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佣兵
作者:
平凡的路人丁 更新:2021-05-19 22:17 字数:3510
大雪原的夜显得过分空旷了——放眼望去,那延绵至天边之后的白色沙漠没有一棵像样的树木,冷风鼓起时也听不见风松林“呜呜”的回应。致使他始终感觉再往前一步,天边就会冲出上百骑铁浮图,将他们的身躯连同这营地一齐撕成碎片。
他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克拉布亚龙,拥有着一身坚硬的灰鳞,一条强韧有力的尾巴以及还算结实的臂膀。其脖颈后密密的小棘沿着脊柱一直延续到尾尖,那正是充满活力的象征。他不喜欢这里,尽管他明白,这里,比起故乡要富饶得多——踏破白雪,就不难找到那些根茎作物,因而灰羊们再无需饲主额外喂食;这里的河流乍看与故乡无异,但只需破开河面那层薄冰,便可以发现其下鲜美的肥鱼。阿瓦尼的残酷似乎也并没有妨碍到此地作物开花结果,在未经铁蹄蹂躏的土地上常能发现几朵鲜红或蜡黄的小花,那沁人的清香令蜜糖也黯然失色。很难想象,世间竟然存在这么一个地方,甚至能够使得它所养育的居民在严冬大快朵颐......也难怪......
也许这因该被称作侵略,不过跟他一介佣兵又有何干系呢?只要女王情愿将钱砸在他们身上。战事一响,他们才能每天喝上烧酒,才能时不时地掠夺两个村庄,把肚子吃得快要撑开铠甲,才能围在篝火旁与那么多同乡聊聊天。很久,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那么多克拉布亚龙了:当他们整个佣兵团列好阵型,一眼望去那五花八门的铁甲甚至都看不到头——尽管其中夹杂着不少人类,但这副场面足以令不少老龙忍不住滚烫的泪水——在大雪原,寒风并不会令他们的泪在眼眶边就凝固起来。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仁慈,尽管那些原住民感受不到就是了。
在临时营地里,有的佣兵挤在臭气熏天而又摇摇欲坠的毛皮帐篷里吃着肉干,有的则熟练地在操作台上打磨着自己的武器,还有两个人类费力地刨出草根去喂养他们那娇生惯养的马匹。相反,亚龙的灰羊正在他们跟前大嚼自己寻觅来的草根。
他忽然感到尾部有些异样,就下意识地挥动着粗尾对其猛抽而去。倘若是哪个愚蠢的人类,也活该让他残废一只手长长记性——那些猴子总是对他们所没有的尾巴十分好奇。
“叮”鳞片撞击在金属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就像是敲在故乡的某种传统乐器之上。不过在克拉布最后的帝国没落以后,也没有多少亚龙记得该怎么演奏了。没有传来人类的惨叫,相反,那只手又开始无法无天地骚扰他的尾巴,这是一头成年亚龙所无法忍受的。于是他抽出短剑,转身的一刹那间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刺去。然而,本应命中咽喉的轻薄短剑却由于二者悬殊的身高差而碰上了胸部最为厚实的钢板,连可怜的刮痕都没有留下。
“嗯?其实你早该如此,阿拉里克,”后者拍了拍被短剑刺过的胸膛,摘下半掩着的黑色覆面盔,其身后的两把大剑以及腰际的手半剑叮当作响,“动作很快,不过下次可得看准了再下手。”
“队长大人,我......”亚龙一时语塞。他立马收好短剑,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别碾死了脚下的草,灰羊还得靠它们填饱肚子呢,”对方笑道,耳鳍微微上下扑闪,“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公的话,我可以脱下板甲再跟你来一场。”
“不不不,队长大人,那只是意外——我以为是哪个‘猴子’......”
“你说他们是‘猴子’?可我们究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队长的神色忽然黯淡下去,尾巴卷成一团。他低下头,缓缓戴回头盔,“正是这些不长鳞的人类攻陷了我们曾经的国都不是吗?”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如果当时的王朝没有那么腐败......要说功绩的话,您之前不还一剑将一个‘猴子’骑士砍成了两截吗,队长?‘碎心者’费尔根的名号曾令多少人类闻风丧胆。”
“是啊,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何必再去提那令人悲伤的荣誉呢?”隔着覆面盔,阿拉里克无法洞悉队长的神色,只能看见他抬起脑袋,“说到底,你们背上的棘还是太多了——不过年轻总归是好事儿,特别是对于你们在松林里长大的这一辈来讲。因为年纪越大,所害怕失去的也就越多,而阿瓦尼总会拿走那些她认为应当属于她的东西;当然咯,这其中也包括我的荣耀。”
“队长?”
