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水姑娘小心。”姬凤言见她出了屋子，伸手扶了一把，她的眼睛看上去很明亮，很漂亮的眼睛，姒水微微点了点头：“多谢。”
  “公子，莲子汤熬好了。”姬凤言从玄隐手中端过碗，有点烫，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还是稳住了：“玄隐，扶姑娘到院子里头坐下。”
  姒水扶着玄隐的手坐到院子中间的桌子旁，姬凤言端着碗走到她身边坐下：“喝完莲子汤，莲子是我亲自剥的，是从外头摘的，新鲜的。”他用勺子盛了一勺尝了一口，有点烫，他吹了吹勺子里的汤，又试了试温度，才送到她唇边。姒水很听话地喝完了汤，转头问道：“战事……怎么样了？”
  “猜猜。”姬凤言却没回答，姒水思索片刻：“哥哥他……带兵了吗？”
  “找了你两天，前日已经开始带兵了。”姬凤言微微一笑，姒水低下头：“越国朝廷还有半个月才能收到哥哥反叛的消息，但我猜着姒长风虽然心思狠毒，却不愚蠢，那个传信兵应该已经被买通了，半个月后，哥哥反叛的消息传到越国，王后才会被问斩。至于这些日子，哥哥应该在收复越国曾经占领的城池，而越国的援兵，应该会在明日或后日到达，到那个时候，应该会有一场恶战。”
  “现在已经收回一座城了，越国的援兵也确实就在不远处。”姬凤言的声音很平静，“还有呢？”
  “若是哥哥见到援兵，定会明白之前之事是一个圈套，到那个时候，若是哥哥犹豫不决，张煜迟虽然感慕哥哥的才能，但他不会让一个对战争起消极作用的人再上战场，哥哥必然身败名裂。”
  “你不求我让你回去告诉他？”
  “不必。”姒水微微一笑，“我相信哥哥和我一样在见到那个传信兵的时候就想到了之后的事情，他既然已经反叛，定然是因为对姒长风失望透顶，他不会犯错。但若是公子愿意纡尊降贵送我回去，我自然也不会拒绝。”
  姬凤言突然笑了，十分灿烂而温柔的笑，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如情人之间的耳语一般，呼吸打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很温柔，很轻。
  “做梦。”只一瞬间，他又直起身子，伸出手扶她起来，“你既然担心，我们就远远跟着他们，也算是游历了整个越国，你就帮我讲讲，如果是你，这仗要怎么打。”
  “援兵至少一日，今夜急攻，最好选在凌晨。”姒水几乎没有怎么思考，“主帅骤然离开，此刻越国必然军心大乱。”
  “这只是小巧，旁的过些日子再说。”姬凤言拍了拍她的肩膀，“玄隐，扶着姑娘，我们要上路了。”姬凤言先上马车，玄隐扶着她上去，姬凤言拉着她上来，扶她坐好，又拿出一本书来看，玄隐坐到前头赶车，姬凤言看了一会儿，姒水听他翻书的声音，开口询问：“公子在看什么书？”
  “这个么？是《楚论》。”姬凤言倒是很好性子地回答了她，“听闻你博学多才，这本书可看过吗？”
  “略知一二。”姒水笑了笑，“只读过两遍，算不得精通。”
  “听闻圣人读书只看一遍，字句皆在心中，五公主看过两遍，还没有看通吗？”姬凤言轻轻笑了一声，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姒水也笑了：“圣人读书，先前已读书万卷，倒背如流，功夫岂在这一本上，先有了万卷积累，才能有这一本的通顺，哪里是这一日的功夫。”
  “闻听李大人变法之事，还是你从旁协助的功劳，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姬凤言的话不知带了几分真心，依旧是那样带着笑的温柔语气，姒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安静了许久，车也走了许久，姬凤言见她不言不语，看不见东西，却安安静静的，他伸出手轻轻在她眼前晃了晃，却听见她似乎笑了一声。
  “姬公子，我只是看不清东西，不是瞎。”姬凤言倒也不尴尬，他把手收了回去：“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这是到哪里了？”
  姬凤言掀开窗帘瞧了瞧，又把帘子放下：“玄隐，到哪了？”
  “距离万兽城还有三十里。”
  “如今……应该是打到万兽城了。”姒水摸索着掀开帘子，风扑在她脸上，有些凉，眼中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把帘子放下，伸出手去摸索着什么，直摸到姬凤言的手，她才握住，转过头看着姬凤言，姬凤言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动弹，反而微微一笑：“姒水姑娘怎么了？”
