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田岛武从背包里拿出莫谢莱斯的《钢琴练习曲24首》：“今天是第一节课，我们先热热身。”
  梨子看了看封面就笑了：“我知道这本谱子的，一上来就拿这谱子热身，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谱子难度不小。”
  “虽然我是个门外汉，但是我认识圈里人。呐，你知道有个人叫西木野真姬吗？”
  “那是谁？”
  “不知道最好了，她是一个低调的钢琴家。”
  “嘿？”梨子突然坏笑起来，“江田岛君既然认识那样的钢琴家，为什么不请她来教我，而是亲自出马呢？”
  “你以为我没问过吗？”江田岛武转身去提小提琴，“都说了她很低调了，不肯出来收徒。好了，我们现在开始第一课，先听我示范。”
  江田岛武流畅地将第一课演奏了出来，这花费了几分钟的时间。
  “现在到你了，梨子。你需要时间识谱吗？”
  “不用，刚刚你演奏的时候我有跟着识谱的。”
  “好极了，请你先完整地弹一遍。”
  梨子稍作准备，便开始演奏。真姬的建议恰到好处，梨子的弹奏没有很吃力，但也不至于过分从容，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很认真但不至于紧张。一曲奏毕，梨子的状态显得很好。
  “很好，你现在休息一下，现在我来讲述一下刚刚你出现的问题。首先，你刚刚所弹得虽然是按照谱面来的，但是速度的掌握欠佳，换言之，没有用你的情感去控制速度和节奏。谱面上虽然有渐柔并渐慢的标识，但你还是弹成了突慢；相反的，在突慢的标识时，你没有做好准备，弹成了渐慢。”
  “这是因为我第一次弹奏，对谱面还不熟悉，让我多弹几次就可以了。”
  “那你把我刚刚提到的这两处错误重新弹一遍。”
  ……
  就这样，江田岛武和梨子来来回回地示范、纠错，用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把第一首弹成了“江田岛武所想象的样子”，这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毕竟他当初练小提琴的时候，简直比磨洋工还慢，一首练习曲要两个礼拜才可以练好，当然现在就快得多了。
  早上的三个小时，两人练了三首曲子。照这个速度下去，一周可以练习14首，江田岛武现在相信真姬所说的三个月吃掉五本教材不是吓唬人的。
  四月末的时候，中午已经稍微有一些热了。到了休息的时间，江田岛武问梨子：“你带中午饭了吗？”
  “带了。”梨子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便当盒，“是妈妈做的。”
  江田岛武看了看表，发现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回家吃饭再赶回来实在是赶不及一点的上课时间，而他又不能把梨子一个人留在教室里，这样不安全。江田岛武只好选择了他在音乃木坂读书时常用的解决方案：校门口不远处的7-11便利店。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7-11买点吃的回来，你还想吃什么额外的东西吗？”
  “英式红茶一份，谢谢！”
  “那么贵族化么？”江田岛武故意开玩笑地说。
  “没有啦，现在喝红茶已经很普遍了！”
  江田岛武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了，那你在这里等我，不准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
  江田岛武走出了校舍，来到了学校大门前的广场上。现在还不是樱花落花的季节，地上却已经有了凋落的花瓣，和这春日的艳阳颇不搭配。
  “红茶啊……”江田岛武自言自语，回身看了看，那个古朴的弓道场仍然在苍翠的树木中若隐若现，就像海未的性格那样，让你看见却又不让你看见。
  江田岛武很“自觉”地想起了在那里的点点滴滴，要论喝红茶，还是在那里喝海未亲手泡的好，便利店里的瓶装饮料或是咖啡厅里装模作样泡出来的，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但是江田岛武一想到这些，就嘴馋了，果然还是口腹之欲比较强。他在7-11买了一份便当、两瓶英式红茶就回到了音乐教室。
  “我回来啦~”江田岛武推门而入，发现梨子还在慢慢悠悠地吃午饭，盒子里还剩下一大半。
  “你这饭吃的也太慢了吧！”江田岛武一边说笑着，一边把英式红茶递给梨子。
  “妈妈说了，女孩子吃饭时要矜持，不能太大口。”说着，梨子使用她的小筷子，轻轻地夹了一点米饭送入口中。
  “天呐，你一口只吃这么一点，你得吃多久！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在我回来之前吃完呢，难道你现在愿意让我盯着你吃饭吗？”
  梨子蠕动着的嘴立刻停了下来，她很快用左手挡住嘴巴：“讨厌！快点背过身去！”
  “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说罢，江田岛武搬了把凳子，背对着梨子坐下，拿出便当和红茶开始吃饭。
  “诶？江田岛君也喜欢喝红茶吗？”
  “嗯。”他随便应付了一声。
  梨子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我以为你只是懒得挑了而已。”
  江田岛武虽然背对着梨子，但是从语气中他还是听出一些端倪，他笑着说：“我难道看起来那么没有自己的意见吗？”
  “不，你只是看起来很随和而已。我见过很麻烦的人，他们很挑剔，而你就明显不是这样的人，你好像什么都可以接受。”
  江田岛武已经哭笑不得了：“你好像又把我说成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了。”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嗯……可能用语言难以形容，等我找到合适的词语再说吧。”
  “那真是不知道何时何地了……”
  江田岛武为了避免尴尬，主动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因为以他的速度，两三分钟收拾掉一份便当绰绰有余，可是这一次，他硬是拖了十五分钟：看看手机，喝喝红茶什么的。直到梨子说吃完了，他才转过身去。
  距离下午预定的上课时间还有一段时间，江田岛武便让梨子自由休息：“可以出去散散步，可以和姐妹们打打电话，可以自己弹几首自己喜欢的曲子，也可以拉几张凳子睡午觉。但是，不准出校门。”
  “江田岛君想要做什么呢？”
  “我？睡午觉。”他想起晚上要去黑天鹅之羽值班，要值到11:30，回到家得12点多了，肯定要抓紧时间补一觉。
  “那我给你拉几张凳子……”
  梨子刚想动身就被江田岛武制止：“不用不用，这边有天然的阴凉地。”