“但或许在烽火飘摇的年代,荣誉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看看那霜雪帝国的‘烈胆’将军,当年她就是一介普普通通的下级军士长,跟我一样,连决死队的门槛都跨不进嘞;后来呢,她背叛帝国,协助人类皇帝攻破了首都,也因此谋得个爵位。然后又在那场内战中亲手弑杀授予其爵位的雪啸国王,助伪帝建立了霜雪帝国。”
“可耻的叛徒,居然还是连续两次。”阿拉里克附和道。
“对啊,叛徒,这点我永远无法原谅她。但任谁处在那样一个境地,恐怕都会作出同样的抉择吧?”费尔根暗自叹息,“古帝国的荣光只归于雄性。她即使奋战到鲜血淌过膝盖,即使斩杀的敌人要用几个钟头才能数清,即使无数次创造出我军的突破口,即使后来为了帝国主动放弃我们的孩子,也无人为她谱写过,哪怕一首歌谣。她优秀的头脑胜过绝大多数谋士,她的武艺能够与决死队比肩,她......唉,如果她没有那样卓越的天赋,只是平平淡淡地做一名妻子,也不至于招来如此多的不公;但倘若真是如此,放下武器的剑圣也只能做一介凡夫俗子罢了......可怜的艾达克鲁班。”
“好奇怪的名字。”年轻的亚龙未曾想过,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队长也会有如此唠叨的时候。听他方才这番言论,恐怕之前和那“烈胆”将军关系不一般吧。是他的妻子?抑或是朋友?
“嗯?我提到了她的名字?请你务必忘记那回事儿,毕竟我向熔岩起过誓。”
“那如果您现在遇见她......”
“当然是砍下她的脑袋,”费尔根语速如连珠炮弹一样,就好像已经在心中已经重复过上万次,“我说过,在这事情上我永远无法原谅她——啊,我们是怎么跑题的呢?”找了个唐突的理由,队长试图岔开话题,“说到‘荣耀’,不久前我不就被一个老头弄得颜面尽失吗?”
“队长你这可就是在说笑了,他不过夹着尾巴溜掉了而已。”
“是吗?如果你真觉得我之前说‘赶尽杀绝’仅仅为了娱乐的话,不妨想想——”
没等他说完,一梯队的营区中便吹响了遇袭的号角,那沉闷而悠扬的声音令所有佣兵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务,各自穿盔戴甲准备战斗。当然,即使在这紧要关头那些“猴子”依旧不紧不慢,完全成为了累赘;甚至当阿拉里克戴好头盔,拾起阔剑时,还有两个人在大嚼肉干。
“你们这些‘猴子’,动作给我麻溜点!浑蛋!”他难掩心中的怒火,握住剑柄的手颤抖不已。倘若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恐怕就得有个家伙身首异处。
“看吧,该死的农民又来了。”费尔根摇摇头,便只身前去支援。阿拉里克倒是希望能够尾随队长而去,无奈他的小队还没有准备好。啊,他不免开始怀念起自己身为一名普通战士的时光——那时候只需一声怒吼,然后挥把敌人全部剁成碎片就行了。
他不明白,那帮农民为何如此执着,为何不顾压倒性的差距依然要与他们作对,为何又要偏偏选择这种不入流的下贱方式。他们既然有这个胆量,为何不站出来正面交锋?只要努力战斗了,就算落败,就算投降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非得隔三岔五地来次偷袭,然后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回雪山......这次也不出所料,在支援赶到前,那帮农民的队伍便已然溃不成军,换句话说,佣兵们以付出两名伤员的代价成功击溃了两倍于他们的敌人。尽管这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毕竟对方的武器仍然是可笑的镰刀、耙子等稍作加工的农具。对于其他赶来支援的梯队来讲,不过又是虚惊一场,大家抱怨几声后就陆陆续续地散了,也没有人愿意去负担那两个被农民弄伤的白痴——他们分明穿着链甲居然还被那样劣质的武器所伤,现在居然还有颜面躺在墙角呻吟。要不是看在是队长下令给那俩治疗,他恐怕得上去两剑了解了这两个家伙。
“好在除了我还有人愿意多研究研究,”费尔根转过身来微笑道,“很奇怪不是吗?”
“是啊。”我们佣兵团里居然存在那么蠢的家伙。
“草叉磨锋利了些,但倘若交给一个仅仅凭借好运的农民,依然不可能连续洞穿两套链甲,”一边说,队长一边漫不经心地拿草叉戳着自己的掌心,“一定是那天逃走的溃军。”
“怎么可能呢?”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达到眼下的规模——有没有十个人都很难说。
“他们居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训练出这种水平来,也难怪我们从前会吃败仗。”费尔根叹息。的确,无论何地的亚龙,虽然拥有远超于人类的寿命,但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训练时间才能掌握某种武器的运用。不过颇为可笑的是,生于火山附近的克拉布亚龙天生就知道该如何使用铁匠的锻造锤,就像南地亚龙天生就精通算术一样。倘若说他们是为锻造而生的种族,那么人类显然就是为杀戮和战争而生的败类。只是时至今日,天下乌鸦一般黑,连嗤笑的理由也失去了。毕竟,现在大多数亚龙都在人类的圈子里长大,就连异种之间的混血儿也不再那么少见。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两者之间......佣兵队长摇摇头,对于此生无法目睹的事,还是不要去幻想为好。
那么,明天该向哪里进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