来，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白衣男子已被他的连番猛击砸得胸间气血翻腾。莫玄衣放弃了他惯常的灵巧迅疾，只用鱼肠一次接一次地猛砍那把大梁公子。他想将其砍断，再不济也要让它豁上几个口子。鱼肠本就是流传千年的神兵利器，天下万剑中，能在它全力猛砍下而毫发无损的没有多少。他敢保证，这通猛砍之下，纵连海荒的秋水和赵雍的月庐，也不会毫发无损。但就此种情形下，白衣男子手中长剑依然泛着它特有的寒意和光华。雨珠滴落其上，溅起粒粒细碎的水花之时，隐隐还能听到那长剑的颤鸣之声。
  莫玄衣虽是呼吸沉稳，却是满脸的惊异和不相信；白衣男子虽是呼吸急促，却是一脸的得意。他看莫玄衣，朗声道:“玄衣公子可否说说，此剑到底差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