  虽然音乐教室的窗户是向南的，但是窗户外有几棵樱花树，投下了一片厚实的阴凉。江田岛武指着那里说：“这个地方就很好。”说罢，他直接躺下去了。
  梨子试探性地走到了江田岛武身边，而他也听到了脚步声，便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一脸好奇的梨子：“怎么了？”
  “没什么，”梨子说着说着就笑了，“好像一只小猫啊，在树荫下睡午觉。”
  江田岛武微微一笑，没有理她，闭上了眼睛。
  梨子见江田岛武不理她，有些失望但她并不是没有招数了。她坐到钢琴前，故意弹了一首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曲子刚一开始，江田岛武就听出来了：“好哇，你故意给我弹一首催眠的镇魂曲。”
  “这还不是为了让你睡个好觉。”
  “亏了你刚刚把我比作猫，要是牛的话，你这就是对牛弹琴了。”
  这是一首明亮、华彩、恬静优美的夜曲。由于这首作品脍炙人口，江田岛武听过众多的版本，但梨子没让他失望，她在背谱的状态下弹出了自己的感觉。梨子弹得很慢，左手的触键仍然非常清晰，右手的难度对她来说不在话下。梨子保持着一定速度地行进，舒缓的旋律中随着她自己的心意在琶音处激发出几个合适的小高潮。江田岛武听到一半，真的有了一丝睡意，因为梨子弹得确实很美，她可能天生像肖邦那样适合弹奏这种夜曲。江田岛武打了个哈欠，心想这一次真的是败给梨子了，她真是说到做到，自己准能睡个好觉的。江田岛武一首三分钟的曲子没听到结尾，就失去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梨子弹完之后，又来到江田岛武面前，看他完全已经没了反映，便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上摸了摸，仍然没有反应，她便得意极了：“我可是特意准备好要“针对”你的。”她的轻声细语也没把他吵醒，于是她便把她蓝色的制服外套脱下来给他盖上，而她自己则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几个乐谱集：“下一次拿什么对付你呢？”
  然而受过专业训练的江田岛武不会因为一首夜曲而真的睡到晚上，差十分一点的时候，他猛地醒来，导致头有些晕，毕竟和他熟悉的入睡方式有些不一样。他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小了一号的制服，就知道自己听到一半就睡着了。想想也是很没面子，哪有听别人演奏乐曲听到一半睡着了的……
  “哟，你醒了。”不远处的梨子听到动静，就凑过来问候。
  江田岛武困意还没过去，又打了个哈欠：“小猫还没睡够……我去洗把脸。”
  江田岛武去厕所用凉水洗了脸，瞬间就精神了。他敲了敲脑门：如果她这么适合弹这种风格的乐曲，可以带她搞一些专业化的练习。
  江田岛武回来后立刻开始了下午的教学：“这次我们换一种联系方法，别着急。我们先从基本功开始。我们先来复习二十四个自然大小调的音阶和琶音。”
  梨子有些困惑：“这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万丈高楼平地起，打好基础最重要。我还没测试过你的基本功吧。”
  “好吧。”梨子乖乖地按照江田岛武的意思弹了一遍。
  既然梨子水平已经很高了，要求就应该更加严格，基本功方面不能有任何差错：“刚才的速度有变化，不是均匀的，右手上行时用力越来越大，这是不合格的。速度和力度必须完全均匀，你再来一遍，这是基本功，不是乐曲，你不要用情感。”
  “嗯。”梨子是一个特别听话的学生，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很快地就纠正了自己的错误。
  “很好。”
  ……
  江田岛武和梨子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复习了基本功，用三个小时的时间又学习了三首练习曲。太阳把两个人和钢琴的影子越拉越长，五点将至，是时候下课了。
  “好的，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趁着天亮，你快点回家去，不要乱跑。”江田岛武像父亲一样叮嘱梨子。
  “诶？你不送我回去吗？”
  梨子相当随意地问了一句，江田岛武心里却飞快地琢磨起来：是不是先问一下“你家住哪里”？不对，要是住得很远的话，他就不得不把她送回去了，要是晚回家的话，海未必然会问起。索性连问都不要问了。
  “抱歉，我还有急事，不能送你了，有什么问题就打我电话，路上注意安全。”江田岛武说完就提起琴盒背起背包一溜烟地跑走了。
  梨子见江田岛武跑得那么快，拦都拦不住，便气嘟嘟地盖上了琴盖，带上门走了。
  ……
  “我回来了。”江田岛武回了家，迎面就闻到了炸酱面的香气，“哟，这味道还像模像样的嘛！”
  这是海未第一次尝试炸酱面，他看到厨房案板上一片狼藉，不少地方有豆瓣酱的痕迹，难得善于料理的海未也“狼狈”了一次。
  “这个炸酱的味道太浓了，尽管我是按照书上做的。”海未一边用铲子翻弄着锅里的炸酱一边说。
  江田岛武从身后抱住了海未：“我觉得味道很正宗啊……嗯……头发上也满是炸酱味了呢……”
  “小武，你……”海未脸都羞红了，“你这话说的，我今晚要不要洗头呢……”
  “哈哈，小海太可爱了……”
  席间，海未问起了第一天上课时发生的事，江田岛武如数汇报，包括中午饭的收据也一并交了，还有中午听梨子弹琴睡着的事也说了。
  “你可真是丢人，怎么能听人家弹琴而睡着呢？”
  “我现在后悔极了，但我更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平时中午是不困的，可是今天确实是睡着了。”
  “你这么一说，像是她的钢琴技术确实很高一样，竟然还有催眠的效果。”
  “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真姬不也是把你和小鸟弹睡着过吗？”
  “啊……说的也是。”海未艰难地吃着炸酱面，每吃一口都要用茶水漱口，“好咸啊……”
  “你这一碗里还没有放醋呢~”
  结果晚上海未回到她家后还在给江田岛武打电话抱怨，说自己喝了多少多少水。
  ……
  “妈妈~”梨子满脸笑容地推开家门，刚刚的小失落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哟，梨子，今天上课还顺利吗？”梨子的妈妈见梨子如此开心且平安地回家了，心里便放心下来。
  “您放心，非常顺利。”
  “老师今天教了你什么？”
  “复习了一下基本功，然后弹了莫谢莱斯的六首练习曲。今天除了练习技巧，他还特意指导了我怎样根据谱面使用情感。”
  梨子的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哟，很专业的老师呢，很难想象他是个拉小提琴出身的呢。晚上你还练琴吗？”
  “老师没要求，但是梨子还是打算再练一会儿。”
  ……