  “姬公子……万兽城地势险要，恐怕越军会埋伏在这里，麻烦姬公子千万不要太过招摇，免得伤及自身，我更是性命难保，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去看着兄长凯旋归来、太子殿下一统江山、还有李岳扬名天下呢……”
  “呵……”姬凤言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凭什么是他芈梓康一统江山，你怎么不觉得有朝一日，我吴国一统天下？”
  “吴国富庶，国民安逸，虽安乐而不善农战，在这乱世，不讨好。姬公子恐怕自己也知道自己统一天下无望，才在这个节骨眼上听了二殿下的话，来游历天下吧……”姒水轻轻笑了笑，她的手微微松了几分，却被姬凤言反手握住：“你这戒指哪来的？”
  姬凤言说起话来从来都是带着几分笑意的温柔，很少有这样语气生硬的时候，手上力道也有点大，她的手上被勒出几分青白的痕迹，她面上却没有恐惧，反而笑了：“太子殿下，这枚戒指只是寻常材质，就算是卖了也不值多少钱，我堂堂宰相夫人，越国公主，自然是有人送，才会到我手上。”
  “你和我弟弟是什么关系？你要这个戒指意欲何为？”
  “姬公子手且松一松，疼得很。”她嘴上说着疼，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姬凤言也不可能真的放开她，她微微笑着，“姬公子，二殿下在越王宫被人暗杀，是我救了他，虽然缺衣少食，到底把他养活了三年，他用这戒指抵债，虽然不算贵重，但看在我们三年情分上，缺的，就算了。”
  姬凤言这才松开手，低头看见她手上的红痕，已经有几分泛紫，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低下眸看了一眼地面，又抬起眼睛看着她，她只是收了手轻轻揉着，没什么别的话，姬凤言又低下眸，轻轻“哦”了一声，坐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膏，牵过她的手轻轻涂上，感觉到那膏体沾到她手上痕迹之时，她的指尖轻轻内收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送了开来，他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些，低着头给她擦药，半晌才说出一句“抱歉”来。
  “无妨。”她看向窗外，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抹药，似乎是在回忆一般，“他刚来我那的时候一身的血，身子弱，伤口反反复复总是不好，我不得宠，找不来好的药，伤好了又是风寒，反反复复三年来总不见好，那日我拦下你们的马车，其实是想让他等我给他找来好的医生治好他。”
  “你费心了。”姬凤言的声音低了几分，似乎知道自己理亏，姒水却笑了笑：“那时我没有朋友，只有哥哥对我好，唯一的侍女是大哥的细作，只有他算是我的良师益友，也不算费心。”
  “你救我弟弟一命，又护他三年，此后无论你有任何请求，我都会尽力满足。”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添上一句，“回去这件事不要提，我也救你一命，你得好好给我引路。”
  药抹上了，他松开她的手，沉默了许久，从自己手上褪下一个白玉指环给她戴上：“这是我亲手雕刻的，材料绝对是上乘，这个戒指，保你在吴国畅通无阻。”
  “我不敢要，也不需要。”她将戒指摘下来还给了他，“我救的是你弟弟，不是你，这东西我不需要。你要是一定要报答我，只要让我活着看我哥哥扬名天下就好。”
  “等你哥哥胜了，我们就去楚国，我有心瞧一瞧变法之后的楚国。游历完楚国，我就带你去吴国一游，之后就送你回去。”姬凤言见她似乎想说什么，又接着道，“吴国一游不能免，本太子的好意无人敢拒绝，更何况本太子于你有救命之恩，最主要的是你也跑不了，来日若有不测，留着你也好防身。”
  心思被他猜中，姒水只能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脸上的伤，回头找人帮你治一治。”
  “不用了，我……”
  “那好吧。”姬凤言打断了她的话，“虽然你不会待在他们身边，但是那段经历你并不想忘记，既然如此，我不强求。好了，你休息吧，我看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