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让女人失望的不是你没有钱，而是她在你身上看不到希望。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和你同甘共苦的决心，只要你拿真心来换，她愿用命赌。
  林主任担心的事儿最终还是发生了。
  那天中午，我和俊丽在科室值班。俊丽的电脑前叠放着一大摞病历夹，她专心致志埋头写病程记录，我在写新入院病人大病历。
  中午一点左右，病区安静，病人们都在午休。科室的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两位20多岁的小青年，一位个子高高的板寸头，一位胖胖的光头，身上都绣有纹身。光头男子进来大大咧咧问：“哎哟，怪忙的，是俊丽医生吗？”
  俊丽抬头，用手扶了扶眼镜：“你是那一床病人……”
  话音未落。板寸头二话不说，上去打掉俊丽面面病历夹，哗啦啦，响起一阵刺耳声。
  板寸头嬉皮笑脸：“妹子长得怪漂亮，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我爷爷昨天转回县城的路上死了！今天来解气的！”
  俊丽本能向后地挪动椅子，站起身说：“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讲道理不？这里可是医院。当时，林主任已经和你们谈了病人转院的危险性，你们不听，非要转院……”
  我看来者架势不对，急忙打圆场说：“这两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坐下来，喝一点水！”我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次性杯子，准备倒水。
  “人都死了，还坐个屁？”板寸头满嘴污言秽语。
  冷不防，他上去拽住俊丽的工衣领口，俊丽被拽了一个趔趄。
  眼前的一幕太突然。
  我来不及思索，冲上俊丽前面阻拦。板寸头抓住俊丽的领口不放手。我抓住板寸头的手不丢。
  光头胖子瞪着我，解开衬衣露出别在腰间的匕首。
  俊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眼圈红晕，用求助的眼光看我。
  板寸头瞪大眼睛冲着我大吼：“一二三，我只说一遍！马上松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我坚持不放手：“你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僵持了一会儿，板寸头突然挥拳直冲我面门。我躲闪不急，右脸颊遭受了重击。我感到眼前一黑，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俊丽尖叫声中带有哭腔，那么无助、恐惧！
  我猛地惊醒过来，努力睁开眼睛。
  突然降临的疼痛彻底激怒了我，“妈的，老子和你们拼了！”我抡起旁边的不锈钢椅子使劲砸向板寸头。板寸头没有来得及躲避，重重地挨了一下。不锈钢椅子掉在地上，抛出好远，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值班护士小王听到动静，跑过来看了一下，慌忙拨打110报警电话。
  板寸头、光头胖子似乎被我的异常举动吓蒙了。他俩松开俊丽，直奔楼梯间，一边回头叫嚷：“你小子有种！早晚会再来收拾你！等着……”
  我捂着右脸颊，头晕目眩。俊丽惊恐地看着我。
  科室外，有病人聚过来看热闹，纷纷议论。
  我转身把科室门关住反锁，斜靠在椅子上，眼泪刷的流下来。我感到憋屈，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一个大男人流泪的样子。
  俊丽赶紧上前，紧紧抱住我，久久不愿松开。我忘记了疼痛，我想：如果为了保护俊丽，即使我被他们刺一刀也值得！
  堂堂七尺男儿的我，忍受了好大一会儿，居然泪流满面。俊丽突然痛哭失声，她不停地用手抚摸我的头，好像能够把我的伤痛马上抹去一样。
  俊丽紧紧地把我的头抱在她胸前，泪水滴在我的颈部，我闻到了她那熟悉的浓郁玫瑰体香。
  我们紧紧地、久久地相拥.......