  第二天，江田岛武和昨天一样拿着个琴盒背着个背包往音乃木坂去了。江田岛武一直喜欢过这种有规律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话说，规律性越强，压力就越小。像他昨天大体把梨子的水平摸了个底，便在昨晚有条不紊地又准备了六首练习曲的示范演奏，如此完备的准备这让他丝毫感觉不到紧张。
  江田岛武在路上想着：昨天似乎没有布置家庭作业。于是他打算趁此机会检查一下梨子的自觉度有多高。他还是比梨子早到教室，打开窗户通风，静静地等梨子到来。
  “江田岛君，早上好。”梨子打开音乐教室的门，鞠躬向窗边的江田岛武致意。
  江田岛武看梨子脸上的笑容很是满意：“很高兴看到你今天也如此活力充沛地来上课。你看来是真心喜欢钢琴的。”
  “是的，”梨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左手握拳举到胸前，“梨子最喜欢钢琴了！”
  “很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江田岛武坐到钢琴旁边，“但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先让我来检验一下你昨天的吸收率怎么样。”
  梨子跟着他坐到钢琴前，打开琴盖：“你想怎样检验？”
  “很简单，把我们昨天练过的六首练习曲依次弹一遍，允许视奏。”
  “好。”梨子没有任何的慌张，江田岛武看出她似乎有所准备。梨子从他手上接过钢琴谱，稍作调整便开始弹奏。
  江田岛武不得不再一次承认自己的失败，他这一次又没能抓住梨子的小辫子，让她顺利地通过了考验。她的弹奏维持在昨日的最完美的水平，显然是晚上进行了额外的巩固练习。
  “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梨子。”江田岛武鼓掌叫好，“我昨天可没布置作业，你一定自己加练了吧。”
  “是的，梨子超喜欢钢琴的，梨子愿意多练一会儿。”
  “真是难能可贵的真情啊，”江田岛武笑了出来，讲起了自己的往事，“我当初练小提琴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大的积极性，只要老师不留作业，我那一天就不会练琴。”
  “因为江田岛君那个时候也是小孩子吧？”
  “你说得对，那时候我才十一二岁，很贪玩。就更别提我刚刚接触小提琴，六七岁的时候了，那种时候我处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状态。”
  梨子爽朗地笑了起来：“从现在看，真的看不出来你以前那么调皮啊~”
  伴随着梨子的笑声，春风把朵朵樱花从窗户送进了屋里，飘落在地上。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这是一种不同于钢琴的自然的声音。江田岛武和梨子的注意力都被樱花和风声吸引走了，两个人坐在钢琴边，互相沉默了很久。
  “樱内梨子……”
  “在……”梨子听到江田岛武突然叫起自己的名字，很是诧异。
  “真是个好名字，里面藏了两种春季的花呢。”
  樱内梨子似乎明白了江田岛武的意思：“啊……你是说樱花和梨花吗？可是梨子是在秋天出生的呢。”
  “天呐，听名字，我还以为你是春天的女儿。”江田岛武不禁被激发出了演奏的欲望，他从琴盒里拿出小提琴，走到窗户边，开始摇头晃脑。
  “你看起来想要演奏点什么。”梨子看懂了他的肢体语言，便在一旁鼓励他。
  江田岛武不自觉地中招了：“嗯……我来演奏一首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吧。”
  “哈哈，你可找不着女高音歌唱家，我唱不了那首。”
  “我也没有要你唱啊，我就自娱自乐就好了。”说罢，江田岛武夹起琴，用自己充沛的能量演奏了前四个小节的引子，随后进入了第一主题。复杂而具有装饰音色彩的旋律正是江田岛武的拿手好戏，春意盎然的感觉油然而生。至于略显平和的第二主题，在江田岛武的长弓运用下仍然显得生动。
  坐在钢琴前的梨子满眼都是羡慕的神情：听他演奏练习曲还是太不过瘾了，还是听他演奏著名的乐曲更感到满足。梨子按捺不住想要加入演奏的心情，须知这首曲子本身是在钢琴上创作的，梨子也恰好会弹。但是江田岛武的演奏完整而连贯，梨子的手在琴键上悬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进入。
  等乐曲进入第三主题后，江田岛武轻柔地运弓，将起伏的旋律表现得淋漓尽致，就像春水从高处荡漾而下。至于第四主题中大音程的跳动，也是难不倒江田岛武的，他的手比较大，指法按起来游刃有余，再加上节奏快慢的刻意控制与变化，真的让人有一种随旋律起舞的冲动。在第五和第六主题中，乐曲主要表现阴暗的色彩，这也是江田岛武所擅长的，在他的演奏中，阴暗没有持续太久，仿佛春日里飘过的乌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终于要来到第七主题了，梨子心里背了很久的谱，想到这里有一个重音的慢速与停顿。梨子抓住机会，在准确的节奏上按下了琴键。
  江田岛武在听到钢琴声的瞬间，差点猝死过去。但是弓已经运出去了，手指也按下去了，江田岛武已经做好了出丑的准备。但是令他震惊的是，“被诅咒的弦”这一次竟然没有松，江田岛武的小提琴和樱内梨子的钢琴竟然合奏了！
  江田岛武几乎是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当年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就是在这间教室里，他试图和真姬合奏，被割破了手指。如今换了樱内梨子，他却仿佛摆脱了那个厄运，和她一起演奏了！
  梨子完全没意识到江田岛武的演奏状态出现了“雪崩式”的下滑，她自我陶醉，干净利落地演奏到曲终，脸上洋溢着“春天来了”的笑容。
  江田岛武则是还没有从莫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百发百中”的“诅咒”，在梨子身上突然就不灵了。江田岛武一脸困惑地看着笑得相当开心，一双凤眼眯成一条缝的梨子，突然恍如时光倒流……
  “曾经，我和婉儿也这样一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练琴……”江田岛武沉睡的回忆渐渐苏醒了，他就这样被梨子带着，开始破解那个如九连环般难解的“诅咒”。
  （三）爱之梦
  勤奋的梨子在五月结束之前完成了莫谢莱斯和克列门蒂的两本教材，她的进步速度飞快反而让江田岛武有些头疼：一个已经不需要用难度证明自己的钢琴演奏者，还能提高些什么呢？
  “我的小武什么时候这么傻了？”海未用筷子敲着江田岛武的头，“真姬的例子就在你身边，你却想不起来。”
  “啊？把她往偶像方向上培养吗？我觉得不太好，你可能没见过她，她身上真的没有‘偶像气质’，不像雪穗和亚里沙那样，梨子真的只适合做一个钢琴家。”
