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晴天霹雳
作者:钟冰郁      更新:2021-05-20 01:28      字数:3707
  飞机降落在小小的西双版纳机场。走出去长长的一段摆渡路,我们来到了机场外面。阳光很刺眼,温度骤升了不少,路人们都穿着夏装。坐在穿越市区道路出租车上,我看见满眼的棕榈树,笔直的树干,宽大的树叶,一排排徐徐倒退。路旁的城市图腾大象抬起前腿欢迎着我们。房屋也很有当地的特色,屋顶多为三角形装饰,金色或者红色,配以佛像、孔雀图案。到处一派南国风光。
  吴智勇指着正在经过的澜沧江,告诉我那是西双版纳的母亲河,是流经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越南和我国等六国,哺育六国百姓的共江。边境之地的风光人文果然与丽江、与昆明完全不一样,与我常年生活的内地省份更是不同。智勇还告诉我,这里的人民大多数是傣族,汉族在这儿是少数民族。打开车窗,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版纳的阳光空气,暗暗祈祷新生活的开始。
  我们在版纳城最热闹繁华的小区安顿了下来,两室一厅的房子是智勇之前就通过朋友租好的。工作也是,早安排好了的。现在智勇每天都回家来,他好像不要再不停的出差了。但是他好像总是很累的样子。不约而同的,不用商量的,除了我们的至亲的亲人,我们默契的都没有再跟我们以前的同事、朋友联系了,包括刘晓晓等。我只有他了,他也只有我了。我们相依为命。
  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知道智勇每天那么累是都在忙些什么。他不说,我不问。我们的平静快乐下面好像隐藏了些什么。我们,好像有些回不到从前百无猜忌的岁月,却谁也无从说起。可是,我们分明是那么的相爱。只要我们在一起,吴智勇什么都让着我,百般的呵护我。我也是,他在家的时候,舍不得他有一点点累,舍不得他一点点伤神。
  到达版纳不久,我就也去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当地人开的外贸公司做文员,朝九晚五,工作基本没有压力。我上班的地方离我们的住处稍微有点远,虽然我拿到了驾照,不过考虑到刚刚才安定下来,手头很紧,我们没有买车。智勇开公司的车上下班,跟我不顺路。我自己就骑电动车上下班。
  日子一天天的四平八稳起来,我重新考虑起本来早就要进行的一件事。那是我从姨妈家返回广珠小镇计划要做的事情。现在是时候了吧?我边骑着电动车边盘算着。也许是我太专心的想事情,也许是对方速度确实太快,一辆摩托车迎面冲过来,一拐龙头,擦着我的身边将我带到了。我啪的连人带车躺倒在拐弯的路口,骑摩托车的那人稍稍停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能自己坐起来了,一溜烟的就加速跑了。
  我只能自认倒霉了,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了。吴智勇今天下班早,已经在家了,看着我这么走进来,倒是紧张得不得了,一边帮我处理伤口,一边仔细盘问了我半天,事情怎么发生的,能不能看清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都说了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已,没有前因后果,而且我也只是擦破一点膝盖而已,智勇还是一副思索半天的样子。我有些奇怪,说:“我真的没事啊。一件小事罢了。我也不是花瓶,这么摔一下也不会碎了。”智勇这才收回他紧张的神情,摩挲了一下我的头发,说:“我是关心则乱。”
  几天后,吴智勇却带着我搬家了。事先没有跟我商量,没有打招呼。反正都是出租屋,没有家具大件什么的,他带着我,拎着我们的皮箱趁着夜色就离开了。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不由的沉了沉。是经历了上次那样的大伤的缘故吗?智勇谨慎有余,乐观不足了。那晚,我抱着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伤痕,心一阵一阵的疼。他也是轻轻地的搂着我,仿佛我真是易碎的瓷器。
  不知不觉到西双版纳已经三个月了。我们基本每天都是相守在一起,这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可是我们背靠背的时候却多了。我背着他给姨妈打电话。他背着我进进出出,当然,他不会在外过夜。我很想找他谈谈,但是好像也不知道能怎么说,能说什么。真怀念小镇的日子,那仿佛是老天特许给我们的幸福生活。也许我们的生活需要一些改变,我再次做了决定。
  这天,我跟吴智勇商量,很久没有回老家看望姨妈了,我想回去一趟了,并试探着问智勇有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回去。吴智勇沉吟了一下,非常抱歉地搂着我,说:“对不起,宝贝。我想陪你一起回去,也应该去见见姨妈了,她是你唯一的长辈了。只是确实最近抽不出时间来,下次吧。下次争取。而且,我也想带你回去看看我妈呢。她说只在电话里听过你的声音,非常想见见真人呢。”我脸一红,扭头说:“等你计划好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我网上订票去,我明天可走了哈。”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提着行李要出发了。吴智勇也拿上他的包,说先送我到机场,平日里已经是没有接送过我上下班了,现在出远门,他又不能陪行,送送我吧,然后他再去上班。我看看时间正是上班的塞车高峰期,说:“完全不用辛苦你南辕北辙,机场跟你上班的地方一个南极一个北极,没必要跑来跑去了。我自己打个车方便得很,也不赶时间。”
