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亲王
作者:
平凡的路人丁 更新:2021-05-19 22:17 字数:2844
纵使伯努安没有对他的人生自由作任何限制,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因为对方早明白就算敞开大门他也无路可去。塔洛亲王眉头紧锁,黯然依靠在阳台护栏上。
亦或在大哥眼里,他根本就无足轻重吧,无论站在哪方都不会影响结局。
也真是可悲,他想,总有些荒唐事在明目张胆地上演——那个边境的乱军头子曾指望用他来换点军费,却被伯努安切下半只耳朵;又听说昨天还跑来个南地亚龙使者,跟哈登那家伙决斗一番后化干戈为玉帛,收到了贵宾级别的礼遇。
至于他自己,啊,在这里可没有朋友愿意替他遮风挡雨,也没有仆从能服侍起居——就算有个平庸护卫也好啊,可惜他什么都没有。虽再没有寄居乌松那时处处受人的白眼,但处境又如何不令人沮丧?要离开此地倒是易如反掌,可他要怎么做才能在没有仆从,没有盘缠的情况下找到新的安身之处呢?查理肯定会收留他,并像打发一个贵族般给他笔安置费,那正好可以雇佣几十个人手,但前提是他能够来到洛林。如果齐恩在就好了,就算他是在位折刀的武夫,担任护卫也绰绰有余;其实那乱军头子安森也不错,但这种平民对洛林贵族都带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如果金钱充裕,北方克拉布亚龙佣兵团将会是最佳的选择,但不知乌松的女王雇佣他们没有。洛林的话......凭着只言碎语,当下局势还处于查理控制之下。不过悲哀的是,纵使三弟缩衣减食,也难弥补父亲所欠下的赤字。有传言称,他甚至两周都难得吃上一顿羊腿,不过嘛...有时候传言并不一定可信,国王总不见得比伯爵还寒碜吧?当然咯,也是有可能的——霜雪帝国以前的那位“王”最后就是在一片荒芜之地给活活饿死。据父王说,“剁下那家伙的脑袋就像砍断一截干柴似的。”所以他在成为国王之后尽其所能地将自己养得膀大腰圆,谁要是胆敢奉劝他少吃两块猪排,轻则挨上一顿好打,重则人头落地。
要说父王最终是被撑死的也丝毫不为过。但为了皇家的声誉着想,官方宣称那是一场毒杀,至于凶手嘛......某个可怜的小伯爵因此被送上了断头台——刽子手是个羸弱的矮子,三斧子才把脑袋从肩膀上弄下来。没等他颤巍巍地走下台,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就这样追随那位伯爵而去。后来传说,这所谓的“刽子手”居然是那位伯爵的妻子。权力斗争?但没必要,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毕竟这样只会引起对方难以消释的仇恨,而那些粗心的大人们也并没有斩草除根。因为后来的传闻称,那位伯爵的家眷为弗罗伊万所庇护——这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皇家里掌握着最高机密的要员都清楚,那位侯爵在战场上因外伤感染不得不切掉**。战后对于收养子嗣一事,他向来是十分热衷的——或者应该用狂热一词来形容。很难想象,身居高位的他还秘密将旧国王的次子给收留下来,并以家仆的身份示人。
父王没有追究此事,相反,查理倒是对他却耿耿于怀,由此认为侯爵仍忠于旧王朝。也真是可笑,审时度势的小人怎会在那场“血滩之战”不离不弃呢?当时父王手下所余兵力一百出头,人困马乏之际,只见黑压压的王国骑兵从山坡上猛然向他们突进而来。毫不夸张地讲,当时就算立即折旗投降也不能被称作懦弱——因为胆小鬼早已两腿战战失去了思考能力。若非敌方战马碰巧陷入那片季节性的湿地,恐怕所有人都得灰飞烟灭。可就算他们拥有瑟格斯的庇护,也依旧不能掩盖那场战斗的残酷——铠甲与剑激荡出火花,勇者的鲜血与懦夫的屎尿一并四散而开。几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有的拖着半残的腿,依然将长剑捅进敌人的肚子。折断武器的双方奋力拨开对方的头盔,一名战士一口咬下对方的鼻子,后者又生生扣出了他的左眼......有人的手臂被利刃洞穿却毫无知觉,有人流尽最后一滴血方才察觉到死期将至。战后没有高昂的凯歌,没有振奋人心的宴会,他们只是默默地蹲在原地,甚至没有谁想到要去掩埋战友的尸体。就这样,战斗到最后的勇士还能被称为不忠?但毕竟查理没有亲身经历那场血战,淌下再多鲜血对他而言不过是些平淡无奇的伤亡数字罢了
