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赴最后之约
作者:
钟冰郁 更新:2021-05-20 01:28 字数:3893
等我们都再次平静下来时,张总和我凝视着面前这一堆的来之不易的荣誉,许久没有再说话。我爱惜地握着这一枚枚的奖章,心里是痛彻心扉,同时涌动着一股股的暖流,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让我心中同时哭到巅峰又笑到极致,我那可怜可敬的影子一般的神秘恋人啊。
张总微微笑着跟我说:“丫头,智勇说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跟你说过,但是感觉你似乎知道他是做哪一行的。是这样吗?”
我也微微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坦白地说:“我猜测过。不过我也怀疑过。当我发现他吸毒的时候,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几乎要冲口而出,说我一直以为你做的是很正义的事情,是有不得已地的苦衷,不能跟我说真话,我怀疑你是卧底警察,可是你不会是贩毒的吧。我差点这么说了。”
张总说:“可以理解。难得你能忍住了。知道亲密的人吸毒不算小事了。”我说:“是爱和信任。离开他并不是不爱他了,也不是不信任他了。只是我自己不够信心可以处理好。而且彼时我考虑别的多点,——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是我必须要做的,要做得万无一失的,我只有让他一个人面对了。可是,我应该再坚强一点的,再坚持一点的,也许他最后的这三年,我——”
我的心一阵剧烈的绞痛,鼻子一阵酸胀直冲脑门,我忽然明白了时间在我的感受里为什么那么的弥足珍贵,为什么我是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来的。原来那是我们命中注定的倒计时,我们虽然身处两处,却惺惺相惜。
张总安慰我:“你真的已经是做得很好了。不容易的。在那种复杂的情况之下,要坚持或者坚定都是不容易的。我深有体会,感同身受。你离开智勇有一段时间后,我才听我姐姐说起你们似乎分手了。问智勇,智勇只说,也许这样是最好的。他不让我再来打扰你的生活。看来是真心想和你分开,只是这分开也是因为爱。他想的也许和你想的是一回事。”他试探地看着我。
这时我的手提电话响了。是小波幼儿园的老师打来的。电话里,老师说:“小波妈妈,您现在能过来接小波吗?其他小朋友都已经被家长接走了,就剩下小波一个了,他眼巴巴等着您呢。这孩子也是太乖了,就安安静静地、眼巴巴瞅着教室门口,也不吵也不闹的,太懂事了。”我跳起来,看看手表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平日里四点半就该接放学了。
张总也跟着我一块站起来,帮我收拾了收拾东西。我毫不犹豫地对张总说:“请您跟我一块儿去吧。”我们出了门,站在廊檐下,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天完全黑了。张总打了个电话叫车。在等小车开过来的时候,张总问我:“小波,他——”我打断他的话,说:“您会知道的。”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驶了过来,司机透过车窗跟我微微点头问候了一下,张总介绍说是他们的同事。我和张总一起坐进了后排座。
十几分钟后,我们到达了幼儿园的教室外。果然,小波一个人趴在矮矮的窗前,透过玻璃窗看见我的身影,他一下子冲到教室门口,大叫一声:“妈妈!”就抱着我的腿嘻嘻哈哈笑开了,我弯腰抱起他,他的小嘴还在我的脸上亲个不停。
老师闻声走过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再次感叹:“小波妈妈,我真是服了你们家小波了。放在别的孩子身上,剩下自己一个,早就哭七八回了,就算等待的时候不哭,这会子见到了,也是要哭的哗啦啦的。”
看着无忧无虑笑容满面的小波,我的眼泪却唰的下来了。小波惊异地看着我,伸出小手帮我擦眼泪,问我:“您怎么哭了?妈妈。谁欺负您了吗?我找他算账”。他扭脸瞪着一旁唯一陌生的张总,张总假装很害怕,无辜地耸耸肩,亲昵地刮了刮小波的鼻子。我放下小波,接过张总递上来的纸巾,擦了擦脸,安慰的拍拍小波的小脑袋。张总在一旁帮我谢过老师,一手扶着我,一手牵着小波跟老师告别,带着我们走了。
回到车上,车缓缓地开动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张总回身问我:“现在怎么安排?”我摸了摸小波的头,坚定地说:“您说的,我们要去的地方,现在就可以出发。”张总满脸的动容,他看着小波,慈祥地笑了笑,再看向我,用眼神询问我。我重重地点头,轻轻地说:“是的。”张总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连夜疾驰,我们一行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进入城市主城区后,张总告诉我,这是他和吴智勇的老家。葬礼是要秘密举行的,来的都是智勇至亲的亲人和他的亲密战友同事。张总还说,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吴智勇的遗体已经在他牺牲的当地火化了。骨灰由他的战友护送到了这里,即日就要入土为安了。
我问张总:“什么特殊原因不能等我们见过一面?您或者他的母亲有见他最后一面吗?”张总略沉默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婷婷,缉毒是一项非常艰苦卓绝的工作,与犯罪分子的斗争虽不是硝烟四起,但是也是非常残酷的。——智勇的脸毁了。”他暗暗吸了口气,继续说:“只有我见到他最后一面了,虽然面容没有办法辨认,但是身高体貌都不会错,何况你知道的,他手臂上有一处纹身,还有上次受伤的疤痕也很明显。”我死死地咬住了唇,将脸转向了车窗外。
