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为什么都要杀我?
作者:六昧      更新:2021-05-20 08:04      字数:4084
  赵雍目眦欲裂,因他看到了白衣男子手中的长剑正快速从自家孩子的胸膛里面抽出。那随剑而出的鲜血似也成了一支离弦的箭,一箭射进他心口,让他疼得不知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几声凄厉怨恨的大喊并未打乱白衣男子手中的剑势,他行依旧,长剑划过时,总也能带起一串血花。
  赵雍急了,人急之时,手上力气未免就会大些,脚上步伐也难免会变得乱些。他加大的劲力并没有对新接触的那把短刀起到应有的作用,和先前那把相比,面前这把明显要更迅疾稳定些,迅疾指其攻,稳定指其守。赵雍长剑落下,不管劲力如何,握刀之人均不过停顿,自此便未后退一步。
  赵雍在这边打得越来越急,另一边,白衣男子却仍从容穿行在人群。从容的结果就是,建功之剑越来越少,既其杀人速度变得慢了下来。速度慢,却不代表不杀人。一刻钟的时间里,他身上白衣已被血染红,再加雨水稀释,乍眼望去,就好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专为取人性命来。
  赵行客死时,赵嘉振并未感觉到多大的愤怒,因他已在那一瞬的时间里呆在原地。他听说过柏子尖事,所以也知凌御风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可当那剑出现,他还是会忍不住要呆愣片刻。快,真的是太快了,快得他连视线都来不及转动,四五人便死在了那把长剑之下。
  赵嘉振习剑,且也曾幻想过要做这天下的第一剑客。他努力着,终于一步步的成为了那偌大个赵府年轻一辈中剑术最好的人。他未出过开封,所以觉得开封很大,而在开封城中,赵府一直是最大的那个,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很不错。可当那剑出现,他便感觉到了压迫,足以让人心灰意冷的压迫。所以他呆了,脑中无思无想。当他在冰凉的雨点中醒来,本就湿透的后背便又附上了一层冷汗。他很庆幸自己还没死,庆幸之后,那股本该属于少年人的热血也冲上头来。和前时相比,凌御风的剑慢了不止两成。
  这本该是救了赵嘉振性命的两成,可赵嘉振不仅不感谢,还因这两成劲力恼怒起来。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虽未出过开封,未见过天下的种种模样,但他还是不想让人瞧不起。就因瞧不起三字,他便热血上头。赵雍话未出声,他已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嘉振!”
  赵雍大喊出声,那从方才便只专于进攻的执刀蒙面人却是冷笑出声。
  “与我相对却还有心情去顾其他,你可真是自大啊。知道吗,自大是要付出代价的,纵是那人,也不例外。”
  话落,手中短刀忽就变快起来,且是速度与力量兼具。不仅如此,短刀刺出的角度也是越来越刁钻。单凭眼看,那刀明明要刺向赵雍腰间,可当赵雍举剑来扛,刀锋又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直冲赵雍下颌而去。
  赵雍剑招虽还有形,脚步却是有些乱了,再不复方才勇猛。他本还在奋力想,可在那越行越急的短刀下,他再无余力去想。江湖何时出了这号人物,他不知道;想依生平见识来与他对号,却又做不到。想不出他名字时,便只能用剑,用剑来保命,也用剑来代替自己思考。可那杀气已越来越浓,刀尖上的死亡威胁也越来越重。好几次,若非自己经验丰富,他说不定就倒在了那短刀之下。刀是贴身而过的,雨水本就很凉,刀锋过时,却如有冰在前,直刺得赵雍升起了阵阵鸡皮疙瘩。
  蒙面人说的并不是大话,当赵雍分心去顾赵嘉振时,他一举便落进了劣势之中。再加蒙面人的功力并不弱于他,有此一落后,赵雍再想站起,已是不太可能。且他始终无法收心,仅凭白衣男子一人,那二十余把长剑就已讨不到好处,此时再加另把豁了一口的短刀,相较起来就更是让人担忧了。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赵雍只觉自己脱离了江湖。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很强,纵非超一流高手,怎么来说都可算做一流高手。他觉自己错了,应这江湖,本不该有那么多的一流高手。除了自己外,他还一直觉得自己养在府中的那些都不错,他们平时所表现出的种种也确是不错。他又错了,那些看似很不错的家伙,不管在蒙面人手中还是在白衣男子手中,都只能苦苦支撑。不丢性命已是很难,再想建功,便是成了痴人说梦。所以曾有那么一秒的时间,赵雍竟真觉得那盘踞开封百余年的赵家,确实也该经受一些苦难了。
  但这不过那一瞬间的想法,一瞬之后,赵雍又勉力支撑起来。和所有不愿做亡国之主的皇帝一样,赵雍也是不愿去做那或让赵家从此一蹶不振的家主。
  他在努力着,手中月庐长剑声震不断。可这声震,此刻听来却是好像哀鸣一般,全然没了初始时的悠扬深远。
  “轰隆隆!”
