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亲王
作者:
平凡的路人丁 更新:2021-05-19 22:17 字数:3291
倘若…在呱呱坠地之时拥抱他的不是天鹅绒……
塔洛常常这么想,无论是呆在小木屋,还是不久前的监狱,亦或是现在的荒野中。
他不再是亲王,甚至不再是霜雪帝国的使者。乌松开战的理由似乎很充分——至少是女王宣称,霜雪帝国的巡逻队将其边境的好几处村庄付之一炬。
多么荒唐,塔洛自我安慰。因为冬季的巡逻队根本还没有出动,能够干出此番罪行的只可能是边境那帮悍匪。但没人听他解释,或者说没人愿意听他解释。在被扒光上衣,挨了几鞭子后他自然也懂得了安静。然而王还是割下了他的一只耳朵寄给查理——他的兄长,如今的国王。说是作为对其撕毁和平条约的报复,并于信中勒令查理归还乌松在大雪原上的固有领土。
当然,作为国王的他是不肯妥协的。塔洛在每次挨过一顿毒打,有时是拿着条雪松树枝的猛抽后总会这样告诉自己,而现实也没有令他失望:查理作为回敬,割下了信使的舌头,又于信纸背面写道,“我为你们感到遗憾,但这并不足以成为我手下留情的资本。”
女王收到写封信后暴跳如雷,亲自舞起刺链将塔洛割得体无完肤。若非乌松本国那神奇的草药,塔洛恐怕早已失血过多而亡了。打那以后,他们似乎就对这位皇族失去了兴趣,牢房看守也日渐稀少,再后来就干脆把他扔进监狱与罪犯为伍。
说实话,这里的狱卒简直比犯人还要寒碜——他们大多是败下阵来的刀客,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残疾,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衣衫褴褛不说,每日配发的伙食更是如囚犯般少得可怜,时不时就能见到他们为争抢一片满是石子沙砾的全麦面包大打出手。至于囚犯,那就更没得话说了,他们如待烤的面包般被扔进那昏暗狭窄的牢房,忍受着满身跳蚤,还有那些喜欢啃脚趾的老鼠,每日的粮食供给比起狱卒们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还不够给老鼠塞牙缝的。
瘟疫的利爪毫不留情地于其间肆虐,哪天兴致一来,便带走几个皮包骨的干柴棒子——这些可恶的家伙最终还得让他们的同伴费不少力气来清理遗体,以及临死前产生的排泄物。有时候被扔出去的家伙或许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可又有谁在乎呢?没有药材,甚至连碗蔬菜汤也找不出来,病怏怏的家伙指不定还会把那该死的瘟疫带给更多人。
再后来呢,他也不知浑浑噩噩在这里呆了多久,也许就只有……几天?几月?或是几年?每天无非是漫无目的地等着投食,漫无目的地干着工作罢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来了个外号“土拨鼠”的家伙——他那张上窄下宽的脸,外加粗短的四肢,以及蜷曲的脊梁,可真像只活脱脱的土拨鼠。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只“土拨鼠”,在一个正午,塔洛才得以躲过巡逻的狱卒,假作奄奄一息的病鬼被扔在了郊外。而这机灵的土拨鼠则忽而与其中一个犯人大打出手,待狱卒前来制止时,另外又有两个囚犯试图逃逸,场面一度陷入混乱。然而最终那俩想要逃跑的家伙未能如愿,“土拨鼠”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趁乱来到了塔洛身边,直至昨天一直充当着向导兼护卫的角色。
“土拨鼠”自称是霜雪皇室的忠仆,此次前来是为迎亲王大人回国;可至于他究竟是哪位皇族的下属,“土拨鼠”一概避而不谈。原本看似一无所有的冬日松林,在“土拨鼠”的寻觅与高超的狩猎技巧下也变得丰饶起来。即使是十几年后,塔洛也不曾忘记在这片林子里所享受的各色野味。至于“土拨鼠”变戏法般“找到”的那些千奇百怪的狩猎工具究竟来自各处,塔洛也从没有去过问——他相信“土拨鼠”是不会对此事开口的。
虽然这只土拨鼠平日里似乎对一切都有些玩世不恭,但唯有在对于其狩猎技巧上容不得半点怠慢。每次出猎前,他都会说:“敬请期待一场精彩的演出。”尽管有次是“土拨鼠”自己一箭射偏,塔洛见状便用石头砸死了那只向自己狂奔而来的松鸡。收获到这样的美味本应是件喜事,然而“土拨鼠”却气急败坏地与塔洛大闹一番,在之后的晚餐里他连根鸡毛都没有碰,只是吃了点苦涩的野菜打发。
饱腹问题尚能解决,但倘若每日在严冬里风餐露宿也必是死无疑。可颇为幸运的——或者说“土拨鼠”早有安排,他们总能在寒风肆虐以前找到容身之所。有时是巡林人的小屋,有时是山民的窝棚。他们就好像与“土拨鼠”之间有着约定,总能在恰当的时间空出房间来,有时还会留下点根茎作物,或是件御寒大衣。
眼看前方的路途越来越平坦——他们已经走出松林,慢慢向着大雪原逼近。空气里渗着寒意,塔洛摘下毡帽,轻轻拍去衣服上的冰渣,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眼下我的任务也就要完成了,”“土拨鼠”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有些事情也理应给你个答复。”