我们在酒店歇息了几个小时。蒙蒙亮的清晨,一行人缓缓地走向墓园。从珠海出来时的滂沱大雨,下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时,已经变成了呜呜咽咽的飘成丝的雨。墓园很大,脚下濡湿的青石板铺就的路,一直向前延伸。走了很久,还没有到尽头。路两旁是静穆的苍松绿柏。
我紧紧的抱着骨灰盒走在队列的最前面的中间,小波在我的身边捧着吴智勇的相框,人群簇拥在我们的身旁和身后。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阳光丽日下,吴智勇憋着笑,我噘着嘴,我们走在人群里。如今他安静的在我怀里,我抱紧了他。
墓园的最深处,有人来接骨灰盒,我艰难地递出去,他们小心翼翼的将他放进了墓穴,我将装着吴智勇的奖章、荣誉证书的红绸缎布包一并放了进去。大理石墓盖轻轻地合拢,工作人员将墓地整理封闭起来。
我的泪再次潸然而下,心都已经碎成粉末了,被风吹散了。一旁,吴智勇一夜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一声哀啼:“我的儿啊!”已是摇摇欲坠,一位便衣女警扶住了她。小波仰头看着我,紧紧抓住我的黑色衣服的下摆,泪流满面、呜咽不已。
我蹲下身子,扶着小波的小小的肩膀,用手替他擦干脸颊上的泪水,也擦干自己的泪水,郑重地对小波说:“小波,记住了,长眠在这的,是你的爸爸。他是一位英雄。小波要一直一直记在心里,只要记在心里,不要对别人说,不要让别人来打扰他。”
小波懂事的点点头,扭头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墓碑已经竖立起来了,只刻着chb之墓,再没有一个多出来的字。小波手中的相框此时被摆在了墓碑前,相框中年轻帅气的吴智勇正微微笑着,亲切地看着我们。
小波在我的教导下,趋前一步,跪在了墓碑前,仰望着墓碑,大声说:“爸爸,妈妈说小波很小很小的时候,您和小波见过一次面的。可是小波忘记了,因为小波以前不认识您,但是小波一直一直很想很想您,小波也很爱很爱您,小波会一直记着您,还会永远爱您。亲爱的爸爸,您安息吧。”小波哭着说完最后一句,跪走了几步,抱住了智勇的照片。
吴智勇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蹒跚着走过来,弯下身体,一把抱住了小波,哽咽地叫着:“小波,小波,我的孩子啊,我的宝贝小孙子啊。——智勇啊,你看见了吗?你的孩子啊,你的儿子这么大了!”
小波童真的话让我真是肝肠寸断,懊悔不已,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对吴智勇说:“智勇,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一切的一切让我们一起来面对。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后悔的不得了。你可不可以重生?可不可以让我们重来?”我的泪干了,眼前一片黑暗,我一头栽倒在智勇的墓前,恍惚中听见张总喊了一声“婷婷”冲了过来。
其后,张总找我谈话,说他完全理解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如实告知吴智勇小波的存在。其实以他和吴智勇的感觉,虽然我没有明说什么,他们已然有猜测。智勇应该是当时已经认出了小波,也可能正是因为知道了小波的存在,才决定跟我彻底分开的。
我哭着说:“智勇突然身陷囫囵的时候,我并不知情他到底什么情况。虽然我从未对我们的感情产生怀疑。我怀孕了,本来是件很开心的喜事,那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但是毕竟我们没有结婚,而且在那种意外的情况下,我只顾着千百遍的琢磨智勇去哪里了,智勇怎么样了。等发现自己怀孕都已经是智勇离开好几个月了,我跟谁去说腹中孩子的存在?智勇生死不明,我跟谁去分享喜悦?”
我擦干泪水,接着说:“不过,我也从来没有否决掉这个孩子的到来,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他,我从头到尾,从发现了他就百分百、百分之千的接受他。您来找我,我发觉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你的样子告诉了我。您走了,去找他去了。我也决定了回去老家,先去把孩子生下来。”
回想起那些孤独而前途迷茫的时候,我只剩下些感叹,较之吴智勇所面临的生死攸关,我要做的实在是不值一提。回到家乡,姨妈看着大着肚子的我吃惊万分,一旁的表哥表嫂也很是意外,表嫂也身怀六甲,预产期跟我只相隔几天。
“我们几乎同时入院,两个孩子前后两天出生,都是男孩。小波大一天,是哥哥了。姨妈的意思为了避免别人说三道四和麻烦,出院回到家里后,对外宣称我表嫂生的是双胞胎,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带,分别取名小波小浪。您去家乡接我时,看到过的。对不起,我没有跟您实话实说。”我看着张总,张总摇摇头,说:“我理解。”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接着说:“再见到智勇,他伤成那样,康复要紧,我没有机会提小波的事情。后来又奔赴西双版纳,初来乍到,前途未明,等稍稍安定了下来,我想接小波一起生活了,又发现智勇他那种情况,话到嘴边还是没提。直到终于我将小波带到了他的身边,却发现他复吸——”
“所以不要再自责了。智勇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也见到过那个孩子了,他是无憾的。”张总劝道。张总将我送上了回程的动车,然后将一个盒子交给了我,对我说,回去以后再看吧,是智勇的信,卧底每年会留下一封信,到必要的时候解封,现在经组织批准交给我,希望我妥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