  海未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想见见她了。”
  “我没意见啊，你可以选择在我上课的时候在窗户外面观察，我保证你不会被发现，她的注意力很集中。”
  “那我今天和你一起去吧。”
  于是海未就在门外偷偷地观摩江田岛武给梨子上课。海未看到梨子和江田岛武之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江田岛武自己也不“动手动脚”，很是放心，便把注意力从江田岛武转到了梨子身上。海未想要仔细从她的琴声里听出一些名堂，但无奈自己对于乐理一窍不通，完全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海未便转而去听梨子说话的声音与语调，但她再一次大失所望：普通，太普通了。海未失望之余却反而有了一丝自信：这么普通的女孩儿，自己完全不用担心江田岛武被吸引走的。海未看看自己，再好好打量了一下梨子，那个还没怎么发育的少女不论在哪一方面绝对不如自己的魅力大的。海未越看便觉得越没意思，在门口呆了不到一个小时便离开了。江田岛武中午的时候还出来特意在学校里找了一圈儿，没有发现海未的踪影，心里大概猜到了海未在想什么。他试探性地发了一条短信：晚上想吃煎三文鱼。没过多久，海未就回了他一张图片：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还带着冰块的三文鱼。
  ……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姑娘如何？”晚饭时，江田岛武问起了海未的感受。
  “我还真的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她仿佛路上的行人让我没什么印象。”
  “看来她引以为傲的钢琴也没能打动你啊。”
  “本来我以为她是个多么大的才女呢，像真姬那样，结果我一看她简直是平庸到不能太平庸了。我还以为她稍加训练可以当个不错的偶像的，但我听她声音也没什么特别的，身材也没什么特别的，跳起舞来恐怕也是索然无味。你还是好好教她练钢琴吧，别想别的了。”
  江田岛武失望地拍了拍脑门：“你这不是又把皮球踢回来了吗？你听说过‘边际效率递减’吗？她现在的钢琴水平已经足够高了，现在我在钢琴上投入的时间越长，她进步的速度反而越慢，是时候培养她更加全面的能力了。”
  海未无奈地摊手：“我觉得她只是天生适合弹钢琴而已，苏格拉底说过，每个人不能天生擅长多种工作的。”
  “可是孙权认为人当‘涉猎’多种技能。”江田岛武立刻反驳。
  “我没有心情和你辩论，你要是想尝试的话，我肯定支持你，加油。”说罢，海未夹了一块三文鱼塞进了江田岛武的嘴里，而他果断地选择了结束这个话题，不再多说了。
  晚上，江田岛武一边准备转天的课程，一边琢磨：其实海未的话不是没有参考价值，她点出了梨子目前尚未被开发的两个领域：唱歌和跳舞。跳舞自己肯定是管不了了，但是唱歌他可以教呀！梨子虽然没有当偶像的气质，但是弹得一手好琴，唱得一手好歌，岂不是弹唱歌手的标配？若是再能教她作曲，那她就能成长为唱作歌手，甚至是音乐家呢！想到这里，江田岛武似乎找到了方向，他稍加思索，想到了一个可操作性极强的方案。
  ……
  “呐，梨子，你喜欢唱歌吗？”转天上课的时候，江田岛武这样问。
  他知道梨子的性格还算是比较内敛的，所以他打算一步一步地诱导她。
  梨子听了这个问题没有过多的犹豫：“喜欢倒是喜欢，但是梨子不太会唱歌。因为你听梨子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好听吧……”
  江田岛武猜到梨子会这样委婉地推脱：“但是至少也不难听呀！你喜欢唱歌的话，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梨子一般只在家里小声唱歌而已。”
  江田岛武大喜过望，因为事情比他想的要简单：这不完全是花阳当年的翻版吗？真姬曾经有过实况教学，自己照猫画虎总能成功的。
  “那么，梨子，请你弹一下c大调的音阶。”
  梨子照着他的要求弹了，声音很明朗。
  “再弹一遍，这一次请把音符唱出来。”
  “诶？我可能唱不准的……”
  “你就试一下嘛！”
  梨子犹豫地把手搭在琴键上，过了几秒才开口。手上触键很虚，嘴里发声也很软。
  “哦，梨子，你不会弹钢琴了吗？你该怎么弹就怎么弹，不要紧张。”
  梨子吸了一口气，右手刻意用力触键，可是嘴里发出的声音还是绵软无力。
  “你刚刚不是已经吸了一口气吗？把声音放出来！”
  这一次，梨子先是呼吸一次，然后大吸一口气，右手的触键很清晰，嘴里的声音也打开了：音准完全正确，没有任何错误。梨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和钢琴混为一体，吃惊地用左手捂住了嘴巴。
  “你看，这不是完全正确吗？”
  梨子微微一笑：“想不到梨子一直以来唱得都很好呢。”
  “你又没唱给别人听过，当然不知道自己唱得好啦！你明明识钢琴谱，应该很容易把音唱准唱好的。”
  “原来是这样，很有道理。那江田岛君，你就这样一直教我唱歌吧！”
  “没问题，我答应当你的音乐老师，教唱歌我还是能行的。”
  “太好了！”梨子把剪刀手指向了天花板，“那么，我们以后上午练琴，下午练歌吧！”
  “好啊，没问题。”
  ……
  江田岛武得意于自己的计划执行的过于完美以至于想要和海未炫耀一下，但是他打算给海未一个惊喜，好证明自己是多么有本领。在江田岛武的不懈努力下，梨子渐渐地能把唱歌和钢琴结合起来了，等到了六月末的时候，梨子已经能弹唱一些简单的民谣了。至于江田岛武给梨子准备的第一首完整的弹唱曲，则是现成的，在音乐教室的书柜里，保存着当初海未和真姬合作《梦想之门》的钢琴稿，这省去了江田岛武筛选的工作。
  但是在这期间，江田岛武突然接到了一个“绝密任务”，这项任务迫使他每天晚上都要在黑天鹅之羽待上很久，而且远不止值班那么轻松。自己练琴的时间被挤占，让他感到很不满，但他又不好意思就私事和组织抱怨，便忍耐了一下。
  6月上旬的一个晚上，江田岛武坐在黑天鹅之羽的地下室里已经等了好久。说好了今天会有一个神秘的团队带上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而江田岛武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测试者”。
  “阶乘，你的好东西来了。”齐治看着监控笑呵呵地说道。
  “鬼知道我要测试什么东西？”江田岛武也来到监控前，看着一群人从卡车上卸下来几个箱子：这和每天晚上补货的流程差不多。在这些箱子中，有一个装着那个神秘的“宝贝”。
  “走，我们去看个热闹。”齐治拉着江田岛武到地上一层去，和往日一样拆卸货物。今天来送货的人大多数还是那些熟人，但多了几张新面孔。这几张新面孔径直往店里走了，等江田岛武等人搬完货，也没见他们出来。
  “那些人哪里去了？”江田岛武问站在前台里监督一切的曹华。
  “下去了。”