  这是我人生中悲愤、憋气、屈辱的五分钟。
  我的右眼皮肤开始严重淤血，肿胀得睁不开眼。我不明白，那两个丧心病狂的男子，为何下手殴打毫无防备的俊丽和我？
  林天主任风风火火赶到科室。
  在他安排下，外科多位医护人员全程推送我到ct室。检查报告显示，我头面部、颈部、眼部多处软组织损伤。林主任亲自为我体检、开药。他明确表态，让我在病房或者寝室休息，安心养伤，治疗费由科室出。马上报告市卫生局、市公安局，敦促打击不法分子，给我讨一个说法。俊丽已经找来冰块冷敷。
  林主任十分气愤，拍着桌子说：“近日，北京一家医院一场患者砍伤医生的极端案例，将长期积攒的医患矛盾推向了舆论之峰。被砍医生肌腱受伤严重，再也拿不起手术刀。她受伤之后，必留下一屋子的病人，无人施治。“医院血案”伤害的何止是一名医生，是一批医生，也是岌岌可危的医患关系，以及大批等待救治的患者。医患关系的交恶，多是出自患者对医生治疗结果的不满，他们在知情权方面处于弱势，没有合理的诉求渠道，就很可能让事情走向极端。他们就很可能冲破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转化为赤裸裸的暴力。小纠纷酿成大祸。这样的发泄，不仅于事无补，还会雪上加霜。医生身伤，无力再救治患者；医生心伤，则整个行业都受到重创。试想，如果医生纷纷离职，你还能找谁看病？如果医生不得不选择开更多检查，甚至都选择保守治疗，以规避自己可能承担的风险，最终遭罪的不还是患者？”
  俊丽一边抽泣一边委屈地说：“当医生，真没意思，我们拿自己良心和医德，满腔热情为病人服务，起早摸黑、加班加点，不分白天黑夜，其中饱受的艰辛委屈，在座的都感同身受。医生也是人，是爱救人的人，我们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我们尽职尽责救死扶伤！可是，我们到底得到什么？极个别的人，他们心怀愤恨，可以随随便便辱骂、殴打医务人员。对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我们一定不能原谅。因为，如果原谅，就意味着对自己尊严的亵渎和侮辱！”
  俊丽请了假，准备在寝室陪伴我，为我输液治疗。
  医院报了案，派出所很快抓住了那两个滋事的小青年，他俩因为拿了死者儿子的钱，特意来闹事的。
  俊丽神情黯然，很不开心。
  我劝她：“做什么职业都不易，都有风险，特别是当医生。遇到什么事要积极面对，积极想办法解决，关键时刻不要指望别人，一切都要靠自己！”。
  傍晚时分，朱老板和俊丽的妈妈李阿姨一起过来看我，买了水果、牛奶。
  朱老板说：“我真没想到，堂堂三甲医院怎么会发生病人打医生的怪事？缓解医患矛盾，关键在于沟通。要让医生和病沟通，需要医生具备以下条件：一是过硬的专业技术，二是良好的职业道德，三是……”
  俊丽大声打断他的话：“三是不要说话！行不行！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亡命徒能听你大讲道理吗？”
  俊丽的妈妈木拉着脸，一声不吭。
  朱老板没有理会，自顾自说：“放一百个心，我已经花钱摆平了这事，请黑道朋友教训了死者的儿子。死者家属也害怕了，表示保证以后不再到医院闹事.......”
  我躺在床上，木然地看着吊顶，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听药商眉飞色舞讲故事.....
  我想：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幸福，从没捷径，也不完美。幸福，很简单，平静呼吸，仔细聆听，微笑生活。有人爱，有事做，有期待。不慌乱，不迷茫，不后悔。我相信，退一步，也就有一步的心境。人生，一切犹如梦境。总有一天，我会和眼前曾经拥有的一切永别。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
  俊丽安顿好我，在晚上十点离开寝室。
  我打开手机音乐：一首《最真的梦》响起。轻歌曼舞声中，我感到越发孤独、寂寞、失落.......
  今夜微风轻送
  把我的心吹动
  多少尘封的往日情
  重回到我心中
  往事随风飘送
  把我的心刺痛
  你是那美梦难忘记
  深藏在记忆中
  总是要历百转和千回
  才知情深意浓
  总是要走遍千山和万水
  才知何去何从
  为何等到错过多年以后
  才明白自己最真的梦
  是否还记得我
  还是已忘了我
  今夜微风轻轻送
  吹散了我的梦
  今夜微风轻送
  把我的心吹动
  多少尘封的往日情
  重回到我心中
  往事随风飘送
  把我的心刺痛
  你是那美梦难忘记
  深藏在记忆中
  总是要历百转和千回
  才知情深意浓......
  我在想：如果中午是朱老板在现场的话，应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
  （作者申明：本故事情节、地名、人名完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敬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