  伴着闪电和雷声,蒙面人手中的短刀已然靠近,赵雍手中长剑却仍没有回撤到位。只见刀光闪过,闪过之后,那亮白的刀刃之上也出现了一缕鲜红。那是血,是赵雍腰间的血。
  方才一击,赵雍后撤的长剑终是没能及时赶上。所以刀刃划破了他紧贴身上的衣衫,也划破了他在衣衫之下的那层皮肉。
  刺痛传来时,赵雍感觉到了一丝绝望。全军覆没,这不是他最初的想法。不,他就从未升起过全军覆没的想法,一直没有。可已没有时间来听他忏悔,他更没有机会去重新做个选择。
  短刀刚过,便又紧接而来。这次直指赵雍心脏。
  赵雍剑在右手,蒙面人却是停在他的右边。再加方才撤剑回挡,一时之间,赵雍右手的速度已经慢过了蒙面人的移动速度。
  生死相较时,不管思想还是动作,只要任何一方慢上一点,另一方便有七成把握将其刺在任何武器之下。更何况此时相较两者并非初出茅庐之辈,一方动作凌厉杀伐果断,一方又是久经江湖的老江湖。此时赵雍慢了一筹,他的生命便该比人提前一步来结束。
  死亡将临,明知一切无用,赵雍还是急转其身。于此同时,他也厉声而喊,像是再说最后的临终遗言。
  “走,嘉振,走!”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在他将欲闭眼时,却有一阵无比强劲的劲力从他面前拂过。像是一阵风,又像是一堵极速穿过的墙。赵雍保证,纵是用尽此生,他也不可能会拥有这么强横的内劲。
  待其在拿一阵强风之后睁眼,方发现场中一切都停了下来。屠杀不在,刀剑相撞之声亦不在。整个天宇之下,似都只剩雨声,它在冲刷地上不断增多的鲜血。
  抬头,蒙面人已站在了离他七尺的位置处。从接触始,两人的距离就没远过一尺。那人就像一贴狗皮膏药似的紧紧黏在自己身上,而它吸取的,却是自己生命。此时见他站得这么远,赵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放松。再加其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虽知不该,赵雍还是长松一气。再顺着他的视线,赵雍就看到了两个人,两个很好辨认的人。
  其中一人手拿双锏,直面拿刀的蒙面人。另一人则手握长剑,剑尖指处,是人群之中的白衣男子。
  但也因其好认,赵雍那刚放的心,便又瞬间提了起来,只因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金银锏杨念如,是凌御风的生死之交。
  长剑重新再提,他听场中的几人对话。
  “你的身形刀法都很熟悉,我似是在哪见过。”
  杨念如看蒙面人。他到了已有些时候,若非觉得杀戮太甚,他本不愿这么快就露面。
  “天下杀人的手法都一样,若连你这样的人都不熟悉,那才真正是怪事。”
  “你的声音,好像也有些熟悉。”杨念如歪歪脑袋,似真在想什么。但是仅过片刻,他又开口。“但我今天找的不是你,所以熟不熟悉,实也没什么两样。”转向白衣男子,杨念如道,“你可知我一直在找你?”