  江田岛武回到地下室里，发现今天晚上为数不多的值班的人把仓库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对新来的“黑科技装备”很有兴趣。江田岛武拨开人群，走到了仓库门口，发现父亲正在和那几个生面孔谈话，他们身边的几个大箱子已经打开，但是里面的东西用一张巨大的白布蒙着。
  “嘿，阶乘，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一个看热闹的同事问江田岛武。
  江田岛武打量了一下轮廓：“我还真没猜出来是什么东西。”
  “那今天晚上我们能看见它的真容吗？”
  正说着，苏陆拍了拍手：“好了同志们，这项工作保密性很高，你们没有热闹可看了。阶乘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切~”看热闹的同志们打着趣儿地散开了，毕竟纪律是铁打的，这项工作是绝密级的，别人没有必要为自己找这个麻烦。
  苏陆关上仓库的门，回身来到江田岛武身边：“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tk站优秀的战士，代号阶乘。”说罢，他伸出手指着那些生面孔，“今天来的，是负责这项工作技术支持的，来自科学院的专家。”
  “您好。”江田岛武敬了个军礼。几个科学家也很年轻，很不整齐地回敬了军礼：“您好。”
  “从今天开始，几位科学家将暂时性的加入tk站，主持这一项实验。在此期间，你不仅要配合实验，我们tk站还需要承担保护科学家生命安全的工作。”
  “是，站长。”
  “此事我将全程负责。”苏陆看了看那几位科学家：“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说罢，那几位科学家掀开了其中一块白布，江田岛武一看：我还以为是什么高科技武器，这东西怎么看起来和头盔一样？
  “阶乘同志，请你坐在那边电脑旁边的椅子上。”
  江田岛武坐在椅子上，随后几位科学家开始操作了，他们用复杂的电线将那个头盔和电脑连接起来，随后电脑运行了精密的程序，发出巨大的声音。
  一切准备就绪后，一位科学家把头盔给江田岛武戴上。江田岛武觉得这和他以前戴过的单兵战术头盔没啥区别，只是头盔的内侧布满了金属片而已。
  “麻烦你自己调试一下，把头盔戴紧，越紧越好。”
  江田岛武把尼龙绳拉紧，确保头皮和头盔紧密贴合，随后打了个结：“我已经戴紧了。”
  “好。”实验员稍作调整，按下了头盔上的一个开关。
  “嘭！”的一声，整个仓库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不到一秒之后，备用电源启动，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大门。
  苏陆出门去查看情况，没过多久，江田岛武就听见外面有人说：“电路被烧断了。”
  几位科学家相视而笑：“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自家电路额定功率大的？”
  结果，黑天鹅之羽为此停业三天，用于升级电路。
  实验虽然暂停了三天，但是大家对于那几个大箱子的讨论可没有结束。黑天鹅之羽从不对外开放的“招待所”给科学家们住了，值班的同志们免不了会旁敲侧击地问上那么几句。
  江田岛武自己也对那个头盔充满了好奇，一日，他趁着晚上和几位科学家们一起吃饭，打听了一下：
  “同志，你们这次测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问的那个科学家摇了摇头。
  “你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还是实验的参与者，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那位科学家还是摇头。
  江田岛武并不死心：“那好吧，你可以不说，我来问，你只要摇头或点头就好了。”
  他没想到的是，那位科学家仍然是摇头。
  “这东西是新开发的武器吗？”
  被问的科学家笑了，但仍然是摇头。
  “哦……是和量子什么的高端技术有关吗？”
  科学家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摇头。
  “您是吃了摇头丸吗？”
  科学家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但一言不发，继续摇头。
  江田岛武被“摇”得没有了脾气，只好作罢。
  等黑天鹅之羽重新开张，江田岛武在那一天晚上继续坐在仓库里测试那个头盔。这一次装备启动的时候可没有把电路烧坏。
  “同志，请你放松。”
  在实验员的要求下，江田岛武放松地静坐在椅子上。电脑前的实验员紧紧地盯着屏幕：“好了，我现在要进行一些操作，请你及时告诉我的感觉。”
  “好的，你开始吧。”
  实验员在键盘上不知道进行了什么操作后问：“怎么样？”
  “没有任何感觉。”
  “好。”实验员继续着操作，没过一会，江田岛武感觉头皮发麻。
  “等一下等一下，我现在感到头皮发麻。”
  “头皮发麻？”实验员拿出一个本子，记下了什么东西，“请稍微忍耐一下，如果过了两分钟以后，你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就告诉我。你可以闭上眼睛，尽量放松。”
  “好的。”
  苏武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头皮发麻的感觉没过一会儿就消失了。
  “同志，我的头皮现在不发麻了。”
  “好的同志，待会儿你可能还会感觉头皮发麻，你就重复你刚才的调整，如果感觉自己调整不好的话，就告诉我。”
  就这样，江田岛武经历了四次头皮发麻的历程，但没过多久他就调整过来了。
  “你确定你已经适应了吗？”实验员三番五次地问江田岛武，搞得他甚至有些烦躁了。
  “是的，现在的感觉已经正常了，和不戴没什么两样。”
  “好的，那我们开始下一步。”
  几个实验员又是一顿无言的操作，江田岛武也不被允许观看，只能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好几分钟，实验员才再一次开口：“好的，请你随意想象一个东西，但不要说出来，只在脑袋里想。”
  “什么东西都可以吗？”
  “是的，但是建议你一开始先想一个简单的东西。”
  江田岛武思考了一下：就先想象一下我最喜爱的那根手杖吧。
  “嗯，我想到了，然后呢？”
  “你可以闭上眼睛仔细想一想，回忆那个东西的所有细节。”
  江田岛武照着做了，他闭上眼睛，把手杖的全部细节想了个遍。
  “然后呢？”
  几个实验员“毫无表情”地面面相觑，随后他们背过身去耳语了一会，最后和我说：“看来这个机器的适配性不太强，你得尝试长时间地去想那个东西，我们再试一遍吧。”
  “这不是什么问题。”江田岛武想着：持续想一个东西有什么难的？于是他根本没过脑子就答应了。
