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季禺大病一场。
  乌羽从帅帐之中搬出，季禺病时多是昏迷不醒，融英却看不出丝毫问题，不知如何下药。
  于无因又不知又从何处弄来的药丸，季禺连服两天，听见人声之时，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乌羽尚在养伤之中，每日除了询问融英季禺的情况，大多也是沉默不语，眸色阴沉。
  国主病重，营帐之中处处寒蝉若惊，生怕此时阴兵来犯。
  只有无因一人每日嬉皮笑脸，众人问她季禺情形，她啧嘴答到：“你们莫要担心，你们陛下欠我那么多钱，我不可能让他死的。”
  季禺清醒当日，无因便跑去乌羽处邀功。
  乌羽听她说了半天，只淡淡道谢，眼中并未有多少感激。
  无因笑道：“我瞧乌羽姑娘对我防备的很，不知为何肯吃我给你的药呢？”
  乌羽道：“你救我也好，救陛下也好。无非为了利益，在利益平衡之时，就是最值得信任的时候。”
  无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你和他呢？利益交换？”
  乌羽抬眼看她：“于姑娘，如果你想以我牵制季禺，你怕是要失望了。”
  “哦？我记得初见你们之时，你们还是郎情妾意的模样。”
  乌羽薄凉的眸中略过一丝迷茫。
  自从那日在梦中见到那叫半归的人，每日每夜都是相同的梦境。她本以为是那红色布袋的缘由，也叫融英将其扔掉、烧毁、掩埋过……而第二日，这布袋依旧出现在她枕下，让她近日思绪繁乱。
  无因见她兀自发愣，也不着急等着答案，插着手看着她的表情，仿佛一个孩子在看一场蓄谋已久的恶作剧一般。
  她对这无辜卷入凡间的魔界大殿下实在感兴趣，若不是融英见她就赶，她怕是要时时刻刻都赖在她帐中，写一本《魔界大殿下历险记》出来。
  “哎！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无因忽然道。
  乌羽侧目看她，并不回答。
  无因自己先说了起来。
  “从前有一位公主，平日里家教挺严的样子，出门都极有派头，从不高看他人一样。有一日，这公主瞧上了一位貌美的公子，可这公子早就有了婚约，对这位公主不冷不淡。公主情急之下，便将这貌美公子灌醉了，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位公子倒是个负责任的人，千里迢迢来寻这位公主，想要娶她。岂料公主很快变心，只当从未认得这位公子，数次见面都冷颜相对。后来啊……这位公子死了，死得很惨很惨！只是这位公主至今不知公子因她而死，她或许早已忘了他的存在。”
  乌羽凝眉。她知晓无因定是话中有话，只是这无头无尾的一个故事，实在不知道在暗指什么？
  “乌羽姑娘，你若是这位公主，你可会对一个曾经的心上人变心呢？”
  你可会对一个曾经的心上人变心呢？
  乌羽心头撩动着这句话，一晃神，无因早已出了帐门，不知去往何处。
  这夜，月色皎洁。无因孤身出了军帐，在夜色之下缓缓前行。
  前面不远便是困住东方徽的深坑，无因迎着卫兵营帐的篝火光往前几步，忽而停下。
  看守东方徽的卫兵全部昏睡在篝火旁，唯有三名男子站在远处，看样子已经注意到了无因，皆回过头来看她。
  无因反应过来，立马拔腿就跑。
  其中一名男子不过脚点地的功夫，已经飞至她身侧，像捉小鸡一般拎着她的后领，一路拎到那两人的面前。
  无因赶紧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满嘴巴结的语气：“尊上、上神，好巧啊！”
  无因口中的二位上神，正是白帝和戎葵上神。
  而站在一侧的另一位紫衣男子，却是无因最不想见到的人，东岳大帝炳灵公。
  戎葵又怒又奇：“说，你怎么在这里？”
  无因摸了摸鼻子：“上神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本就喜欢在人界瞎转悠。”
  戎葵道：“我是问你为何恰巧出现在这里？”
  无因反驳：“您为何在这里，我便为何在这里啊！”
  白帝道：“无因，你数日不归家，你母亲定是要着急。”
  “谢尊上，我明日便回去。”
  “嗯。”白帝应了声，明显是想要给无因放水。
  戎葵这才有所顿悟：“于无因，你那日是不是偷听了掌引路司和我的讲话？”
  无因无辜道：“我没有偷听啊，我就在旁边，你们说话也没躲着我呀！”
  戎葵气极，伸手揪起无因的小髻：“你好大的胆子，大人说话办事，容得你这小孩来插一脚？”
  无因吃痛，忙投降道：“我知错了知错了，上神宽恕！”
  戎葵虽在骂无因，心里明白这事儿是自己不够谨慎，当日掌引路司找他认罪，说手下误将黛若的魂魄带入凡间，他就顾不上无因在不在一旁了。他只想着无因是好奇心起，来凡间瞧一瞧黛若投世的模样。
  既然白帝都只是一带而过，他也不好朝无因发火。
  无因见戎葵不情不愿地松了她的小髻，以为这一关轻松趟过，正欲找个借口脱身。岂料一直在白帝身后的炳灵轻咳了声，发了话。
  “原来是于姑娘，有礼了。”
  于无因潦草回道：“这位仙友有礼。我没见过几位神仙，不识这位仙者身份，怠慢了。”
  炳灵道：“无妨。”
  他从阴影之处缓缓走出，无因拼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哪怕很僵硬，也要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正如外界所言，他两眼尽瞎。坊间传说他是为她伤心哭瞎的，但无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炳灵看不见无因复杂的眼神，只平静道：“于姑娘……可是刚喝了陈皮茶？”
  无因愕然。
  她习惯喝陈皮茶，从还是宿芒的时候。
  她不爱绿茶的苦，却又觉得不喝茶不够风雅，便将陈皮扔进茶中，调出不伦不类的茶品来，却也坚持喝了几十年，成了习惯。
  “哦，今日吃了辣椒，觉得口中苦味，便让军中医师开了些陈皮，随手放在茶中喝了。”
  还好，宿芒不吃辣椒，一口都不吃。
  为了不让别人怀疑，无因在很小的时候就逼着自己吃辣椒。她刻意改掉宿芒的诸多习惯，唯有这陈皮茶，她没有改过来。
  炳灵笑了笑：“我只是随口一问，于姑娘不必详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