  “若是不知,我们又怎可称为生死之交?”白衣男子朝他笑着,笑得和以前一模一样。
  “你知我找你,那你可知我为何找你?”金银双锏在手中不住转动,看似玩闹,但那锏上所旋之风,便是任何人都该知道,挥手之间,他便能取人性命。
  “那你可知我为何不去找你?”
  白衣男子将手中长剑插回剑鞘,依然微笑地看向杨念如。此时,赵家剩余数人也赶紧跑到赵雍身边。所有这些都发生在那三人的眼皮底下,他们却似未见般。
  “想来你定是没有时间的。杭州刚过,便又急急转向南京,南京风波为歇,便又跑向凤阳。如此匆忙的行程,你哪还有时间来找我。但你不找我没关系,我来找你便是了。这不,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终于是找到了你。所以我想你该知我为何这么急迫。”
  “你错了,”白衣男子摇头。“非是我不找你,实是我不能找你。你看我现在处境,早已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正因为是生死之交,所以我才躲着你。不然早在南京城中时,我就会你去了。”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和周文元都发现了什么?”
  白衣男子摇头。“不管我之前让你们做过什么,也不管你们发现了什么,现都忘了吧。凌御风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凌御风了,正好像我们城外的那间屋子。你去看了吗,那间屋子?”
  “我看了!”
  杨念如点头,但在其话音之后,又有一人说了相同的内容。
  “我也看了!”
  周文元自房上跃下,和赵雍他们相仿,他也衣衫破烂,多了几条血痕。在他落下后,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跃下。
  “凌御风!”
  看着那白衣人影,已经浑身是血的谢初宇直欲发狂。他欲执剑上前,却被手执双叉的鱼二爷给拦了下来。在那屋顶之上,也还静立着十数个手执匕首的黑衣人。黑衣人之前,站着个身穿玄衣的挺拔男子。
  看看周文元再看看那静立屋顶的男子,杨念如笑道:“你看,今日可是来了不少相识的朋友呢。莫玄衣,”朝着屋顶上的男子招手。“你难道就不下来聚聚。”
  莫玄衣并未说话,双眼看处,是那站在另一间房屋屋顶的执枪老者。天下爆枪第二人,江湖所传非虚。方才交手百余合,他并未占到多少便宜。
  “是啊,”白衣男子无奈一笑。“相识的是很多,但,想来杀我的人却是更多,不然的话,我们几个还真能坐下来好好喝上一杯。”
  “你几时也怕别人杀了?”
  “柏子尖后,我便怕被别人杀了。”
  “那你何以要甩开他呢?”杨念如指莫玄衣。“要知道以杀止杀,他可是你搭档的最佳人选。”
  “方才便已说过,我不想你们变得和我一样。”
  “可我们都已变得和你一样了,不信你问海庄主他们,看他们是想抓我们干什么?”
  “我听说了,”白衣男子看向海荒等人。“所以我才想了很多不得已的事,其目的之一,便是想还你们一个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不受人扰也不受人胁。”
  “这便是你杀人的理由?”
  “这不过理由之一。”
  “那理由之二呢?”
  “忽有那么一刻,我也觉得活着是件再好不过的事。虽然地下还有李平陪我喝酒,但一个李平,又怎比得过这地面上的许多人?我还想听沈杨没完没了的笑话呢,也想再看看你三杯就倒的模样。我开始眷恋这世间了,因这世间很多人,都还值得我眷恋。我不想死,不想死的结果便是,我要别人死。他们都想杀我,不管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人物还是其他,他们都想杀我。为什么呢?念如,你来给我说说,他们到底为什么都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