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剧场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街头巷尾的路灯下映着路上的银白的雪，把整条街装点成了一个仿佛梦幻一样的世界。
  十一红着眼睛站在路灯下，脑子里还在回放刚刚电影中的场景，玛拉最终命丧蓝桥，而最后随着玛拉的死，罗伊也魂断蓝桥。这是一场浪漫而悲剧的爱情，十一几乎是哭着从电影院里出来的，心里堵得有些难受，亦仿佛想到了此时自己也身在乱世，命如浮萍。
  沪上这个地方啊，即便是在法租界，看起来一起歌舞升平，可是谁都知道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三省，爪牙很快就会伸到沪上，重庆等地。南京政府如今政策不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这些日本人和西方列强赶出中国？
  陶桦侧头看她红彤彤的鼻头，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把她整个脑袋都抱住，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然后满意的说：“应该不会那么冷了。”
  十一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陶桦，恨不能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啥，她才不是冷，沪上的天气能有多冷？她是感动的，是忧国忧民的，绝不是冷。
  一把拽下围巾丢在他怀里：“我不冷，走了。”说着，大步朝停在路边的骑车走。
  陶桦怔愣的捧着围巾，上面还有她身上淡淡的体温，心里莫名的一阵躁动。
  “喂？你走不走啊？”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姑娘明媚动人的站在雪地里，秀气的鼻子微微皱起，有些不耐烦的朝他喊。
  陶桦无奈的笑了下，连忙追过去。
  小汽车很快的消失在长街尽头，电影院门口停着的白色小轿车的门被从里面打开，穿着白色呢子大衣的姑娘满含笑意的从车里下来，回头朝车里伸了下手：“到了！谢谢你答应跟我来一起来看电影，不然我们家三姨太又要安排她七大姑八大姨家的男眷来与我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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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二十八，沈西博物馆才放假，老肖年底不能回南京，要等南京特派员年后来沪上交接好这批文物才能回家跟家人团聚。
  年三十的一大早，墨吉就打发十一去老肖在沈西附近租住的公寓里找他回家里过年。
  王翠花死后，墨吉就再也没了找人的心思，一想到大过年的家里冷冷清清，老肖又一个人，索性把人叫过来 一起过年算了。
  十一到老肖楼下的时候，老肖正从楼道里出来，还是穿着那件灰突突的长褂子，鼻梁上挂着眼镜，镜片上已经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雾，他拿下眼镜用布一点点擦拭。
  “你来啦！我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怪不好意思的。”老肖把眼镜架在鼻梁上，笑眯着眼睛说。
  十一咧嘴一笑：“行了，谁又图你的礼物?上车吧，我爸爸正念叨着你呢，年夜饭都快做好了。”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即便是百乐门，米高梅这样的大酒店门口也显得十分冷清。
  十一把安全帽丢给老肖：“上车。”
  老肖一脸担忧的看了下十一的摩托车，嘴角抽了抽：“要不我自己坐黄包车？”
  “黄包车夫不回家过年？”十一讪讪的道。
  老肖干巴巴一笑，乖乖爬上摩托车斗。
  十一带好安全帽，刚发动车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一脸黑色的小汽车从右面赶超过来，一个急刹车挡在了摩托车前面。车轮扬起的雪花溅到十一新买的小羊皮马靴上，棕色的小马靴瞬间斑驳点点。
  “喂！你……”
  小汽车的车窗摇下来，露出陶桦满是疲惫的脸。
  新年将近，沪上的治安不太好，警察局里的案子都快堆满整个办公桌了，加班加点的忙了小半个月才能赶在年三十的上午放假。
  美国那边的大家长们希望他赶紧回去，沪上这边不安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日本人就会打过来。船票买了好几张，可是每到临近上船的日子都万般犹豫，抽屉里放着的辞职信也几番把玩而弄卷边了。
  “你怎么在这儿？”十一一脸狐疑的摘掉安全帽，眯着眼睛问。自从那天在电影院分手之后，两个人好多天没见了，没想到年三十会在老肖家楼下遇见。
  陶桦讪讪的摸了下鼻尖，目光落在十一的脸上，今天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短皮衣，领口白绒绒的一圈毛儿把她的脸衬得越发的娇小。
  “来找老肖，本来以为他也是一个人在这边过年，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好。”他勾了下唇角，侧身在车里摸索了一阵，拎出两瓶酒在车窗那儿晃了晃。
  老肖这人平实倒是没什么大的爱好，只闲暇的时候喜欢喝一点小酒，现在看着陶桦手里拎着的就，那是上好的女儿红，随着他掀开盖子，酒香隔着巷子都能钻进鼻子里。
  “要不，让他也一起去？人多热闹嘛！左右也不差这一个人的。”老肖抬头小心翼翼的问十一。
  十一瘪了瘪嘴，目光落在陶桦脸上，略显烦躁的道：“去去去！又不差你一个，多一口饭吃而已。”
  陶桦唇角微微勾了下，缩回手，摇上车窗。
  “哎哎哎！”老肖连忙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小汽车前，一把拉开车门：“我坐你的汽车去，我这把老骨头要是坐摩托车，估计整个人都要冻成冰块儿的了。”说罢，半弓着腰凑到前座，一把拎起酒瓶掀开盖子凑到鼻端闻了闻，只觉得酒香扑鼻，乃是人间极品。
  陶桦笑眯着眼睛发动车子跟上前面的摩托车。
  等来到墨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墨记门口点了两盏大红的灯笼，铺门虚掩着，有淡淡的灯光从门缝中渗透出来，带着一股子暖气儿。
  十一下了车，一溜烟儿跑到门边，伸手推门：“爸！”
  客厅里没人，大张的八仙桌上还摆着热腾腾的菜，碗筷已经摆放整齐，不多不少正三副。
  “爸？”十一一边喊着一边往后面厨房走。
  陶桦和老肖也跟进来，见到一桌子的菜，老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掂量着手里的酒，一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陶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