  结果这一想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这一天预定的实验时间结束，江田岛武仍然没能“停止想象”。
  “是时候该停止了，我们的战士也需要休息。”苏陆作为站长当然要严格执行程序。
  “好的好的。”几个实验员麻利地把机器的电源断掉了，结果在头盔断电的一瞬间，江田岛武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哦……”他惨叫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感觉到这是严重的“高血压”的症状：他头痛欲裂，并且伴有恶心想吐的感觉，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很快地，这种感觉连三秒钟都没能持续得到，就变成了“低血压”的症状：他感觉自己的头不痛了，但是身体却摇摇欲坠，随着视线从模糊变为黑色，他的下肢失去了力量，从椅子上滑落到地面上。
  “喂……”几个实验人员大惊失色，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是江田岛武全程处于意识清醒的状态，“低血压”的症状又持续了五秒不到，他的视力就恢复了正常，四肢的力量也逐渐恢复，自己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没事吧？”苏陆自然非常担心，他立刻递了一条湿毛巾过来。
  江田岛武接过毛巾：“太刺激了。但我现在似乎正常了。”他用毛巾擦了擦脸，“你们一定很好奇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吧，我现在告诉你们。”
  于是，他就一五一十地描述了刚才自己的经历，实验员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
  转天，江田岛武收到了“实验暂停”的通知。
  实验整整中止了一个星期之久，尽管江田岛武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感了。一周以后，他才被重新叫回到仓库里坐下，进行实验。
  实验的准备工作仍然纷繁而复杂，只不过这一次江田岛武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在调试时头皮发麻。几个实验员虽然很担心，但是因为确实没有异常出现，他们便继续了。江田岛武继续“冥想”那个他已经想了很久的手杖。这一次，实验终于取得了进展。随着打印机的启动，实验员递给了江田岛武一张纸：“你看，你是不是在想象这东西？”
  江田岛武看了之后大吃一惊：洁白的白纸上赫然打印着几乎和自己的手杖一模一样的东西。
  “天呐，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莫非这就是这个机器的功能？”
  几个科学家互相看了两眼，笑了起来，彼此击掌相庆，但就是不回答江田岛武的问题。
  江田岛武见自己被当做了空气人，便换了个问题：“我们下一步实验是怎样的。”
  “问得好，接下来请想象一个更加复杂的东西。”
  于是江田岛武用了四天的时间，成功地让他们把自己脑内的一幅世界地图打印了出来。相当具有参考价值的是，这是一份极其不精准的世界地图，经过与准确地图的比较，江田岛武确定了他们打印出来的真的是自己所想的东西而不是真的世界地图。在这四天里，江田岛武每一次摘下头盔后的反应都越来越轻，直至反应消失。实验的进程也随之加快了。在实验员的要求下，江田岛武用三天在纸上还原了自己家里的“原貌”，但遗憾的是，这次实验再一次证明了记忆的不准确，尽管纸上看上去这就是自己家，可是拿到家里仔细对比就发现差别很多。
  江田岛武不忘记报告自己实验后的身体状况。现在已经是六月末了，他最近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梦境越来越“真实”，以前的梦境里，自己是没有感觉的，但是他说他现在在梦里有“感觉”。这样的报告让实验员们啼笑皆非，他们笑话江田岛武“活在梦里”。
  “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江田岛武总是这样坚持自我，因为他确信自己的梦境里出现了感觉，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梦到和海未接吻会感觉到接触的感觉，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讲出来。但是这有一个好处：江田岛武感觉自己的睡眠质量越来越高，仿佛做这样的美梦帮了自己，他现在只要做过梦之后的早晨都会比往常更加有精神。
  随着实验的第一阶段圆满结束，江田岛武暂时轻松了一会儿。正好七月马上就要到了，暑假里他几乎每一天都要给梨子上课，因为他在征得了梨子和海未的同意之后，将要在今年10月和梨子一起出征kt国际音乐节，现在正是备战的好时候。
  江田岛武自然也没忘了自己“蓄谋已久”的计划。为了将梨子的情感和琴声融合得更加自然，是时候教她一边弹琴一边唱歌了，毕竟唱歌使人“阳气上升，浊气下降”，是抒发感情的绝招。
  在这一天江田岛武去上课之前，他给海未打电话：“看我今天给你带一个惊喜回来，你肯定会表扬我的。”
  “这么自信？你去给梨子上课还能带什么惊喜回来？今天不过年不过节也不过生日，你到底准备了什么？”
  “你就瞧好吧！”
  江田岛武踌躇满志地来到了音乐教室，早上和梨子练完规定曲目后，下午练歌的时候，江田岛武拿出了《梦想之门》的谱子。
  “今天，我们来试试这一首。”
  “梦想之门？”梨子接过谱子，念出了标题。
  “你听说过吗？”江田岛武觉得缪斯当年那么有名，梨子说不定听说过这个曲子。
  “没有呢……它怎么会保存在音乐教室里呢？我看那是你从柜子里拿出来的。”
  “这是我们音乃木坂某两位擅长作曲和作词的前辈合写的，所以被存放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有历史意义的曲子啊，梨子身为后辈，一定要学好。”
  “又不是校歌，不必这么认真啦！”
  “不……”梨子把谱子在钢琴前摆好，“这是前辈们情感与精神的传承。”
  江田岛武看她这番认真，很是满意：“那好，你先把旋律弹一遍，可以不唱，视奏对你来说问题不大吧？”
  “嗯，我可以的。”
  梨子从头到尾视奏一遍，这样的曲目对她来讲确实是毫无难度。
  “要唱出来的曲子果然在形式上要简单地多呢。”梨子看来对自己的演奏也很满意。
  “这不是当然的吗？谁能给《冬风练习曲》填词呢？恐怕连唱谱都难。”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梨子唱谱了吧？”
  “你说对了。不要害怕唱错，我们练习基本功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嗯。”梨子故意放慢了手上速度，和着琴音把音符一个个地唱了出来。这虽然比刚才的纯弹奏花了更多的时间，但让两个人都很满意的是，梨子的唱谱几乎没什么差错。