  吴智勇一看也是,颇歉疚的叮嘱我注意安全,到了打个电话,代向姨妈问好等等。我瞟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代问好就免了,我姨妈还不知道您是哪位呢。”吴智勇也是一嗔,说:“对啊。为什么还不跟咱姨妈公开我啊,看你每次跟姨妈打电话也是躲躲闪闪的,有问题哦?”我白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摆摆手说:“走了。”
  往机场方向的交通倒是一路顺畅,半个小时不到我就到达了机场出发大厅。正准备去取机票,吴智勇的电话就来了。他问我路况怎么样,知道我已经顺利到达了机场,再次嘱咐了我几句就挂了。
  可是等我排队排到值机台的时候,才发现我居然没有带身份证还有给小孩子们的礼物。瞧我这马虎劲,可是少有的,都是吴智勇依依不舍的样子给闹的。我只好上网改签了飞的时间,返回市中心的家里了。回去的路上可没有来的时候顺畅了,一路红灯一路停,我都看到我本来要乘坐的班机低低地飞过、慢慢爬升起来。折腾一个多小时,我终于到了家门口。
  钥匙旋转将门打开的时候,屋子里的画面仿佛定格静止了。
  我清清楚楚的看见本来该去上班的吴智勇坐在沙发前的地面上,茶几上放着一张可疑的发亮的锡箔纸,前一秒他贪婪地趴在这张锡箔纸前陶醉地吸着,锡箔纸反着光,不反光的地方是白色的粉末。这一秒他扭头看着我,仿佛被人点了穴,定住了。时间也定住了,空气定住了,房间里每一样家具定住了,连墙面上的挂钟好像也不走了。我定在门边,眼睛不会转动了,嘴半张着,呼吸也定住了。
  再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不过是两三秒吧。吴智勇跳起来,冲过来,他的手要抓住我的胳膊了。我才惊醒了似的,我觉得自己喊出来了,却其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但是我真的跳起来了,我转身往外跑。我没有跑得了,吴智勇抓到我了,他一碰到我,我终于喊出来了,我尖叫着,拼命甩开他的手,我吓得魂飞魄散了。
  吴智勇也吓得够呛,他脸色煞白,双手哆嗦,但是他拼命地抓着我,试图将我裹进他的怀里,一边急急地颤抖着地说:“婷,婷,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恐惧地挣扎着,先是亢奋,然后是气急败坏,最后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但终于还是脱离了吴智勇的手掌。他退到了门后面,将门关上反锁上。他靠在门上,双腿下滑,渐渐地也瘫倒在门边,就那么无助地、痛心疾首地看着我,看着我发疯,看着我死了一般的一动不动了。
  良久,时钟开始走起来,滴答滴答的。吴智勇仿似跨越千山万水地从门边站起来,慢慢走到我的身边,蹲了下来,扶着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扶到沙发上坐着。我目光触及茶几上的锡箔纸,再次惊惧地往后缩,躲开了他的手,躲到了沙发的边缘。
  智勇一把抓起茶几上的东西,揉成一团,快速去到卫生间。我听见他冲水的声音。他再次快速回到我的身边,抱着我的双膝,将头埋在我的腿上,沉痛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婷婷。原谅我,原谅我。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改。我一定会改。你原谅我吧。你说话吧。”我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的呆滞的战栗着。
  吴智勇慢慢地抬起头,伸手小小心心扶住我的脸,他的眼睛里有痛惜,有羞愧,有绝望,有恳切,有泪水渐渐的积聚。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泪水。他的泪,我亲眼见过两次。第一次,我们分隔五年重聚,那泪热热的,烧得眼球都是红的。现在,他的泪分明是冷的,是凉的。还有,那样的伤后重逢他都没有流眼泪,现在他为了什么在哭泣?
  我的心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无尽的疼惜。这个男人,这个曾经果敢、无所不能的男人,都做了些什么?曾经经历了些什么变成了这幅模样?我为什么没有了最初的厌恶恐惧,只剩下了深深的怜悯和疼惜呢?
  我摇着头,摇着头,看着他,非常非常轻的触碰着他的脸颊,小小声地嘟囔:“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智勇看着我的眼睛,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渐渐地滑下我的脸,他低下了头。
  我抓着他的肩头,一叠连声地提高了音量,我说:“这次你必须告诉我!你必须说,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要再虚晃过去了!”我的泪水哗哗而下,我努力擦掉,一次次擦掉,以便清楚地看着他。
  他的泪也刷的流下来。他却伸手给我拭泪,说:“婷,你不要难过。你不要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吧。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不要!不要说别的。说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这样有多久了?不要妄想再拿别的话搪塞过去。今天我必须听你说!”我毅然决然的说。
  吴智勇欲言又止,他叹息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低着头,将双手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等了半天,我的泪干了,他还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