塔洛微微扬了扬眉毛,没有出声。“土拨鼠”则继续道:“你或多或少也已经猜到了,其实我就是乌松境内的一个巡林人,跟霜雪帝国的皇室没有半毛钱干系;若不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我也懒得来参这趟浑水。”
“那个人是齐恩吗?”塔洛也只能想到这个名字。
“看来他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不过还是可惜了,”“土拨鼠”说着扯了扯自己的帽子,“本身落败的刀圣就已经变得一文不名,经他这么一捣腾,至少也得落个流放的下场。”
“你是说……”
“对。你是个聪明人,我想有的话就不必说得那么明白了。把用来伤感的力气留下来,继续走吧,不过在大雪原我认识的弟兄就相当有限了。”
话虽如此,但当天下午他们便找到了一处村落——如果能够不去看那些为大火燃尽的建筑残骸,不去嗅那空气中的恶臭就更好了。废弃的手推车以及惨遭蹂躏的农田诉说着此地曾经的繁荣。不少作物还留在地里,“土拨鼠”还在摇摇欲坠的建筑里找到了点干奶酪和黑面包。劫掠者们似乎走得很匆忙,继续往里走甚至可以发现一些已经发臭的尸首,大部分是带着各色粗糙武器的农民,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的亚龙佣兵——它们的链甲倒鲜有损伤,置于其于死地的往往只是一两处刺伤,那帮没有经过训练农民怎么可能……
塔洛耷拉着头,毫无生气地寻思了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和了和“土拨鼠”在地窖里捣腾来的麦秆,把收集到的几把长剑放好,再罩上从亚龙尸体那拔下来的壶盔,正打算入眠,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土拨鼠”的一声怪叫。
“投降!你已经被包围了!”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怒斥道。
“喂喂喂,我们根本没这必要剑拔弩张,”“土拨鼠”周旋着,一边悄悄给塔洛打了个暗号,“其他地方还有得是食物。”
“贼!”对方不依不饶,“这是我们的村子!”
“等等等,就让我这可怜的流浪汉在这里呆一晚上吧,”“土拨鼠”缓缓挪动着步子,此时塔洛已经静悄悄地埋伏在了门口,“大冬天的,让人呆在外边简直是在谋杀。”
“呵!可我们全村人都呆在外面。给你一次机会,有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赶紧滚蛋!”
“喂喂喂……”“土拨鼠”连连后退,只见一把亮银长剑从门外猛刺而来。这个距离,塔洛甚至可以听见对方沉重的鼻息,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长剑。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失误的话,恐怕就是树立了这么个敌人吧。只见对方轻车熟路地一撩,便使得塔洛的武器便完完全全偏离了方向,紧接着便是把短剑夺喉而来。
面对那魔鬼般的速度,塔洛就如同暴徒面前的孩子般无助;这么短的时间没人救得了他,除非……那把将要贯穿其咽喉的短剑骤然停止,对手的目光里透露出与之不相上下的诧异。
“亲王大人!?”那位武装起来的“农民”惊呼,塔洛也终于有时间去端详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庞。
惊讶归惊讶,他依旧保持着战斗中应有的警惕,一旁的“土拨鼠”也不敢贸然袭击。
“你是……”塔洛思索了好一会儿,就好像曾经在祖国的记忆已经千疮百孔,“安森教头?您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说查理——国王的军队已经来了吗?”
老者耸耸左肩,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土拨鼠”身上移开,“这个贼眉鼠眼的北方佬是怎么回事?把手伸出来,臭老鼠!放到我看得见的地方!”
“土拨鼠”眉头紧锁,极不情愿地摊开双手。他的喉结上下蠕动,满口脏话眼看就要喷涌而出,却又害怕激怒对方而最终选择了沉默。
塔洛想要上前将两人分开,然出于对安森手中那两把寒光闪闪的剑的恐惧,他咽下口唾沫,尽力使砰砰直跳的心脏平静下来,然后摆出个微笑,说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教头。如果您还信得过我,就放下剑,咱们仨坐下好好聊聊。”
“仨?”安森颇为鄙夷地瞧了眼“土拨鼠”,又看了看那位落魄的亲王,最终还是点点头,往身后打了个手势。
三个拿着锄头镰刀的农民相继走进。
“请开始吧,亲王大人。”安森收好武器,微微鞠了个躬。