  “好了，你现在应该大概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样子的了吧？”
  “我心里有了个大概。”
  “好的，接下来我们一句一句地学，咱们清唱，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
  “没问题。”
  “好的，梨子，现在站起来，调整一下呼吸。”
  梨子和江田岛武两个人相对着站立，彼此隔了一段距离。
  “准备好了吗，梨子？”
  “来吧！”
  江田岛武拿起谱子，准确地清唱：“ユメノトビラ，ずっと探し続けた（梦想之门，我们不断在寻找着。）”
  梨子这是第一次听江田岛武开口唱歌，当浑厚的男中音回响在音乐教室中，梨子忍不住夸赞：“哇！江田岛君唱得好棒啊！”
  “我是雇你来夸我的吗？”江田岛武笑着用谱子轻轻拨了梨子的刘海。这一招的“杀伤力”对于梨子来说实在是太强了，她瞬间脸红的像个大苹果一样，娇羞地蹭着自己的膝盖。
  “快一点，好好唱！”
  梨子理了理自己的刘海，深呼吸一次。她仔细回忆着自己刚才的演奏、唱谱，还有江田岛武的示范：
  “ユメノトビラ，ずっと探し続けた。（梦想之门，我们不断在寻找着。）”
  “很好，这一句唱得很准。就是注意，尾音要平直，不要转调。”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梨子还以为自己唱得完美无缺，甚至没能注意自己的尾音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心里还在纳闷：尾音？我哪里有尾音啊！
  “好了，下一句。君と仆とのつながりを探してた（你和我的纽带也正在寻找中）。”
  “君と仆とのつながりを探してた（你和我的纽带也正在寻找中）。”尽管梨子想要注意自己的尾音，但是她真的注意不到。当她看见江田岛武开始摸自己的下巴——尽管那里没有胡子——的时候，她大概知道自己的尾音又出了问题。
  “你的尾音还真是让人羡慕啊，竟然能转得这么自然。”
  “诶？”梨子本以为自己又要被批评了，没想到江田岛武表扬了自己。
  “你就按你的习惯的方式去唱就好了，别管什么尾音不尾音了，开心就好。当然啦，唱不准我还是会让你重唱的。”
  梨子有点喜出望外了，毕竟自己当学生这么多年，一直被严格要求着，还没有哪个老师允许她“随心所欲”。梨子的凤眼又眯成了一条缝，她把自己最好的笑容展示给江田岛武：“好！”
  江田岛武看了看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梨子，没有理会，只是容她笑着：“笑完了要开始唱下一句了哦。”
  “好！”
  就这样，江田岛武唱一句，梨子就跟着唱一句。梨子的音准没有问题，练习非常顺利，而且越到后面，梨子就唱得越发开心，她从站在原地，到上身随着旋律晃动，再到两脚踩着节奏左右摇摆，她显得越来越放得开了。江田岛武心里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别看在钢琴前端庄得像一个女王，但年龄骗不了人，她还只是个小公主而已！
  就这样，梨子把这首歌算是唱了下来。
  “怎么样，学会了吗？”
  “嗯，会了。”
  “那接下来就是你表演的时候了，试着把演奏和演唱结合起来吧！”
  “嗯。”梨子坐回到钢琴前，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掏出了手机。
  “怎么了？”
  “没，回个消息。”梨子摆弄了一会，随后把手机又放回了裙子口袋里。
  江田岛武还在纳闷呢：我可没听见手机振动的声音啊……难道是我的听力又荒废了？不行，得回去磨磨耳朵了。
  梨子调整呼吸，按下了第一个音符，随后，准确的旋律和优美的歌声一起从音乐教室里飘荡了出来。梨子完美的演奏与演唱让江田岛武一下子回想起了当年真姬给缪斯的大家示范时的场景。谁说梨子不能当偶像？江田岛武觉得她的才华比真姬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美妙的感觉。”梨子唱完之后似乎意犹未尽，“我仿佛能感觉到前辈们在通过这首歌在传达着什么。”
  “哦？还能有这种感悟？”江田岛武有些吃惊，梨子似乎还没有展现出特别的音乐领悟能力，她以前只是技术出众而已。这正好合江田岛武的意思，他教她唱歌的本意就是为了让她领悟音乐中的感情嘛！
  “这歌的名字叫《梦想之门》，可是从歌词和旋律感受起来，作者想要打开的似乎并不是梦想之门，而是以梦想为名的，别的什么东西。”
  “你就别含糊其辞了，直接说明了吧，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评论呢。”
  “诶？为什么？”
  “因为作曲者和作词者我都认识。”
  “诶！”梨子的凤眼又高高地挑了起来，“那我得好好斟酌一下了。”
  “你不用在意，我并不是个传声筒。”
  “emmm……”梨子托着下巴，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用语言表达似乎有些困难，不如我弹一首曲子，你来领悟一下。”
  “哟！梨子，你学聪明了，”这种雕虫小技对于江田岛武来说太简单了，“你害怕说错话，便要我来揣测你的意思是吧？反正我一开始就没想传话的，你尽管用琴声表达吧。”
  “哈哈，虽然瞒不过你，但确实是起了效果呢。”梨子轻抚着琴键，“那，我要开始了。”
  梨子轻柔地按下琴键，梦幻般的旋律就从她的指尖流了出来，这的的确确是梨子自身情感的抒发，和刚刚视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江田岛武听了前几个小结，分辨出来：这是著名的夜曲，李斯特的《爱之梦》组曲的第三首。江田岛武一下子就明白了梨子所说的话的含义：原来她从那首歌里感觉到了爱意啊，所以她才会选这首《爱之梦》来表达自己吧。
  江田岛武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梨子的演奏，感受她想要传递的爱意。第一部分里，梨子弹得很厚实，仿佛梦境刚刚开始时慢慢叙述的内容。随着华彩的段落的开始，梨子的弹奏变得高涨而热情，仿佛这已经不再是刚才恋人间平静、喃喃的诉说，而是尽情地宣泄，随着旋律越来越起伏，梨子高超的技术完美地驾驭了这如大海波涛般的翻腾，仿佛在表达对爱的执着追求。
  江田岛武的心弦被拨动了，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江田岛武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高超的演奏，江田岛武只是些许地回忆过去，那个人就会出现在那里：穿着熟悉的校服，坐在钢琴前，偷偷地瞄着自己，仿佛她永远在那里，永远不会离开。答案太显而易见了，梨子的演奏对于江田岛武的触动不是第一次，而上一次，不，是曾经的所有，都是唐婉儿带给他的。