啊......可现在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人总不能一直沉溺在往事当中。尽管膝关节隐隐作痛,塔洛还是打算出去走走。他折回房间,打开门,却忽然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去,遂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游荡起来。
虽然他来此的时日不长,但至少已经能够熟记主要守卫的面相。当塔洛顺着城堡的楼梯盘旋而下时,却发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不甚狰狞,更不见咄咄逼人的气势,有的只是生活的沧桑,显然不是养尊处优的贵族。非要形容的话,就像穿上华服的流浪汉,你一眼就能够将其辨认出来;可令他略有些疑惑的是,从对方眼里并找不出流浪汉那应有的贪婪,抑或对这森严气氛的恐惧。
“你好,”陌生人颇为自然地打着招呼,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常客,“请问塔洛亲王是住在这里吗?”
来找我的?难不成......塔洛将对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可哪怕是用最为挑剔的眼光,也难以从其身上发掘出任何刺客的特质。
不过......万一呢?塔洛宁愿谨慎起见,“啊,是的,他的房间就在这里;我刚帮他收拾好——”
没等亲王反应过来,便被陌生人一把拧住手腕。虽然对方的身材谈不上多么高大,但二者的腕力便有着天壤之别,此时任何忤逆对方的举动都将置身于更为糟糕的地位......城堡里那些守卫究竟去哪了?
“你在说谎,”陌生人高声宣布,“没有哪一个仆人的手掌能保持如此光滑。”
“啊,也许吧——但你究竟又是何人呢?”常年应付各色人物的塔洛很快镇定下来,“新来的护卫?领主的朋友?不过据我所知,伯努安亲王已经出征,所以你来这又有何贵干呢?”他试探性地将手抽回来,好在对方没有阻拦。
“我是曼利,血蔷薇氏族的使者,”陌生人咧咧嘴,“出于个人原因,我希望能面见塔洛亲王——不过现在看来我已经达到目的了,你说呢,殿下?”
“也许你......”塔洛摇摇头,正准备进一步狡辩。但当他看见对方不容置喙的神色时,便改口道:“也许你应该换种表达方式,如果我们曾见过面的话,先生。”
“比如?”曼利挑挑眉。
“至少应该更坦诚些,你说呢,骑士?”之所以用“骑士”称呼,塔洛本意是强调这位使者略显粗暴的行径;不过从那副诧异的神色来看,后者显然产生了莫大的误解。
至于是什么,塔洛自己也不清楚。
“好吧,尽管不知是谁透露的消息,”使者摊开双手,“向您致歉,殿下,请容我重新作为自我介绍——我名马勒塞尔,一介被流放的骑士,本没有资格面见——”
“——可无论如何你现在都如愿以偿了不是吗?”塔洛被这变故弄得一头雾水,但他仍试图去抓住主动权,“所谓‘资格’不过是‘他们’强加给你的束缚而已——至少在这乱世,唯独敢于跨过界限的人才可能留下名字,哪怕是恶名。”
后来就连塔洛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为何要讲出那番经不起推敲的论调。但此举就像某个赌徒随意掷出的骰子,阴差阳错地赢得了当天的头奖。那位使者随即试探性地悄声询问:“大人,您还愿意接受我的效忠吗?”
毫无疑问,赌徒在拥有这份意外收获之后会将其转换为赌资——换句话说,就算眼下这家伙是个恶棍,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份筹码——如果他想继续走下去,便只能放手一搏。
“当然,我的骑士。”塔洛背上大汗淋漓的双手,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