  梨子的演奏快要结束了，江田岛武回过神来，看着正低着头认真弹琴的梨子，他仿佛看到了唐婉儿的影子。此时，恰好梨子微微地抬头，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江田岛武瞬间不能淡定了：这熟悉的动作就像是婉儿本人啊！梨子发现和江田岛武对上了眼神，便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把最后的几个小节弹完，而江田岛武，则是闭上眼睛用手反复揉搓自己的脸：天呐，我在想什么呢……
  “那个……喜欢吗？”
  “啊！”江田岛武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语，而且是c文，本能地睁开眼睛往钢琴的方向看。眼前的景象让江田岛武不敢相信：坐在钢琴前的不是梨子，而正是刚刚多次冲击自己回忆碎片的唐婉儿！
  江田岛武直勾勾地盯着她，眨了好几次眼睛，但她的身影还是那样清晰。
  “干什么呢？一直盯着我看……”
  江田岛武看着唐婉儿从钢琴前站了起来，并且向自己走过来了。江田岛武根本高兴不起来，他反而慌张极了：这不是幻觉，她脚下的皮鞋踏在地板上是有声音的，这绝对不是幻觉！
  “怎么没反应了？听傻了吗？”唐婉儿走到他身前了，还伸出手来在他的眼前摇晃。
  江田岛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他继续保持自己呆滞的目光，因为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是的，理我啊！”唐婉儿伸出手来去掐江田岛武的脸。江田岛武感到了疼痛，但是这好像不是被捏脸的疼痛，这疼痛比捏脸可疼多了。江田岛武疼得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诶呦”的叫声。
  “啊……对不起。”
  咦？怎么又变回j语了？
  江田岛武睁开眼睛，发现梨子正站在自己身前，两手紧张地背在身后。
  “你刚刚是掐了我的脸吗？”
  “嗯，因为我看你在愣神，问你话你也不回答。”
  “你是问我“喜欢吗”？”
  “嗯，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是好，只不过……”
  “只不过？”
  江田岛武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让她和唐婉儿撇开关系，便编了个谎话：“可能最好的演奏就是让评委们说不出话来吧。”
  “这一点我太同意了！我很讨厌那些在别人弹完琴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评论家。明明自己不行，却硬要批评别人不行。”
  “可是据我所知，每次比赛的评委都有那么一些人不是专业的钢琴家。”
  “是的，梨子觉得这相当的不合理。”
  江田岛武心里默默地叹息：我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梨子的观点几乎和唐婉儿如出一辙，唐婉儿曾经有言：“我只给懂我琴声的人演奏，不懂的人不配听我弹琴。”
  江田岛武自己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梨子，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唉……算了，还是不提她了。”
  “诶？话不能说一半呀！”
  “是一个已故的钢琴家。”
  “她很优秀吗？”
  “是的。”
  “梨子能让江田岛君想起她，是不是证明梨子也很优秀呢？”
  江田岛武看了看梨子，发现她完全是一副想要得到夸奖的小孩子的表情。
  “不，你只是触及了她的皮毛而已，你比她还差得远呢！”
  “诶？”梨子果然失望地垂下了头，“那梨子还得继续努力呀。”
  江田岛武看着梨子，心里百感交集：果然，她们俩差距还是太大了，尽管婉儿死时只有14岁，但却看起来比15岁的梨子成熟太多了……到底是谁的过错呢？
  ……
  “我回来啦~”江田岛武上完课后心平气和地回到了家里，看见海未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哟，今天怎么没去做饭啊？”
  “那怎么可能？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你回来我就去做。”海未立刻关了电视，跑到江田岛武身边，把琴盒和背包拿过来归位，然后快速地跑了回来，“呐，我的惊喜呢？”
  江田岛武看着海未背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大脑开始疯狂地运转。想起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困难，但是刚才他忘的也非常容易。江田岛武明白自己食言了，他两眼紧闭，右手往脑门上一拍：“对不起，亲爱的，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诶???”海未特别惊讶，“你也有吃了忘性蛋的时候啊！”
  “不，应该是我上课太认真了。”
  “和钢琴课有关吗？”
  “是的……我本来想教梨子唱《梦想之门》，然后录下来给你听的。”
  “就这点也算惊喜？”
  “别太难为我了，亲爱的，这是你创作的曲子，而且我还可以证明我的授课有多么的成功，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吗？”
  “哼，算你还走心，”海未掐了江田岛武的脸，“不过现在倒好了，你既不能取悦我，也不能证明你自己了。还是乖乖地吃饭吧。”
  说罢，海未便往厨房里去了，江田岛武则是在沙发上休息，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种轻微的疼痛才是女孩子该有的力量，梨子哪里会掐得那么痛？
  正想着，江田岛武的手机响了：是梨子的邮件。
  “不好意思，稍微撒了一个小谎，这是给你的惊喜。”还有一个mp3格式的文件。
  江田岛武回头看了看厨房，厨房里的抽烟机正发出巨大的响声。江田岛武自信那个抽油烟机的声音足够巨大，海未不会听见的，于是他打开了那个文件。
  手机里传来钢琴的声音，随后梨子开始唱了：“ユメノトビラ，ずっと探し続けた（梦想之门，我们不断在寻找着。）”
  天呐，她竟然录音了！江田岛武大为惊讶，她竟然能把自己瞒过去。
  而厨房里的海未更为惊讶，她对于别的女人的声音特别敏感。她冲出厨房，跑到沙发边，把江田岛武抓了个现行：“小武，你在干什么呢？”
  江田岛武一点也不惊慌：“哈哈，天无绝人之路，你听听这个。”
  于是两个人一起欣赏了梨子演唱的《梦想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